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朱高燧就被熱鬧的鞭炮聲吵醒,一上午的時間不斷有人來拜年。


    朱高燧也不小氣,每一個孩子都有紅包,雖然不多隻有十文,但畢竟是一個彩頭。


    “狗兒,這十文錢娘先替你拿著,等你長大了娘給你說一房媳婦。”


    看到那些離開的大人,正在想辦法花言巧語的從孩子手裏騙走這十文錢,朱高燧笑了笑沒有多管閑事。


    有些聽話的孩子最後還能被誇幾句,那些不聽話的先是一頓竹筍炒肉,拿走了錢再給兩顆蜜棗。


    拜年就拜年,最讓朱高燧有些難以接受的是每個人來的時候都拎著一籃子饅頭,短短半個時辰,家裏除了饅頭還是饅頭,這讓他有些犯愁。


    此時一輛馬車駛入了西山鎮中,從西山到太原的路並不太好走,一路顛簸的很,所以馮道安都靠在軟墊上,但進入西山以後馬車卻平穩的下來。


    馮道安掀開車簾看了看,地上不知道塗抹了什麽東西平整的很,輪子滾在上麵居然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停車。”


    馮道安喊住了趕車的馬夫,正好他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來過西山,再見到這樣奇怪的路時不由得想一探究竟。


    作為山西布政使,他對太原乃至山西境內的事情可以說都了如指掌,但現在的西山已經顛覆了他腦中原本的形象。


    荒郊僻壤中一座座房屋修建的整齊,而且青瓦紅磚給人不一樣的觀感,踩在路麵上以後更加能直觀的感受到這路麵的舒適程度。


    院落內飄起的炊煙,路上時不時有不少孩子手持鞭炮往來奔跑,一輛輛運送煤炭的馬車從身邊走過,趕車的人也有說有笑,完全看不出來這是背井離鄉。


    馮道安在心中暗自讚歎,這趙王朱高燧真乃神人,這才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已經有了這麽大的變化!


    知到馮道安前來拜訪,朱高燧站在門口相迎。


    “馮大人,過年好啊!”朱高燧笑道。


    過年好?馮道安對這樣的過年祝詞有些陌生,但言簡意賅比那些酸溜溜的似乎要好不少。


    “年初一,下官來王爺這裏討個彩頭,沒有來遲吧。”


    馮道安讓下人把禮物也送了進來,雖然上麵蒙著紅布,但朱高燧從形狀上還是能看出來,沒錯,又是饅頭!


    哪怕今年一整年什麽飯都不做,單單吃饅頭都未必能吃的完。


    朱高燧知道馮道安前來肯定不單單是為了問候,直接將他請進了書房。


    身後就是西山煤礦,房間裏煤爐的風門幾乎就沒有關過,屋內屋外完全是兩個季節。


    “王爺,朝廷的批複已經下來了,準許在這裏開設營造局,營造局分出了一批匠人不日就會趕到。”


    馮道安有些激動,他的入閣之路就是煤炭與鋼鐵鋪成的。


    “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有一點,大通冶有兩種鐵,一種是雲子鐵另外一種是普通鐵。雲子鐵產量稀少,是打造武器最好的材料,千萬不要胡亂用來做其他用途。”


    雲子鐵就是赤鐵礦,整個大明鐵礦或許很豐富,但赤鐵礦非常稀少,而且絕大部分都屬於貧化礦,品位較低,像大通冶這樣的赤鐵礦簡直是鳳毛棱角。


    當朱高燧看到太原百姓的鋤頭都是雲子鐵打造的時候,非常心疼。


    “知道了。”


    馮道安隻知道大通冶的雲子鐵有很多,並不覺得有什麽珍稀,但朱高燧的話他還是能聽進去的。


    “王爺還有一件事,你之前讓我派出去人手,在山西境內打探露天易采的礦床的位置,並且下官已經放出風去要賣掉。”


    “探查清楚了?”


    “現在探明的有三處,日後估計還會有更多,這消息才剛放出甚至還沒有說什麽時候賣就已經有人找上了門。”馮道安笑道。


    “這麽快?什麽人?”


    “從南京來的人就在門外,這種事情下官也沒有經驗,所以帶來見見王爺。”


    “請進來吧。”


    其他的官吏對於商賈向來看不上眼,但朱高燧卻從來不會帶著有色眼鏡來對待他們。


    那人就站在門外,聽到朱高燧讓他進去,錦衣衛也沒有攔著。


    當朱高燧看到來人時不由得笑了,居然是老熟人。


    “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是黃敬吧。”


    “小的正是黃敬。”


    朱高燧之所以認識黃敬,一來是因為這黃敬懷揣巨富,其次野心大,無論是在鹽引上還是在鐵礦上,可惜都功虧一簣以一步隻差落敗,第三,這是南京最大的放貸商!


    “這太原才剛放出了一點風聲,你這連年都不過了就急匆匆的趕來?”


    “過年?小的哪裏還過的安穩啊。”


    看到黃敬風塵仆仆,大半年沒見又瘦了不少,於是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難得你跑這麽遠,外麵這麽冷不適應吧,來爐子邊烤烤火。”


    “多謝王爺。”


    “你黃掌櫃家財百萬貫,過年都過不安穩?有這麽誇張嗎?”


    對於這種放羊羔利的,朱高燧從心底裏有些看不起,整個大明被羊羔利逼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不瞞王爺說,這一年多我們全家都像是坐在炭盆上,被火烤著,不知道什麽時候人頭就落地了,現在我隻想離開南京,到其他地方找一條活路。”黃敬哭喪著臉。


    “生意做得那麽大,想離開南京?”這倒是讓朱高燧有些奇怪。


    “從春耕大典以後,南京城京官的腦袋是一茬一茬的掉,小的知道自己不幹淨,說不定哪天刀就落在自己腦袋上了。”


    聽到這裏朱高燧明白了,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跨行,一不留神就會被吞的幹幹淨淨傾家蕩產。


    可這黃敬無論是鹽引還是鐵礦都想插一手,究其原因是他老子在南京城搞得瓜蔓抄現在針對的是百官,稍微在蔓延一下,很有可能會牽連到黃敬身上。


    “是你背後的靠山倒了吧。”如果背後有人,黃敬自然不會這麽慌不擇路。


    “刑部侍郎,正三品的大員,去年五月他們一家老小腦袋齊刷刷的被雨水衝進了秦淮河。”


    黃敬現在想起來都後怕,往日裏高高在上的大官,最後屍骨不全全家絕種。


    “小的也不是一開始就販羊羔利的,早先本本分分的開當鋪,被人構陷入了大獄,本以為花點錢也就能把事了了。


    可沒想到在牢裏遇上了這位大人物,在他的威逼利誘下,從當鋪做了放貸。這種事開工沒有迴頭箭,鬧出了幾次人命,但都被平了下來。”


    朱高燧笑了笑自然不會全部相信這套說辭,黃敬到底什麽想法他也能猜到一二。


    “大明能做的生意很多,能做生意的地方也很多,你並不是缺賺錢的地方,更不缺花錢的地方,你缺的是一個護身符。”


    “小的做羊羔利也是逼不得已啊,而且刑部侍郎根本看不上一般的平民百姓,所以隻是讓小的給商賈放貸。”黃敬跪立馬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了起來。


    “馮大人,你覺得該怎麽辦?”


    馮道安明白了朱高燧的眼色,無非是一個白臉一個紅臉,讓黃敬不敢在放肆。


    “我看黃掌櫃連年都沒過,千裏迢迢而來也是誠意十足。”


    “大明律,凡私放錢債及典當財物,每月取利,並不得過三分,這羊羔利能滾到何止數倍?真是殺了你都不足為過。”


    朱高燧一句話更是讓黃敬磕頭如搗蒜,額頭都紅腫了一片。


    “王爺,小的知錯,小的知錯了!”


    “大明律對於放貸有明例,違者笞四十。以餘利計贓,重者坐贓論,罪止杖一百。”


    朱高燧站起身來圍著黃敬走了兩圈,似乎對大明律如此寬鬆有些不滿。


    “大明律對這樣的人隻杖責一百?不過我身邊正好有用刑的高手,別說一百杖,你能走出來五十我都饒你一命。”


    “王爺饒命啊。”黃敬聽出了朱高燧是想殺了他,一時間額頭冷汗直流。


    “國家有難處時,常借其入佐緩急,以實邊,足儲,賑荒,宮府頒給諸大費,這是大明律中的贖刑。如今山東災荒遍地,如果黃掌櫃願意花錢賑荒….”


    馮道安話還沒有說完,黃敬便連連說道


    “小的願意賑荒!”


    可即便如此朱高燧還是不依不饒。


    “作為南京第一放貸商,我知道你在南京放羊羔利賺了不少,讓你賑荒這也太便宜你了,杖責三十罰鈔百萬,兩樣全部核準了本王允許你遷居太原。”


    “小的多謝王爺!”


    黃敬這時候哪裏有反對的餘地,雖然丟了半條命和近半家產,但好歹總算是能從南京那個血肉磨盤安全離開了。


    “你可以在山西采購煤礦,但如果讓我知道你老毛病再犯,數罪並罰我不信加不到你滿門抄斬!”


    按照大明律,黃敬的罪行最多也就是一百杖而已,如果肯上下疏通打點可能會更輕。


    乘著現在黃敬被他老子的手段嚇到了,讓他狠狠地付出一筆代價,再給他腦袋上懸一口刀,朱高燧不信日後這黃敬還敢幹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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