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找到周芸蘇源必死無疑,什麽狗屁應天府府丞還不放在他的眼裏,有自己盯著不信他們敢縱容包庇。


    下午魏昌常茂之去尋找周芸,而朱高燧百無聊賴的來到了輕煙樓,玩了一陣頂針續麻以後,又開始聽韓柳煙唱小曲兒。


    “春盤宜剪三生菜,春燕斜簪七寶釵。春風春醞透人懷。春宴排,齊唱喜春來。


    梅殘玉靨香猶在,柳破金梢眼未開。東風和氣滿樓台。桃杏拆,宜唱喜春來。


    梅擎殘雪芳心奈,柳倚東風望眼開,溫柔樽俎小樓台。紅袖繞,低唱喜春來。


    攜將玉友尋花寨,看褪梅妝等杏腮,休隨劉阮到天台。仙洞窄,且唱喜春來。”


    韓柳煙的嗓音堪稱天下一絕,從她口中唱出來時宛如仙音繚繞,整個南京城所有的達官顯貴都以能聽到韓柳煙操琴弄曲為榮。


    朱高燧在輕煙樓就和在家一樣隨便,穿著寢衣半躺在椅子上,腳搭在桌子上,用最舒服的姿態閉著眼睛欣賞這美妙的樂曲。


    曲子音調其實很單調,但誰讓作曲家是百年難遇的大家,曲詞寫的清新婉約,麗而不綺,纖而不佻貴,即便不用音樂當成普通的詩詞念來都覺得上口。


    從先秦詩經開始到樂府詩、再到唐詩宋詞,所有的詩歌都是可以唱出來的,而這些能吟唱的詩詞經過數千年的豐富完善,到了元曲時已經達到了巔峰,這也算是元代留下為數不多的瑰寶。


    朱高燧有些惋惜,這是屬於漢人真正的音樂,可文化並不一定會隨著時間而進步,傳至清朝反而被連根斬斷徹底失傳。


    “老爹要加油啊,一定要打到白山黑水。”


    如果換做明朝其他的皇帝朱高燧想都不敢想,除了朱元璋以外,也隻有他老子有這樣的大略雄才。


    可惜五征漠北,偏偏忘了收拾一下白山黑水。


    “王爺,怎麽了,是奴家唱的不好聽嗎?”韓柳煙看到朱高燧似乎有些不高興。


    “我隻是想到了一些不高興的事情。”


    “那我唱的怎麽樣。”韓柳煙有些俏皮的問。


    “餘音繞梁三日不絕,二姐你的音色堪稱天下無雙。


    這曲子的唱詞我有自知之明不敢點評,但是曲調上麵就有些說法了,過於單調平仄韻腳早就固定,隻需要填詞就行,如果能打破這個僵局我大明的音樂必將續寫史上最輝煌的篇章。”


    朱高燧說的非常慷慨,他會唱很多歌曲,這個時代可不缺文學大家隨便找個人填詞都能千古流芳。


    “王爺也懂樂曲,那不如指點指點奴家。”


    韓柳煙本來隻是隨便一問,沒想到朱高燧居然真的懂。


    “指點不敢當,正好我也想唱幾句,你聽一下我的調子。”


    朱高燧咳嗽了幾聲,沒穿越前聽過無數的堪稱經典的古風歌,今天被韓柳煙勾起了唱歌的饞蟲。


    “劫過九重城關,我座下馬正酣,看那輕飄飄的衣擺,趁擦肩把裙掀。”


    從先秦到明代甚至到後世,所有的曲子都有一個總體的趨勢,那就是從高雅到趨向流俗化,也隻有流俗化才能讓普通人也參與到其中,賦予更加龐大的生命力。


    朱高燧自以為憑借後世的經驗走在了時代的前列,因此唱的陶醉,卻絲毫不知道背後站著兩個人,臉色陰沉。


    唱到興頭上時,更是揮動著手臂抒情,可韓柳煙卻非常不自在。


    “二姐,我唱的有什麽毛病嗎?你眼怎麽迴事?”


    韓柳煙指了指他的身後,朱高燧一扭頭腿一軟,然後顫顫巍巍的喊了一聲


    “爹!”


    如果不是扶了一下桌子,朱高燧很肯定自己可能站不住。


    朱棣倒是沒有表現出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反而上下打量著朱高燧。


    “可以啊老三,沒想到你還會唱曲兒,唱的倒是挺像那麽迴事,我老朱家還真是什麽能人都有。”


    朱棣的話裏明顯帶著諷刺。


    “看到輕飄飄的衣擺,擦肩把裙掀?哪家閨女啊?蜀中大雨連綿,關外橫屍遍野?你爹我有這麽昏聵嗎?你這哪裏是在唱曲,你是在變著法的罵我吧!”


    麵對一連串靈魂發問,朱高燧半條命都快沒了。


    “歌詞,爹,這隻是歌詞!”


    “歌詞?老大你覺得怎麽樣?”


    朱高燧求救一般的看向太子爺,朱高熾向來仁厚,每次當朱棣準備責罰漢王趙王的時候朱高熾都會出麵求情。


    可朱高熾從小受名師指點才華橫溢,一想起剛才聽得那亂七八糟讓人作嘔的歌詞,這次一反常態的選擇和他老爹站在一起。


    “若單論曲子而言,確實與坊間宮裏的有很大不同,可這詞實在是敗筆。


    為強行合轍,語句之間幾乎毫不連貫,敘事邏輯也實在不堪細聞,每一句聽完都讓人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實在難受,簡而言之不學無術。”


    朱高熾的意思到了朱高燧耳中那就是八個字的評價,狗屁不通,四六不是。


    “老子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在跟著中山王東征西討,你看看你什麽德行?”


    朱棣把朱高燧罵了一個狗血淋頭,最後才拂袖離去。


    看到皇帝離開,朱高燧才鬆了一口氣。


    “老大,你要害死我啊。”


    “這也不賴我啊,皇上準備出城巡查軍備,路過這裏看到了你的車駕所以就上來看看,何況你這填詞的水平簡直連我三歲的兒子都不如,活該被罵。”


    朱高熾到現在都覺得有些渾身上下仿佛爬滿了蟲子一般癢癢,仿佛一個博學大儒看到了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


    “你的笑像一條惡犬,撞亂了我心弦。”


    或許是剛才的歌聲太過魔怔,朱棣在下樓的時候腦中突然又蹦出了這幾句歌詞,嘔了一下然後朝著窗邊唾了一口。


    “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明明已經要準備下樓了,朱棣還是覺得氣不過,重新折身迴來一腳踹在了朱高燧的屁股上。


    以前隻是有過曲有誤周郎顧,如今朱郎更勝一籌直接動手。


    “小王八羔子,不打你一頓真是氣不過,我老朱家各個文成武就怎麽就出了你這種不學無術的!


    與虎謀早餐?如果不是怕你娘生氣,老子讓你給虎當早餐!


    我讓你與虎謀早餐,讓你吃湯麵,讓你把裙掀。”


    不過朱棣雖然時皇帝,但朱高燧畢竟是他兒子還是最小的兒子,隻是一腳一腳的踢在屁股上,最後捏著他的耳朵走到了一旁。


    “你小子的婚事我不管,但你要是敢給我弄一個歌女迴來,我跟你沒完。”


    “爹你誤會了,韓柳煙隻是一個可憐人。”


    皇帝和太子爺迴到了馬車上,朱高燧悻悻的跟在身後和霜打的茄子一樣,兩人這一次是白龍魚服可坑慘了他。


    有人從窗外遞進來一張紙,朱棣看完以後有些詫異。


    “確實是個可憐人。”


    “老三,你說是不是你娘把你慣壞了?”


    皇帝依然餘怒未消,朱高燧沒接這個話茬,三個兒子中他老娘確實對他最為寵溺。


    “老三雖然行為上有些放縱,但實際上可是聰明絕頂。”


    “聰明?還絕頂?”皇帝用鼻孔哼了一聲。


    朱高熾將最近朱高燧在南京城與兩大綢緞莊鬥智鬥勇的前因後果一一說來。


    “我找夏原吉提過此事,找人收購十五萬匹雲錦,我和夏原吉都看不明白老三要怎麽收場,這可是一百多萬兩的買賣。”朱高熾笑道。


    “可事實證明,老三從未做過生意,卻把常蘇這兩個南京城最精明的商賈裝進這麽大的網裏。您若說他一無是處,那兒臣可不敢苟同。


    用蒸汽機換來了魏昌的投靠,又利用三家的矛盾,借雲錦一點把蘇常兩家推到了懸崖邊上,這小子一分錢沒花,幹成了一筆天大的買賣。”


    老三嘴角帶著得意的笑容,這才哪兒到哪兒。


    朱棣很是不屑,他總覺得自己的兒子就應該與他一樣,即便不能做一代雄才帝皇也是一個英武有為的文臣或武將,如今卻成了一個市儈。


    “兩個綢緞莊而已,有什麽可得意的,你若是把這份心思用在朝堂上,對付他們隻是一句話的事情。”


    “用智力來代替權利和暴力來解決問題更容易獲得滿足感,尤其是這樣會少死很多人。”朱高燧說道。


    “老三,我不管你要那麽多雲錦幹什麽,常茂之已經垮了此事就到此為止。”太子爺提醒道。


    “到此為止?什麽意思,蘇源才是罪魁禍首。”


    “常茂之背後的人不值一提,但蘇源身後的薛家你暫時還不能碰。”


    朱高燧眉頭緊鎖,他小看了薛家,居然能夠讓皇上和太子都這樣的忌憚。


    “咱們從北京打到南京,看似坐穩了皇位,實則腳下的江山隱患重重。


    咱爺爺活著的時候給江浙從百姓到世家大族,都套上了枷鎖,征以重稅,限製官員晉升。


    可建文鬆開了綁在猛獸上的最後一條鎖鏈,如今的朝堂江浙一帶的官員從地方到南京占到了七成。


    若是想要百姓擁護就必須占住正統的大義,所以恢複祖製勢在必行,這樣也自然觸動了江浙一係官員的利益。


    這些人聯合起來,就連皇帝平時的命令都無法落實,上次營造局走水到現在都查不出來元兇,最後隻能砍了幾個玩忽職守的內侍。”


    朱高燧看了看皇帝,似乎在閉目養神。


    “不應該吧,按照咱爹的性子….”朱高燧做了一個卡擦的手勢。


    “江浙一係的官員在各省道府都把持著關鍵的位子,一旦大開殺戒必然人心惶惶轉眼又是一場大亂。


    薛家就是江浙有名望的仕宦之家,所以如何處理這些人需要慎之又慎徐徐圖之。”


    朱高熾苦心勸誡,朱高燧這才發現他居然被卷入了皇帝和江浙仕家爭鬥的漩渦裏。


    “最近一段時間安生點,對蘇源到此打住,更不要用你的身份與薛家起衝突,不能因為你一個人的魯莽而影響到了國家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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