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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銘傳給畢乃爾描繪的美好前景,就像一隻聖誕夜裏即將出爐的烤火雞,饞的畢乃爾垂涎欲滴,兩眼光淌著口水急切道:“什麽樣的光環?如何獲得?”


    “咱們現在要去的地方叫洪家山,那裏有一夥占山為王的匪寇,據探馬迴報,這夥匪徒大約有七八百人,為的叫胡野驢。我本沒打算清剿他們,最近不知為何三番五次騷擾我們控製的官道,還傷了十幾個弟兄,我就想讓你露兩手摘得頭功,徹底鏟除這幫為非作歹的禍害。為此我把四千人馬和十二門炮全都帶出來,滅了他們你就是銘字營炮營的守備,等再立幾次功,我就向李鴻章大人保舉你為遊擊、副將和總兵。憑你的能力用不上幾月就可以衣錦還鄉到六安提親,到時候跟黃大小姐成親時,六安的康知府見著你都要以禮相待,豈不風光?”


    畢乃爾對洪家山的土匪也有所耳聞,當初出賣自己的“大黑腦袋”就曾經提起過,一想起蘇家屯所遭遇的慘狀就曆曆在目,恨不得馬上就飛到洪家山腳下大展神威,滅掉這夥強盜就像踩死一隻螞蟻那麽容易。可是畢乃爾有一點不明白,這股土匪跟四周揭竿而起的起義軍相比簡直微不足道,劉銘傳卻抄起牛刀大動幹戈殺一隻小雞,就算全殲了這夥土匪,大清朝就能為自己封官?臉上不由得流露出迷惑的表情。


    “老畢,說實話,我帶這麽多人馬並不是為了協助你消滅這夥匪寇,就想讓他們長長見識,順便為你戴上光環,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嘿嘿,打土匪倒無所謂,就怕對方不堪一擊,芝麻大點事如果讓朝廷知道了,還能給我升官嗎?”此刻的畢乃爾完全被當官的光環誘惑住,貪婪的望著劉銘傳。


    “老畢,這你就不懂了,撚匪、撚匪,撚在一起就是匪,幾十人叫撚子,十幾萬也叫撚子,你管他舉旗造反還是占山為王?事後在寫捷報時冠上撚匪的名字就是功勞,這事不用你操心。”


    “那守備多大官?”


    “正五品,明白什麽的正五品嗎?”


    “不知道。”


    劉銘傳心中暗笑,不知道就好辦,說道:“你走過不少地方,見沒見過縣太爺?”


    “就是坐在大堂耀武揚威的父母官?”


    “對,這父母官就是一方的土皇帝,對管轄之內的千萬民眾擁有生殺大權,他不過是正七品,而你這個守備卻是正五品,一品有兩級,你整整大了縣太爺四級,你說守備是多大官?哈哈哈……”


    說完,劉銘傳自己都忍俊不禁,更不用說急功近利的畢乃爾了,高興的嘴都合不攏,爬出車廂站起身四處瞧看,凋零的大地似乎光環的照耀變成一幅詩情畫意,藍天顯得更藍,凜冽的東北風也不那麽寒冷了,渾身充滿了激情,靠在車廂上開始梳理亂蓬蓬的頭,等劉銘傳鑽出車廂畢乃爾仿佛變了一個人,站在馬車上指指點點說道:“劉大人,我看你這隊伍還有不少扛紅纓槍的,這要是碰上黃孛的獨立團,連對方影子沒看到就得嗝屁朝梁,你的想辦法像黃孛那樣把兵器全都換成火器,否則早晚有吃虧的那一天。”


    這話可說到劉銘傳心裏去了,自己為此傷透了腦筋,朝廷現在自顧不暇,連去年的餉銀還拖欠大半,上哪去籌措銀子置辦火槍?曾國藩日子倒是好過些,在自己的老家設卡抽厘,募捐借債,不說財源滾滾,最起碼能出糧餉餓不著。再看看淮軍,雖然帶著一個“淮”字,可惜安徽沒一處太平之地,什麽匪、撚匪全都聚集此處,整日地打得烏煙瘴氣。特別憋屈的是,現在的安徽竟然有一大半成了黃孛的勢力範圍,弄得黃孛吃幹的,淮軍隻能喝稀的,想想劉銘傳就長籲短歎。


    “老畢,我何嚐不想把弟兄們都換成黃孛獨立團那樣的家夥什?可惜人家家大業大,掏自己腰包就能購得起槍炮,我們隻能等著朝廷給我們撥款,除了吃穿外能夠裝備成這樣就不錯了,這還是李大人在上海托關係買來的便宜貨,否則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擁有一門洋炮?你要是到淮軍其它營瞧瞧,他們還趕不上我們銘字營哩,最起碼我的弟兄們都穿上了冬衣,不至於凍死!”


    不知劉銘傳是故意還是隨口說說,反正句句向畢乃爾哭窮,嚇得畢乃爾後退一步靠在車廂上說道:“老畢,我小舅子有錢是他的事情,你可別在我麵前哭窮,我現在一貧如洗,連身上的衣服都是你賞給我的,等以後見到我小舅子,我就豁出去這張洋臉為你討要幾把火槍,你可不要把主意打在我身上。”


    “哈哈哈,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小舅子掛在嘴邊,萬一你拿不出禮金被黃家拒之門外,我看你怎麽辦!”


    一句話提醒了畢乃爾,想起自己從圓明園搶來的那批希世珍寶現在還寄存在上海,具體在哪裏連畢乃爾自己都搞不清楚。這些財物本來是準備用來運迴國內換些機器設備討好黃家,既然有大麻子出麵替自己張羅婚事,這些寶藏也用不著運迴國了,直接換成真金白銀當禮金送給黃淑娟豈不痛快?到時候自己頭上可不是一個光環了,既有大清朝的烏紗帽還有千貫家產,何等風光?


    可是,想偷偷迴到上海取迴財物談何容易?且不說路上怎麽運輸,光自己的頂頭上司葛羅和眼前的劉大麻子就是邁不過去兩道坎,自己身背雙重罪名四處亂跑跟找死差不多。


    想到這,畢乃爾眼珠亂轉笑道:“劉大人,不瞞你說,我在上海還真有點私房錢,等消滅了土匪你能不能給我開個路條?派人護送我迴上海一趟,到時候我拿出一半財物替你購買五十支火槍,怎麽樣?”


    劉銘傳根本沒想到眼前的畢乃爾是一位腰纏萬貫的大財主,還以為畢乃爾尋找借口想跑到黃孛那裏,聞聽心裏一咯噔,暗感不妙,不動聲色問道:“怎麽老畢?難道除了黃大小姐外你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心思?”


    “嘿嘿,我說實話你可不許打我主意,必須放我幾天假,”畢乃爾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嘻笑道:“你放心,我的婚姻大事都掐在你手裏,讓我跑我也跑不了,再說我現在還身負罪名,就算你們放了我,英法兩國也饒不了我,我還指望你們給我正名扶正呢。”


    “說吧。”劉銘傳即不說答應還是不答應,滿臉和氣鼓勵道。


    “我想把留在上海的私房錢帶迴來作聘禮用,你要是答應我,我就捎帶著給你們銘字營購買一批軍火,要是不答應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咱們還按以前說好的精誠合作。”


    劉銘傳確實急需火器,但是跟神炮手畢乃爾相比,別說五十枝火槍了,就是五百枝都不會放畢乃爾離開銘字營半步,打定主意你有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規,說死也要把畢乃爾與銘字營綁在一起,聞聽笑道:“老畢,你也太小瞧我劉銘傳嘍,別說私房錢,就是金山銀山我都不會眨一下眼,這事就交給我了,等消滅了土匪我就給李大人捎個信,讓李大人委派駐上海的幫辦幫你把錢財捎迴來,我決不會占你一點便宜!你要是不放心,你說個數,多了沒有,萬八千兩銀子我還能墊付出來。”


    兩馬車從圓明園搶出來的希世之珍價值幾何連畢乃爾自己都不清楚,豈敢在外人麵前露財?說出來弄不好舊罪未去又添新責,畢乃爾一時陷入兩難境地。


    劉銘傳見畢乃爾一臉為難的樣子,調侃道:“算了,我先派人替你趟趟路,搞清楚你那些私房錢寄存在何處,等抽空放你迴一趟上海自己處理,都說人越有錢越有錢,黃孛不缺吃不缺穿反倒有人主動要送財物,可憐我們銘字營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窮的叮當響,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畢乃爾見劉銘傳終於鬆口才放下心,不過劉銘傳剛才那番哭窮的話突然讓畢乃爾想起當初自己第一次被黃孛俘虜時的情景,黃孛哪是富得流油的大財主?這小子純粹白天做人晚上當鬼,幹的都是沒本錢的買賣,包括後來打自己所在的英法聯軍,估計也是舉著打洋人的幌子趁機斂財,壯大獨立團。


    想到這,畢乃爾慫恿道:“劉大人,既然朝廷沒錢,你為什麽不偷偷地帶兵出去打家劫舍?如果下不去手就學黃孛專打洋人,保證一次戰役就可以讓這些弟兄們鳥槍換炮,何苦坐吃山空等著朝廷施舍?”


    “靠,”劉銘傳也學會了黃孛的口頭禪反譏道:“你以為誰都有黃孛那膽量建國立業登基稱帝?那和造反有什麽區別?打洋人?虧得你想的出,那和打朝廷有什麽區別?這話到此為止,以後不許再說這無法無天的話,”劉銘傳停頓片刻說道:“探馬迴來了,咱們聽聽洪家山到底有多大油水。”


    少頃,一匹快馬駛到馬車旁,一位淮勇跳下馬打千稟道:“大帥,洪家山的匪徒似乎察覺了咱們要進攻他們,已經寨門禁閉做好了防禦準備,前鋒部隊已在山腳下按下營寨,請示大人是立刻進攻還是等大軍到了再動手。”


    “你通知劉朝帶,堵住寨門別讓他們跑了就行,今日唱主角的不是你們而是老畢。”


    劉銘傳為了留住畢乃爾,無時不刻往畢乃爾臉上貼金,畢乃爾還就好這口,聞聽立刻挺起胸膛趾高氣揚。


    隊伍又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來到一座大山下,一條用石板砌成的石階彎彎曲曲通向山頂,石階每隔百米左右就有一道石牆堵在上山的路上,石牆上擺放著一捆捆滾木礌石,由於山勢太高,畢乃爾和劉銘傳隻能觀察到三道這樣的關卡。


    “老畢,這次打洪家山你是主角,你說說怎麽才能拿下山寨?”


    畢乃爾打眼一瞧簡陋的工事已胸中有數,這些石砌的壁壘看起來固若金湯,其實都是過時的中世紀冷兵器打法,石牆連粘土都沒有,一顆實心彈就能打倒一大片,大咧咧不屑一顧說道:“劉大人,你派三十名精壯漢子跟著我,等我消滅了石牆後的有生力量,你就派一支小隊衝上去占領關卡,掩護我攻打第二道防禦陣地,用不上半天時間就可以拿下整個洪家山寨圩。”


    劉銘傳雖然滿腹狐疑還是按畢乃爾的意思進行了安排,為了讓手下學習畢乃爾的打法,特意把各營的營官和幕僚組成一個觀摩團,站在遠處觀看畢乃爾到底如何攻下山高路陡的洪家山寨圩。


    畢乃爾欺負山上的土匪沒有火器,指揮炮兵把兩門火炮直接推到山腳下,等炮兵們做好準備,畢乃爾不慌不忙調整好炮口,然後一炮就把右側的石牆轟開一個大口子。


    牆倒了,滾木礌石也順著山坡四處亂撞,有一顆一人抱的原木差一點砸在炮兵陣地上,嚇得畢乃爾趕緊指揮炮兵們把火炮往後挪移幾十米,逗得在後觀戰的觀摩團捧腹大笑。


    等左側的石牆被第二炮轟塌後,觀戰的大小將領才閉上嘴麵麵相覷,打心裏佩服畢乃爾的神技。


    以前銘字營也不是沒采用過這種打法,遇到攻堅戰先用火炮掃清障礙再強攻,可惜技不如人,十炮打中一炮就不錯了,防禦工事摧毀不了,再多的火槍也收效甚微,最後還是靠人海戰術衝上去刀槍見分曉,哪有畢乃爾如此的瀟灑自如?兩炮就讓敵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剩下的不用火炮就靠火槍也能壓倒對手,取勝是早晚的事情。


    可惜大夥又猜錯了,畢乃爾並不急於讓整裝待的步兵衝鋒陷陣,而是換成開花彈,一炮就炸得躲藏在斷壁殘垣後麵的土匪嚎天動地,沒死的拚命朝山上逃竄,半死不活地四處亂爬,五十多火槍手竟然一槍未,第一道關隘不到一袋煙功夫就結束了戰鬥,畢乃爾這才揮手讓早已蓄勢待的淮勇衝上去。


    趁著這工夫,畢乃爾指揮炮兵們從炮架上卸下兩門火炮,八人一組抬著向山上行去,劉銘傳趕緊追上畢乃爾驚奇道:“老畢,這火炮從炮架上卸下來還能使用?”


    “怎麽不能?打炮也不是打炮架,那東西就起固定的作用,上麵有的是石板,壘在一起就是一個簡易的炮架,隻要有炮彈照打不誤!”畢乃爾歪頭笑道:“劉大人,如果你肩膀硬的話,拿你肩膀當炮架也未嚐不可,哈哈哈……”


    雖然是句玩笑話,劉銘傳卻如夢方醒,對火炮的性能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對畢乃爾的膽量和技藝佩服不已,暗喜自己沒有看錯,真是撿了一個天大的寶貝!有如此高手留在身旁,不僅僅是自己的榮耀,還是銘字營所有將士的福氣,隻要學到畢乃爾一半神技,整個銘字營的戰鬥力都會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何愁大事不成!


    “來來來,老畢,我來扶你,這石階濕滑,千萬別摔倒了!”


    “多謝劉大人抬愛,等我立下大功後千萬別忘了放我幾天假,到時候就是讓我背你也心甘情願。”


    兩人相互攙扶著一邊說笑一邊登上山腰,身後跟著一大群觀摩團,一群人哪像攻城拔寨的樣子?倒像一群遊山逛水的遊客,指指點點個個神采飛揚。


    到了第一道石牆,畢乃爾果然指揮眾人用石板當炮架忙活起來,等固定好之後還是先用實心彈轟塌石牆,然後再用開花彈殺傷躲在後麵的有生力量,就這樣照葫蘆畫瓢,畢乃爾率領幾十人的隊伍很快又把第二道關卡夷為平地,等連續拿下四道關卡後終於遭到土匪的反攻。


    從山腳到山頂主寨共有五道關卡,劉銘傳和畢乃爾從山下隻能目視到三道關卡,同樣道理,站在寨牆上的匪寇也隻能觀察到第四和第五道關卡,從響炮到第四道關卡失守也就一炷香時間。駐守寨圩裏的胡野驢實在沒想到官兵火炮會打得這麽準,知道龜縮山寨裏就是死路一條,嚇得胡野驢親自帶領三百多亡命徒衝出寨圩,拚命也要把官兵擋在第五道關卡之外。


    占領第四道石牆的淮勇隻有五十人,雖然人手一支火槍,也架不住對方幾百人不要命地猛衝,沒等射出兩排子彈,胡野驢率領的敢死隊就衝到兩道關卡中間,就在這千鈞一之時,“嗖嗖”兩顆榴霰彈先後從半空中落下,三百多亡命之徒瞬間隻剩下不到幾十人,胡野驢竟然大難不死,丟下遍地哀嚎的同伴亡命逃迴山寨。


    山頂主寨的建築風格跟五道關卡截然不同,高達數丈的寨牆都是用又粗又大的參天大樹堆砌而成,在寨門樓兩側還設有兩門土炮,居高臨下仿佛一座木砌的城池。也許被官兵的火炮嚇破了膽,爬上寨牆上的胡野驢連臉上的血跡都來不及擦,命令手下隔著幾百米就開始亂轟一氣,打得最後一道石牆啪啪亂響。


    劉銘傳把畢乃爾叫到跟前說道:“老畢,你把寨門樓上的兩門土炮幹掉就算你完成任務,剩下的就交給弟兄們來處理。”


    畢乃爾二話不說,親自操炮,兩炮就把兩門土炮掀上天,連帶著厚實的木牆也被打著火,畢乃爾這才走到劉銘傳身邊瞧看熱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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