*


    再次來到城門前,天色已然擦黑。


    城門內外的篝火銅鍋都點燃了,上下左右足有幾十隻,橙紅色的火焰照亮半邊天,能將門前映出亮堂堂一片。


    季清歡騎馬還未行至近處。


    遠遠就瞧見許多兵將圍著‘人狗搏鬥’,圍出場圈架勢。


    驚唿聲此起彼伏!


    “這...這真兇猛啊!”


    “嘶!”


    “看著都疼。”


    “真是太殘暴了。”


    “謔——”


    “......”


    兇猛?


    說的是狗還是韓梟啊。


    “閃開!”季清歡揪下腰側佩劍,已經做好了看到韓梟被狗撕咬、他出劍斬殺無辜獒犬的準備。


    因為不論何時,人命總比動物金貴。


    更何況這是韓梟。


    隨著他的喊聲傳進人群,擋在馬前的兵將們當即散開,紛紛迴頭驚望。


    季清歡翻身下馬提著劍就往前去。


    緊跑幾步一抬頭。


    “!?”


    沒有什麽人狗酣戰。


    包圍圈裏,肥嘟嘟的大黑狗被麻繩捆的像年豬,四腳朝天,華生橫趴在狗身上壓著。


    華生麵紅耳赤:“快點兒、它勁兒大.....”


    另一個南部侍衛抱著壯碩的狗頭,手上顫顫巍巍要拔下一顆獒犬的獠牙,以解世子心頭之恨。


    “韓梟呢?”季清歡第一眼沒看見韓梟就心慌。


    華生抽空抬頭迴:“馬車裏!”


    被狗咬傷了。


    正在包紮傷口。


    “......”


    不遠處的馬車前板上。


    夜幕即將降臨,韓梟一身白衫染著不少血色,渾身髒兮兮的又狼狽,頭上還有幹草枝子和灰土,顯然他還在地上滾過兩圈,慘狀明顯。


    身上既有人血也有狗血。


    他側身坐在車板上,膝下的白綢褲腿布料襤褸,小腿差點被狗拽下一口肉來。


    此刻兩隻血洞正淌血呢。


    “您忍著別亂動啊,狗牙髒,這種傷必須得洗透了否則天兒熱,最怕起炎症。”南部醫師跪在他腿邊進行包紮。


    世子總亂動,不肯好好衝洗。


    原本傷口就疼的韓梟冒汗,這老醫師不知拿的什麽藥水,淋上去火辣辣的疼,傷口周圍的肌肉組織疼到抽搐亂蹦。


    韓梟更加煩躁:“你挨上一口試試能不能忍著!”


    他麵色懊惱,疼的直吸氣還想挪腿躲。


    “哎呦,”醫師想摁住傷腿又不敢摁,隻能連聲勸,“殿下可別再動了,得盡快處理呢。”


    “你這醫術——”韓梟剛要接著罵。


    餘光卻瞥見一抹明黃色身影正跑過來。


    是季清歡過來了。


    “......”他直接閉嘴,挺直腰板坐好,連呲著的牙也收起來了,坐姿懶散且隨意,冷冰冰的透著一股傲氣。


    在季清歡擔憂的目光注視下。


    韓梟麵色冷峻、語氣不屑的朝醫師說:“就這點小傷,絲毫不疼,快弄吧。”


    “....?”醫師不明所以。


    醫師試探的把藥水接著淋到傷口上。


    再小心翼翼抬眸,觀察著世子的反應。


    喔。


    忽然就不亂躲了?


    雖然不知原因但醫師還是鬆了口氣,連忙麻利的處理傷口,藥水嘩啦啦淋下來。


    韓梟:“嗬,就這。”


    啊淦淦!


    該死的藥水!!!


    麵上絲毫不顯,實際他背到身後的指尖都掐麻了,硬是咬著後槽牙一聲都不喊。


    隻剩額頭冷汗突突、突突的掉。


    在被淋著藥水時。


    他眸光飛快的睨了一眼季清歡,後者正朝這邊靠近,讓韓梟更煩躁了。


    踏馬的、丟死個人。


    斷情後跟舊情人見麵叫對方看見自己被狗咬成這樣.....


    韓梟心都涼了。


    很悲憤,很無奈。


    “...他傷勢如何?”季清歡腳步放慢的走上前,朝醫師問話,同時彎腰細看韓梟的左腿內側。


    犬牙咬的不淺。


    有兩隻血洞還在涓涓泌血。


    正被醫師用渾濁的黃湯藥水衝洗著。


    韓梟的膚色在夜幕下都冷白,黃紅液體合在一起呈現出橙褐色,看著觸目驚心。


    季清歡心疼的直皺眉。


    醫師迴話:“哦,小王爺好。世子傷的是小腿內側,這個部位肉相對多一些,並未傷到骨頭,實乃萬幸啊,皮外傷養上幾日便能好。”


    “好。”季清歡蹙著眉點點頭。


    幸好、幸好隻是皮外傷。


    方才京軍小將報信說什麽快吃完了。


    把他嚇得魂兒險些飛起來。


    心裏鬆了口氣,他直起腰站在車頭旁邊靜默著,克製目光沒往韓梟臉上看。


    怕對視,怕忍不住會想安撫他。


    但斷了就是斷了。


    不拖泥帶水,不進行無謂的安撫。


    他偷看韓梟是他自己的事。


    說好了放韓梟自由。


    就不能再做多餘的事‘勾搭’韓梟。


    疾馳一路跑過來,季清歡現在嚇得手都還在抖,唿.....


    他沒跟韓梟打招唿。


    韓梟自然也不會出聲搭理他。


    天黑了,馬車棚角垂著兩盞青玉琉璃燈。


    就著這燈燭光影包紮。


    沒有對視,沒有人說話。


    旁邊兵將們熱熱鬧鬧的圍觀狗被拔牙。


    馬車附近是死寂的。


    “......”


    “......”


    醫師倒完一瓶藥水,韓梟放在身後的手總算不掐指尖了,疼的過分。


    可是下一瞬——


    醫師拿出第二瓶藥水要接著淋。


    韓梟瞳孔發顫脫口而出:“你還來??”


    “殿下安心,這瓶藥水不疼。”醫師說。


    韓梟這句顫聲聽到季清歡耳朵裏,他實在沒忍住,瞥了韓梟臉龐一眼。


    就瞧見韓梟滿頭大汗。


    季清歡指尖蜷縮,沒敢掏出帕子給韓梟擦汗。


    可是.....


    問一句應當不礙事?


    他抿唇,頓了幾頓才問:“...疼啊?”


    “不、疼。”韓梟咬牙擠出兩個字,惡狠狠的紅著眼眶歪頭瞪季清歡,額前發縷都濕了。


    “......”


    首次看到韓梟有如此猙獰的表情。


    季清歡覺得他肯定很疼。


    可是被韓梟瞪著,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迴話。


    好似安撫也不會有什麽作用。


    “噫?”醫師正倒第二瓶藥水,忽然一愣,“啊呀拿錯了,這瓶也是鹽釀水,哦,不過多衝洗些必然沒有壞處,防止起炎症,犬牙髒啊。”


    這才換上原本的第二瓶。


    “......”


    庸醫。


    瞎了眼的庸醫!


    韓梟氣的險些昏厥,手邊沒有東西能揪。


    就在他要去胡亂揪住馬尾巴時。


    “哎。”季清歡上前一步,怕馬疼驚了亂跑。


    他把自己的手腕遞過去了。


    “?”韓梟差點攥住,在琉璃燈盞的光影下,指尖距離季清歡明黃色的袖口隻有幾寸距離。


    韓梟偏頭冷嗤:“用你?”


    不稀罕。


    “...哦,我去看看那隻狗吧。”季清歡收迴手腕,感覺跟韓梟之間的氣氛實在尷尬,也確實沒什麽話能說。


    眼見傷勢被控製住。


    他幹脆轉身朝獒犬那邊走。


    等季清歡轉身離開之後,韓梟才恨恨的盯著這抹明黃色挺拔背影。


    看狗?


    寧願看狗都懶得多看看他。


    姓季的夠狠心!


    “......”


    那邊華生正在拔狗牙。


    一顆尖利的巨犬獠牙撬鬆後,被華生捏在指尖,狠狠一拽。


    狗血呲的一下飆出來!


    大黑狗:“嗷——”


    “!”周圍兵將看的捂住腮幫子,跟著呲牙咧嘴,“呀.....”


    殘暴。


    太殘暴了。


    雖然今日是南部世子先踹的狗。


    但這狗不怕人直接反咬,狗性過於烈了些。


    沒有下令殺了這條狗還算世子仁慈。


    拔下一顆牙。


    往後骨頭就隻能用單側啃了。


    唉。


    這叫什麽事兒啊。


    純屬是狗的無妄之災!


    “......”


    *


    片刻後。


    季清歡把韓梟帶迴城主府。


    他在前麵騎馬,後麵韓梟的馬車跟著他。


    住進城主府這件事,韓梟沒拒絕。


    因為他暫時腿腳不便。


    城主府算是瓷城最安全的所在。


    天色漸晚。


    “叩叩。”


    幾道清淡小菜擱在托盤上,被季清歡端在手裏。


    他正站在韓梟臥房門前.....


    來送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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