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韓梟很詫異:“你——”


    原本想問難道你上過戰場了?


    但轉念一想,是啊。


    季州兵將和百姓撤離的路途中,總會跟匈奴追兵纏鬥不斷。


    那些刀劍混戰的時刻,季清歡早已見過匈奴殺戮的畫麵.....


    不,還不止。


    韓梟低頭看季清歡的下腹,他記得這裏有一道被匈奴劃出來的刀傷。


    這人已經跟匈奴交手過,興許還親手殺過他們!


    韓梟覺得心底悶悶的。


    季清歡看過並參與過的東西,他還沒接觸過。


    “——?”季清歡半邊身子都僵了。


    因為他順著韓梟的視線低頭,發覺這傻逼正盯著他那兒看.....


    也太不禮貌了!


    他猛地側身:“喂!你看哪兒呢?”


    “什麽。”韓梟肩膀被推了一把,正要疑惑挑眉。


    亭台外就傳來幾道腳步聲!


    他倆站在窗邊同時往門洞看,玉色的綿簾被白檀掀起來,身後還跟著韓王以及——


    太子趙鈺慈!


    顯然是韓王正在跟趙鈺慈敘話。


    卻收到消息說倆不省心的打起來了,於是便急匆匆趕來。


    “你們住手!”韓王以為倆人還在打。


    他穿著威嚴華麗的黑底金紋長袍,一進來就蹙眉打量滿地混亂。


    掉在地上的黑熊毛大氅,碎了滿地的茶壺杯盞,蜜餞點心滾了一地看起來被誰壓碎過,以及被重重砸成散架的木製方桌。


    韓梟挪步轉身,跟季清歡站的齊平:“父王怎麽來了?”


    季清歡朝韓王那邊拱手見禮,垂著眼又恢複成冷淡模樣。


    “我再不來怕是你們敢把王宮掀了,”韓問天麵染怒氣,也不知是真怒假怒,“你過來!”


    這是在叫韓梟。


    軟榻那邊幾乎沒地兒下腳,韓梟看了兩眼,索性直接踮腳蹦過去。


    矯健身姿在空中旋轉半圈,落地姿勢極其瀟灑!


    但才剛站穩——


    就被他王爺爹扯著胳膊晃了一圈!


    在場的可不止死對頭季清歡,還有個素未謀麵的陌生男子。


    韓梟卻被親爹拽在身前左右推弄,轉著圈的被打量,襯得他像個幼童又或是木偶人。


    韓梟臉黑了,甩開父親的手:“我沒受傷。”


    “這叫沒受傷?蠢笨!”


    韓問天怒沉著臉,畢竟能看到他兒子後背上的點心碎渣。


    很明顯,這是有人用力將韓梟摔在方桌上,才導致桌子都砸散了。


    韓梟不以為然:“這點小傷——”


    “住口。”韓問天沉聲說。


    從小到大都被父親嚴苛訓斥的韓梟,雖然近兩年會故意頑劣氣他爹,但每當站這麽近的時候被沉聲命令.....


    韓梟還是愣住,並且下意識聽話。


    “你也過來。”韓問天朝那邊直直站著的季清歡說,表情充斥威壓。


    “......”


    季清歡心說,才不過一下午這老登兒變臉倒是快。


    午膳時候還喊他‘賢侄’,現在就冷冰冰的要替韓梟來震懾他了。


    季清歡動身往他們身邊走。


    目光抬起時,偶然跟韓王後麵的人對視上。


    那是太子趙鈺慈。


    趙鈺慈今年有二十二歲,氣質斯文稍顯呆板,宛如一隻庸懦無用的書袋子。


    五官倒是生的眉目清朗,頗有幾分風度翩翩。


    但身形屬於那種極致的單薄消瘦,連半分肌肉都沒有。


    堂堂太子瘦到驚人,並且不曾習過武。


    他穿著一件已有破洞的朱紅色朝服蟒袍,明顯是因為韓王宴請,才勉強拾掇出來的體麵。


    這位落魄太子的眼眸鬱鬱寡歡,暗含幾分期盼的跟季清歡對上了!


    季清歡不動聲色收迴視線,走到韓王身邊再度見禮。


    “王爺。”


    “一向聽聞你是個多沉穩的孩子,本王才放心叫你陪伴韓梟,怎會打起來?”韓王滿臉不悅,睨著季清歡,“即便是他鬧小孩脾氣要跟你比劃,你又怎敢不謙讓,還將他毆打在地?”


    鬧小孩脾氣,被毆打在地。


    韓王這話說出來沒嚇到季清歡,倒先讓他兒子顏麵掃地了。


    韓梟攥了攥拳,咬牙道:“這是切磋,我也未曾被誰毆打在地!”


    他爹急匆匆趕來是幫他呢還是幫季清歡?


    說的這叫什麽話!


    季清歡心底憋笑緊抿著唇,低聲道歉。


    “都是我的錯,請王爺息怒。”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自然是你的錯,”韓王絲毫沒覺得他落了兒子的臉麵,直接下令,“就罰你將這庭院落雪都掃幹淨。”


    “多想想本王把你放在世子身邊是為什麽,別叫本王失望,也別叫你父親在前線作戰還得惦念你。”


    昨夜,季滄海已經往北大營趕去了。


    韓王話裏是在說,讓季清歡做事多想想他出征在外的父親。


    否則戰場上可是刀劍無眼的!


    “......”


    意料之中的威脅。


    季清歡低垂著的眸底閃過怒氣,嗓音卻平淡:“是。”


    “你跟我走,找個醫師給你瞧瞧傷!”韓王朝兒子說。


    就在他挪步要領著韓梟離開的時候,旁邊落魄太子開口了!


    趙鈺慈眉眼溫和含笑,語氣斯文且緩慢。


    “本宮一路趕來青源城都是季家父子保駕,深感他二人忠義品德之貴重,嗬嗬,還請韓王看在本宮的麵子上,免了季少主的責罰吧,多謝王爺。”


    說著話,他端端正正揮開朝服寬袖,優雅拱手,屈尊降貴的向韓王行了個大拜禮。


    舉手投足都盡顯皇室氣派。


    “哦,那麽——”韓王聞聲駐足。


    先從門洞往庭院裏看了一眼,這才恭敬不已的朝太子點點頭。


    “庭院確實寬敞,那太子就留下幫他掃吧。”


    剛好報答季家保駕恩情,韓王是懂成人之美的。


    “!!”趙鈺慈茫然抬頭。


    險些還以為不用掃了的季清歡:“......”


    “噗!”


    韓梟不知道被戳中什麽笑點,噗嗤一樂。


    緊跟著被他爹薅胳膊拽走!


    韓王一路訓斥:“你給他打扮成那副鬼模樣,難怪他忍不住要還手,你個缺心眼兒的東西連欺負人都不會,哪怕是先將他綁起來再打,得留心叫他沒有還手之力,省得傷著你自己!”


    韓梟不愛聽這些。


    他轉頭朝亭台裏喊——


    “季清歡,把你衣裳換了再去掃!白檀,你給他找我的......”


    後麵被拽遠了,聽不見。


    但站在門洞邊的白檀已經猜出指示,當即應聲:“是!”


    “季少主,”白檀迴頭朝季清歡笑起來,露出一對小虎牙,“您跟屬下過來,換上能禦寒的衣裳吧。”


    季清歡看著這侍衛額角因奔跑而泌出的薄汗,點點頭跟著離開。


    旁邊有小廝正在提醒趙鈺慈——


    “太子殿下往這邊走,掃帚都是現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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