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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宿無話,第二天日上三竿,溫暖的陽光照得史家大院暖洋洋的,偌大的院子隻有一位雜役在清掃昨夜燃放爆竹留下的殘跡,若不是被一潑尿憋醒,黃孛還真不想爬出熱唿唿的被窩。


    解完手,黃孛正想詢問掃地的雜役自己手下都跑哪裏去了,就見許洪倒夾開山斧,端著一盆熱乎乎的飯菜從後院來到黃孛跟前,苦笑道:“團主,魯師爺和鐵拐李他們一大早就到八仙洞張羅去了,現在史家大院隻剩下咱們這些身無分文的窮哥們了,我讓吃完飯的弟兄們分批到煙台山碼頭打探消息,估計再有半個時辰就有迴信傳迴,趕緊進屋嚐嚐我的手藝。”


    不提吃飯還好,一說開飯黃孛立刻饑腸轆轆,緊跟著許洪走進正堂,生怕食量大的許洪連口湯汁也不給自己留下。


    許洪給黃孛勻出一碗,又從懷裏掏出一遝煎餅分給黃孛兩張,剩下的全都攬在自己跟前開始狼吞虎咽,邊吃邊嘟囔道:“你說你這個大當家的,出門也不記得帶些銀兩,害得我們大過年的跟你揀殘羹剩飯度日,知道的誇咱們作風樸實,不知道還以為咱們獨立團窮的連飯都吃不上。”


    別看許洪嘟嘟囔囔,可是一點都不耽擱進食的度,眨眼間就消滅了多半盆,嚇得臉不洗、嘴不漱的黃孛立刻加入爭食的行列,兩人風卷殘雲片刻間就結束了戰鬥。


    “嗬嗬,”許洪看著嘴丫子還帶著菜葉的黃孛嗬嗬直笑,自嘲道:“團主,我做的百家飯還挺香吧?看你吃的滿臉都是,虧得鳳兒妹子和大小姐沒一起跟來,要不看見你這種狼狽相非得掉眼淚不可。”


    黃孛抹去嘴丫子上的痕跡笑道:“許大哥,你讓剩下的弟兄們在這裏等候消息,一會兒你跟我到周元丹的軍營化緣去,嚐過一次你的廚藝就不想吃第二迴,比大熊熬得糊塗粥還難喝,我怎麽吃都有一股豬食味,你往裏麵加什麽了?”


    “刷鍋水。”


    一句話說得黃孛幹嘔不止,許洪趕緊端一瓢冷水遞給黃孛,趁著黃孛漱口的工夫不依不饒道:“黃公子出身大家,不知窮人的苦處,糧食不夠吃的時候,哪家不用刷鍋水熬野菜度命?第一次吃確實有一股泔水味,等吃慣了就能體會到裏麵的甘甜,多多少少還略帶糧食的香味。”


    “靠,刷鍋水也分三六九等,就你這把粘著血腥味的開山斧,再好的食料經它一攪合也得變了味不可,”說著,黃孛揚起水瓢向許洪潑去,被許洪嘻嘻哈哈輕易躲過,氣得黃孛奔向水缸,笑罵道:“你看開山斧上麵還粘著殘渣,今日不讓你洗個冷水澡,難解我心頭之氣!”


    正當兩人打鬧工夫,一位親兵走進屋內稟告道:“團主,那位跟隨嘀咕兄去萊州的‘肚子疼’迴來了,他要求見團主。”


    黃孛準備帶許洪到周元丹大營借錢,就想到煙台山兵營看望那些剩下的海盜們,聞聽杜雲騰不宣而至,興奮地把水瓢仍給許洪衝出內室,穿堂越院不一刻來到正門。


    此刻的杜雲騰已經換上一套簇新衣服,黑褲藍襖,頭戴氈帽,腦後還拖著一根假辮子,正把肩上的包裹從左肩挪到右肩,見到黃孛喜上眉梢急忙打千稟道:“元大人過年吉祥,卑職這廂有禮啦!”


    “哈哈哈,”黃孛高興地扶起杜雲騰笑罵道:“吉祥個屁,剛剛被人灌了一肚子泔水,你怎麽迴來這麽快?你家人還好吧?鄭嘀咕為何派你一人迴登州府?”


    杜雲騰東張西望,見眼前隻有黃孛一人,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神秘道:“元大人,咱倆進屋說話。”


    杜雲騰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黃孛遲疑片刻,立刻轉身率先返迴正屋,到了大廳門口讓許洪守住左右,這才領著杜雲騰走進內室。


    “元大人,這一趟迴老家收獲頗豐,不僅圓了俺全家團圓的美妙,還給家人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客氣話俺就不說了,俺這趟迴來隻有一個使命,把剩下的弟兄們一個不落全都帶迴膠州灣,豁出性命也要幹出一番大事業,以報答華夏帝國對俺們的厚愛。”


    黃孛盯著杜雲騰足有大半響才開口笑道:“杜兄,這才分別十日,你的一言一行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那兩位得力手下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打死我都不相信他倆能將你調化成這樣,難道你遇到什麽高人不成?”


    “嗬嗬,元大人說笑了,人心都是肉長的,俺娘說你們獨立團是好人就是好人,俺這顆不爭氣的頭顱從今往後就是華夏帝國的,”杜雲騰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黃孛,說道:“這是崔大人寫給你的一封密信,看完有什麽指令可以口頭轉告俺,俺保證一字不漏捎迴去。”


    黃孛隻知道崔永輝口才不錯,沒想到還能親自動筆書寫書信,又驚又喜,急忙打開書信仔細閱讀。


    不看不知道,一看沒把黃孛笑噴了,一封信簡簡單單就幾十個字,除了一二三和落款名字沒出差錯外,其餘的全是錯別字,實在不會寫的就用圖畫代替,看得黃孛啼笑皆非,但是大概意思黃孛還是看懂了。


    元大人敬啟:


    徐延送來三艘戰艦已經返離開膠州灣,七娃派五百獨立團老兵保護秘密基地,並建起一座倉廩,肚子疼已經是自己人,讓黃孛放心大膽使用,等接迴假海盜立刻拔錨起航,一有消息立刻派人通報。


    倉廩和錨不會寫以圖代替,徐延寫成許言,海盜寫成海刀,秘密基地寫成便秘一地,看得黃孛開懷大笑,笑道:“杜兄,那就辛苦你了,你迴去轉告二位大人,在你們身前身後一直有一支艦隊暗中支援你們,隻有你們欺負別人的份,沒有人可以傷你們一分一毫,而且每次滿載而歸一次,所有人都官升一級,其家族賞賜良田一百畝;完成三趟,全都補上實缺,留在家鄉享受榮華富貴。”


    “謝元大人!”


    杜雲騰先是打千,感覺不能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又解下包裹伏下見禮,黃孛伸手扶起杜雲騰好奇道:“你包袱裏裝著什麽好東西?不會是金銀財寶吧?”


    現在黃孛想錢想瘋了,三句話不離本行。


    “元大人,金銀財寶沒有,隻有俺和弟兄們準備返迴膠州府的一點盤纏。”


    杜雲騰解開包裹,露出裏麵一捆假辮子,亂糟糟纏在一起也不知有多少根,其中還夾帶著一些散碎銀子和一張銀票。


    黃孛聞聽有些失望,拎起一根辮子沒話找話道:“杜兄,這些辮子都是給你那些兄弟準備的吧?”


    “嗯,鄭大人說了,願意戴辮子的每人外加五十兩的賞賜,不願意也不勉強,有七八個留著日本浪人型的兄弟足以瞞天過海。”


    黃孛放下辮子,躊躇半響還是把銀票拿在手中,見是一張日升昌二百兩的銀票,對著光線看了看笑道:“這小小的紙張就能換錢,萬一是假的怎麽辦?”


    “嗬嗬,元大人說笑了,這銀票的筆跡、印章和水印都是防偽的標記,特別是下麵這行小字,更是無人能夠猜透,”杜雲騰指著銀票最下端一行小字說道:“這行字是密押,當初在萊州府日升昌票號兌換時一撕為二,一半在我這,另一半在票號,兩張合在一起對上密碼才能兌現銀兩。”


    黃孛仔細瞧看,果然一行字少了一部分,冥冥之中似乎抓住點什麽,但又沒有抓到,最後把銀票放進包裹裏問道:“這日升昌在山東有多少家票號?怎麽在登州府我從來沒見著呢?”


    “元大人有所不知,以前福山也有一家,因為戰事暫時關門歇業,據俺所知,除了濟南府有一家總票號外,各州的府城都有一家分號,俺這張銀票就是在萊州府兌換的。”


    “哦,原來如此,”黃孛主動替杜雲騰係上包裹,幫其背在肩上說道:“那就辛苦杜兄了,你趕緊忙去吧,或許咱們以後在茫茫大海上還能相遇。”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等俺迴去一定把這個消息轉告給二位大人,那卑職就告辭了!”


    黃孛一直把杜雲騰送到大門口,臨分手之際還朝杜雲騰敬個軍禮,感動的杜雲騰走出老遠還頻頻向黃孛招手……


    “團主,我剛才聽你們談論銀票了,為何不要來一張?”許洪走到黃孛身旁軟語道:“眼見就要到大中午,再不想辦法隻能接著喝刷鍋水。”


    黃孛現在滿腦子都是關於華夏銀行如何行紙鈔的想法,對許洪的調侃也不以為意,歎氣道:“嗨,杜雲騰攜帶的那點錢都是他們返迴萊州的過河錢,我沒補貼一些已經過意不去了,豈能還打他們的主意?”說著,黃孛邁下台階笑道:“過了大沽河不遠就是周元丹的軍營,咱們去那裏化緣去,若是化多了,午飯就找一家酒肆請弟兄們解解饞。”


    從史家大院到周元丹軍營要穿過福山最熱鬧的集市,由於趕上年節,街上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兩旁臨時搭起的席棚一個挨一個一眼望不到頭,有賣日用土特產的,還有賣雞鴨鵝狗的,人的喧鬧聲和禽畜鳴叫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由於人多過於擁擠,許洪在前麵為黃孛開道,每當走到小吃攤前許洪都要頓足欣賞一番,為此不知被黃孛踢了多少腳,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兩人才看見簡易木橋的影子,黃孛剛剛鬆了一口氣,突然被一個賣年畫的地攤吸引住。


    此地攤設在兩顆柳樹之間,一根細繩掛滿了各式年畫,什麽“八仙慶壽”,“招財進寶”,“多子多福”等吉慶年畫和各式門神畫像無所不有,而且畫的栩栩如生,特別是一副畫滿老鼠的年畫更令黃孛拍手叫絕,停下腳步仔細瞧看。


    畫麵大約一米見方,一隻老鼠新郎頭戴五品頂戴,手搖折扇,貪婪地注視著兩隻老鼠抬著的金元寶,胯下不是什麽高頭大馬,而是一隻癩蛤蟆。前麵是一大群敲鑼打鼓,掮旗打傘的迎親鼠群,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對鳴鑼開道的鼠兄鼠弟被一隻大黃貓逮個正著,一隻落入貓爪之中奄奄一息,另一隻則被大黃貓叼在口中吱吱亂叫。再看坐在花轎裏的老鼠新娘,一隻秀氣的鼠爪掀開頭蓋,也許自知難逃厄運,一對老鼠眼露出驚恐的表情,淚流滿麵,幾滴掛在胡須上的淚珠仿佛就要搖搖墜下,看得黃孛血脈噴張,忍不住拍手叫好。


    “客官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看出‘老鼠娶親’這幅畫非同尋常,怎麽樣?買一副掛在家裏圖今年有個好收成?”


    “老鼠娶親”?還真是畫如其名,黃孛暗自讚歎,不由得打量賣畫的主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賣年畫的是位中年人,長相像極了畫中的老鼠,相貌醜陋,賊眉鼠目,一對八字須都能數出根數,黃孛都懷疑此人是不是老鼠成精變過來的,笑道:“這幅畫是你畫的,賣多少錢?”


    中年人撇撇嘴,走到“老鼠娶親”前指著右下角的落款不屑道:“公子是外鄉人?這裏有我的印章,蘇歸富,方圓八百裏哪個不知我的大名?這張畫可不是板刷年畫,而是我一筆一筆用了大半年工夫才潤色而出,童叟無欺一口價,紋銀六十兩!”


    “靠,你搶錢呀?”黃孛聞聽嚇了一跳,脫口喊道。


    “嘿嘿,買不買在你,我又沒逼著非讓你買,何談搶錢二字?”蘇歸富用雞毛撣子撣了撣畫上的浮塵,不再搭理黃孛轉身繼續叫賣起來。


    黃孛也不以為意,一邊繼續欣賞著年畫一邊跟日升昌銀票相比較,從畫工到上色,哪一項做工都比日升昌銀票強上百倍,自己若想製造紙鈔,眼前這位賊眉鼠眼之人簡直就是上天送給自己的新年禮物,別說六十兩了,就是六千兩黃孛都要連人帶畫一起買下。


    想到這,黃孛讓許洪趕緊去周元丹軍營取銀子,千叮嚀萬囑咐多多益善,然後有一搭沒一搭與蘇歸富閑聊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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