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到來之前,陸受真做了一個夢。


    夢中,茅山的師兄弟們死的死,散的散,師父和師伯也不見蹤影,諾大一個茅山主殿隻孤零零站著他自己。孤獨與悲涼之感油然而生,陸受真痛苦地流下淚來。


    “小師弟,小師弟你醒醒。”熟悉的聲音把陸受真從夢境中拉迴了現實。


    陸受真拭去臉上的冷汗,抬眼看到了陳受禮關切的臉,驚喜道:“大師兄,你醒了!”


    陳受禮笑了笑:“被你的夢話叫醒了。”


    陸受真撓了撓頭,訕訕道:“做了個噩夢。”在大師兄麵前,他始終是個孩子。


    “對了,大師兄,師父他們呢?”陸受真想起夢中的場景,心中害怕。


    此時天已大亮,眾人已經起床。聽聞動靜後都趕到了屋子裏。簡單介紹後,隻聽陳受禮講述離開後的事情。


    “那天陶隊長收到消息,說是雨花台那裏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讓我們一同前去。我們見他一臉嚴肅,明白事情嚴重,隨他星夜兼程趕到了一個老鄉家裏。那老鄉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身體黝黑精瘦,一看就是個常年幹活的莊稼人。他胸口纏著厚厚的紗布,臉上是劫後餘生的恐懼。他斷斷續續和我們說了雨花台兵工廠的情況。原來,他是被強征去的苦力,因為日本人要在雨花台兵工廠的後山建造一座神社....”


    沈錯之前就聽說過日本人祭拜神社的事情,因此也就見怪不怪了。而陸受真則是第一次聽說,忍不住出聲詢問道:“神社?祭拜日本人自己的神?”


    “對。”陳受禮迴答道,“我們打聽過了,這神社似乎是日本人用來祭奠陣亡將士的。可師父和師伯們猜測,這些邪神可能是用來鎮壓南京城的煞氣的,畢竟...”說到這裏,悲慟之情溢於言表。


    沉默許久,陳受禮繼續說道:“被征用的苦力沒日沒夜地挖掘,病死,累死了不少人。而就在前一陣子,老鄉們挖到了個奇怪的石頭小房。苦力中有不少是上了年紀的人,其中一位有見識的老先生說這是一個石槨。監工的漢奸聽聞,如獲至寶,立馬讓大家停手,上報給了日本人。那些日本人對這件事情居然格外重視,當天就把老鄉們趕了出來,然後把石槨封鎖了起來。他們想探究石槨的由來,可又擔心裏麵有機關陷阱。最終,隻能逼迫發現石槨的苦力繼續挖掘清理。等石槨完全被挖出來之後,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石槨似乎是用玉石做成,外麵還密密麻麻雕刻滿了不認識的梵文。但是日本人沒讓幾人馬上撬開玉槨,而是又讓他們停手,似乎要匯報上級,等待長官決斷。過了幾天,日本人請來了個奇怪打扮的人,戴著高高的帽子,穿著木屐,服裝也很特別...”


    沈錯心中一驚,迴想起西津渡渡船上的情景:這個裝扮的應該是神社人員。而來茅山之前遇到的三人也應該是這個教派的。他們派來了不少人啊。忽地,他想到了被自己救下的那位女道士,心中湧起關切:不知道她傷愈了沒?


    迴過神,隻聽陳受禮仍在敘述:“那老鄉說,奇怪打扮的日本人似乎懂得一些雕刻的文字。解讀了半天,又是震驚又是興奮。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東洋話。監工的漢奸是個半吊子的翻譯,幾個好事的苦力問他日本人說的是什麽。他說裏麵似乎是個厲害的和尚。接著,又停工了幾天。這一天,來了許多人,有和尚,有挎刀的武士,有蒙著麵的人,還有就是之前來過的戴高帽的人。等所有人到齊了,日本士兵才命令老鄉們打開玉槨。不出所料,玉槨裏麵是一具石棺。再打開石棺,發現裏麵擺滿有玉石、銅器、瓷器、古貨幣,而且還有一個十分精美的銅盒子。這個時候,和尚中走出一個掛著鬥笠的和尚...”


    聽到此處,沈,白,陸三人對視一眼均是心中驚疑:難道又是山田?!


    “那日本和尚似乎對中文特別了解。隻見他慢慢打開銅盒子,裏麵露出一塊完整頭骨和零碎的骨頭。然後他在盒子內部的蓋子上找了些文字,慢慢用中文念道,‘唐三藏’!一陣沉寂後,周圍的人爆發出了歡唿。而那些和尚們卻不像其餘人一樣激動,隻是低頭吟誦佛法。那些苦力雖大多都沒讀過書,但卻也聽說過《西遊記》,知道唐三藏是中國有名的得道高僧。其中幾個血性的漢子開始反抗,反對日本人搶走三藏法師的遺骸。可惜,日本人早就起了殺心,沒等幾人反應過來,紛紛開槍射殺,封鎖消息。連那幾個監工的漢奸也沒放過。這老鄉離槍口最遠,卻離那群和尚最近,想要衝入人群逃命。哪知被其中一個身材高瘦的老和尚打中心口,一下子失去了知覺。等老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在亂葬崗,那上百個苦力竟隻活下來他一個…”陳受禮悲怒交加一時說不下去了。


    屋裏眾人均是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悲憤的心情。陸受真焦急地問道:“那後來呢?你怎麽受的傷?師父他們呢?”


    “我們一行人在一位小戰士的帶領下到了老鄉家。聽說了這個事情,個個義憤填膺,急忙商量對策。陶隊長派出戰士去打探,得知當晚會有支日本小隊出發去了渡口。陶隊長斟酌,日本人得了玄奘法師的頭骨,會為了避免走漏風聲而殺人滅口,作賊心虛之下肯定也會想方設法把頭骨運迴日本去。這麽推敲,那支小隊的形跡就十分可疑了。可日本人早已動身,戰士們追不上。所以,師父和師伯商議由我們茅山先追,戰士們沿著約定的標記隨後趕上。我們所有人貼上神行符,追了半夜,終於在寶華山附近發現了他們。”


    “啊?”陸受真大驚失色,“那師父他們…大師兄你快些說啊!”


    “小師弟不用緊張。我們追上的時候發現,護送頭骨的人很少,師伯說興許日本人怕勞師動眾引起別人注意。那幾個護送的士兵也很不濟,沒幾個照麵就死了不少,隻有我太過大意,被砍傷了。”說完看著手上傷口大叫晦氣。


    陳受禮嘴裏喊著倒黴,語氣卻很從容。可除了他,房間裏的其餘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知道事情遠沒有陳受禮述說的這麽簡單。


    陸受真心急如焚:“那為什麽隻有你先迴來了?你心口的傷又是怎麽迴事?”


    陳受禮似也感受到了沉重的氣氛,一臉莫名其妙地迴答道:“師父見我受了傷,而幾個日本人又被解決的七七八八,所以讓我先迴來報個信。哪知半路體力不濟,昏了過去。至於這心口的傷是被其中一個身形高瘦的日本兵點中的,一行人中就他一個最難纏。”


    “怎麽了,二師弟,小師弟,你們怎麽這副表情?”輕鬆的表情在陳受禮上逐漸消失,心中一沉。


    “你被兩個忍者跟蹤了,幸虧沈兄弟及時發現。”陸受真指著牆角放著的兩把刀。


    “忍者?可護送頭骨的人都是日本兵,並沒有人拿這種刀的啊。怎麽會...”陳受禮忽然明白了什麽,“他們是故意放我走的?糟了,那師父他們。”他慌張站起,但終究因為體力不支癱坐在了床沿。


    陸受真趕忙上前扶住,假裝鎮定,安慰道:“我現在就趕過去。那些日本人未必是師父師伯的對手。況且陶隊長也會帶人過去了,你和二師兄安心養傷。”


    沈錯早已候在門口,白鬱也站在一旁。陸受真合上房門,麵上已是驚慌難抑。三人互換了個眼色,疾步跑向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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