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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乃爾既不用破財又不用冒充耶穌複活就免去了彌天大禍,心情大好,喧賓奪主主動勸起酒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劉銘傳笑道:“老畢,既然你有這麽大的本事,為何還冒著生命危險去幹掉腦袋的勾當?隨便在一座城鎮掛起懸壺濟世的招牌就可以財源滾滾,等聲名鶴起,說不定你還會被皇室請進紫禁城裏當座上賓,何必搞得如此狼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大人有所不知,種痘看似神秘,其實就是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一把刀,一頭牛就可醫治幾百人,我要是靠這個賺錢,頭三天車水馬龍,後三天就得關門大吉,在我們西方國度為什麽沒有一家靠這個謀生的?就是因為連三歲的小孩都知道這個道理,今日要不是碰巧看見大人臉上的麻子,我根本想不起這雕蟲小技,獻醜了,哈哈哈……”


    劉銘傳陪著畢乃爾幹笑兩聲,聽起來道理挺簡單,其實給劉銘傳帶來的衝擊可是不小,落後就要挨打還真是有道理,大清朝落後的不僅僅是軍事,在各方麵都和西方列強存在著巨大差異。怪不得黃孛拚命地收羅人才展科技,原來這臭小子早已把握住時代的脈搏,


    識破當前時局的弊端,提前一步與西方列強靠攏,就憑這一點就讓自己望其項背。


    一想起黃孛,劉銘傳忍不住問道:“老畢,既然你有這麽好的想法,為何不告訴黃公子反倒說給我聽?”


    “他呀,整日地裝神弄鬼,神龍見不見尾,連想當他的俘虜都難呀!”畢乃爾用衣襟擦擦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撇撇嘴說道:“第一次攻打登州府,被他擊傷擊沉兩艘戰艦,俘虜了幾百名俘虜,當時我還僥幸沒被抓住,等事後知道打我們的是我小舅子,沒把我的腸子悔青了,恨不得跳海自投羅網;第二次更慘了,為了保護他我瞪眼說瞎話,還跑到恭王府替黃孛打保票,占領登州府的絕不是黃孛,最後連我都搭了進去,不許我參戰不說還貶到你們清軍裏效力,生怕我跑到小舅子那兒告密。這迴多虧了遇見大人你,否則我這條命又不知道便宜了哪個王八蛋,喝酒,喝酒!”


    劉銘傳轉頭看看劉盛藻,兩人相視而笑,這哪是洋人?如果閉著眼睛去聽,還以為從哪個打了敗仗的軍隊裏逃出的兵痞,髒話連篇不說,臉皮厚的都能做鞋底。


    “老畢,你說你是炮兵出身,不知水平如何?”


    “那還有假?剛才說的種牛痘都是道聽途說,有感而而已,要說真本事,還得說如何操縱火炮,“畢乃爾酒壯雄心,胸脯拍得啪啪直響,眉飛色舞說道:”不是吹的,使用火炮可是我的專業,在這方麵我還沒見過哪個王八蛋能夠過我畢乃爾的!”


    銘字營剛成立時也有幾名洋人來教眾官兵打槍打炮,由於大夥都是第一次接觸洋槍洋炮,敬洋人如敬天神一般,不知是洋人瞧不起大辮子兵,還是留一手,除了教會了眾人如何使用火器外,其它的也都稀鬆平常。槍手十隻能命中一兩,炮兵更是不濟,全靠狂轟濫炸才能摧毀目標。聽畢乃爾唯我獨大的口氣,劉銘傳也不知畢乃爾說的是真是假,如果真是一把好手,劉銘傳說死也要把畢乃爾留在身邊,哪怕得罪黃孛都在所不惜!


    打定主意,劉銘傳熱情地為畢乃爾夾菜倒酒,直到畢乃爾酒足飯飽才言歸正傳,笑道:“老畢,正好我營裏有十幾門你們西方國家的洋炮,你能不能讓我們開開眼,見識一下洋炮手的風采?”


    畢乃爾聞聽打炮,馬上提起精神站起身說道:“劉大人,請前麵帶路!”


    “等一下,”劉銘傳轉身對劉盛藻說道:“子務,你去庫房給老畢挑選一套大號的軍服,然後咱們一起去練武場。”


    很快,劉盛藻抱著一包衣服迴到大帳,畢乃爾三下五除二脫下油跡斑斑的破棉襖,換上淮軍的軍服。劉銘傳望著寫有“淮勇”兩字的圓領、斜肩、灰白對襟鑲紅邊的號衣不住地竊笑,老畢啊老畢,你要真有本事,這件衣服你就穿到底吧,就算使用陰謀詭計也得把你留在銘字營,除非黃孛把自己綁起來來交換,否則一切免談!”


    畢乃爾換上新衣服精神煥隨著劉銘傳走出大帳,不一會三人就來到喧鬧的練武場。


    練武場占地足有幾百畝,有列隊練陣形的,有像洋人那樣排成前後三排訓練射擊三段式的,還有操持冷兵器耍槍弄棒的,不遠處十幾門並排的火炮正輪番吐著火舌,整個訓練場上人歡馬叫,槍炮聲震耳欲聾。


    劉銘傳讓劉盛藻召集隊伍,等操場上幾千人馬列好方陣隊形後,劉銘傳帶著畢乃爾來到炮兵陣地說道:“老畢,這十二門火炮是朝廷花大價錢從你們手裏購買的,可惜到現在也沒揮出威力,你過去指點一下,讓他們長長見識。”


    此時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劉銘傳手下所有的將領基本都到場,一個個站在劉銘傳身後指指點點,品頭論足。畢乃爾知道這是劉銘傳在考驗自己,摩拳擦掌走到火炮旁,瞧一眼就笑了,原來這十二門火炮都是法國產的拿破侖炮,是畢乃爾再熟悉不過的火炮,閉著眼睛都能打出炮彈,而且還十打九中。


    人都有爭強好勝的心裏,人越多越能助長這種氛圍,此時的畢乃爾就有這種感覺,加上酒精刺激,畢乃爾二話不說脫掉上衣就走到火炮前,從南走到北挨個摸摸炮管,迴到劉銘傳跟前抱拳說道:“劉大人,指導他們訓練看不出真本事,我要跟他們比拚火炮的射和準頭,我一個人打兩門炮,他們幾十人打剩下的炮,看誰打得又快又準!”


    一門火炮標準配置人員是四——六人,十二門火炮就是五六十號人,畢乃爾要以一己之力跟整個炮兵營爭高下,不是酒喝多了就是腦袋讓驢踢了,周圍上百人都忍俊不禁,竊笑連連。


    眾炮兵見劉銘傳領來的洋人突然開口說漢話都嚇了一跳,等聽說此人要跟自己這麽多人比拚技藝更是瞠目結舌,一個個主動請纓要與畢乃爾一比高下。


    別人嗤笑可以,做為主帥的劉銘傳可不能門縫裏看人,不管畢乃爾是不是吹大牛,一會兒比試一下就能見真曉,滿臉含笑說道:“老畢,一切聽你的,你說怎麽比就怎麽比,他們都聽你的號令,我就在你身後等著欣賞老畢的神炮絕技!”


    畢乃爾走到靠左邊的一門火炮前,剛才畢乃爾走一遭已經看出隻有這門火炮被清幹淨了炮膛,自己想完勝對方必須耍點滑頭,又摸了摸還有些溫熱的並排挨著的火炮心中已經有了定數,信心滿滿轉身朝眾炮手說道:“咱們對麵有五個靶子,看誰先打中靶子,哪夥打中的多就算哪夥贏。現在你們合計一下,是十個人伺候一門炮還是十門炮一起上陣,等你們商量好了告訴我一聲,我喊開始咱們就比試。”


    大夥聞聽麵麵相覷,全都迴頭望著劉銘傳,眾炮手當中有一人實在忍不住喊道:“大人,這小子是不是瘋子?”


    劉銘傳神色疑重揮揮手說道:“廢話少說,按他的要求趕緊準備。”


    畢乃爾打開一個炮彈箱坐在炮彈上翹著二郎腿,等眾炮手全部準備完畢後,坐在炮彈上的畢乃爾才開始號施令,喊道:“開始!”


    一聲令下,幾十人一起忙活起來,一個個把因為剛射過炮彈被移動的炮身歸位,十名炮手整齊劃一抄起清理棒開始清除炮膛內殘餘的火藥和殘片,沒等換上第二根沾水的海綿杆給炮管降溫,轟隆一聲炮響,距離兩千多米的一個靶子被炸的四分五裂。


    有知情的炮兵一邊忙活著一邊罵道:“這他娘的洋鬼子真狡猾,唯一一門被清理好的火炮被他搶去,弟兄們,加把勁,下一炮他就沒便宜可占了,一會兒就讓他丟人現眼!”


    畢乃爾聞聽哈哈大笑,把一袋火藥夾在腋下,左手拎著一根推彈杆,右手換了一個實心彈,走到第二門火炮前抬腳把炮車掀了個,讓炮管大頭朝下,兩步邁到炮管前用實心炮彈輕輕敲打三下,把炮車扶正順手把火藥袋塞進炮膛,然後用推彈杆連同炮彈一起推到最深處,轉身繞迴炮座後,舉起大拇指開始測距、測角、測高程,甚至連風向都考慮進去,調整一下炮口,拉起繩子用腳繃直拉火繩,輕輕一踹第二顆炮彈唿嘯而出。


    畢乃爾連看都沒看躥迴第一門炮,照葫蘆畫瓢很快又射出第三顆炮彈,三個靶子眨眼睛就煙消雲散,此時幾十人操縱的火炮才剛剛進入射火炮第五道程序,一個個撅著屁股小心翼翼鼓弄著火門,等全部就位畢乃爾已經射出第四顆炮彈,嚇得膽小的炮兵哇哇直叫,驚唿道:“他奶奶的,他連炮膛都不清理,他瘋了!”


    畢乃爾一連串眼花繚亂的動作全被劉銘傳看在眼裏,其震驚程度一點不亞於跟畢乃爾比試的眾炮手,對畢乃爾嫻熟的技術和膽量歎為觀止,真沒想到火炮還能這麽使用,一個人就快趕上自己整個炮營啦!


    劉銘傳趁著畢乃爾忙活的空檔朝劉盛藻耳語幾句,劉盛藻臉色忽晴忽暗,最後微笑著忙不迭地點頭答應,劉銘傳望著忙得不亦樂乎的畢乃爾露出一絲壞笑,帶著幾位親兵護衛轉身離開校場。


    畢乃爾哪知道有人在背後算計著自己,正鼓足力氣準備完敗對手,可惜好虎架不住群狼,雖然畢乃爾上竄下跳效率極高,但還是未能如願以償,最後一個靶子終於被十門火炮一個齊射轟上天。此時畢乃爾也完成了所有準備動作,牽著拉火繩一邊大笑一邊尋找新的目標,突然迴過頭朝劉銘傳笑道:“劉大人……咦?”


    畢乃爾這才現劉銘傳已經不在身後,莫名其妙轉過身拉響火炮,“轟隆”一聲,靶子後麵一顆碗粗的鬆樹被炮彈炸成兩截,畢乃爾拍拍手向劉盛藻走去,到了跟前趾高氣揚笑道:“劉大人呢?本來最後一炮準備當禮物獻給他的,可惜人走了,怎麽樣子……子兄弟?我這兩把刷子還行吧?”畢乃爾一時想不起劉銘傳當初怎麽稱唿劉盛藻,大大咧咧問道。


    “嘿嘿……”劉盛藻陰沉著臉二話不說舉起手,幾位如狼似虎的淮軍把毫無防備的畢乃爾摁倒在地,瞬間困得結結實實,嚇得畢乃爾魂飛魄散,喊道:“靠,你們要幹什麽?不是說好了咱們是一家人嗎?怎麽說翻臉就翻臉?”


    周圍的人有驚異不定的,有偷偷竊笑的,還有莫名其妙的,一百多人沒有一人迴答畢乃爾的疑問,畢乃爾被帶走好遠還能聽見比竇娥冤還叫屈的聲音……


    一連過去兩天,畢乃爾仿佛被遺忘的世界關在窄小的牢籠裏,兩天兩夜滴水未沾,餓的畢乃爾連叫罵的力氣都沒有,躺在幹草鋪就的草鋪上輾轉反側,怎麽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哪裏得罪了劉銘傳。


    自己是有點得意忘形在眾目睽睽之下掃了劉銘傳的麵子,但這也不是關起自己的主要原因呀,一切還不是按劉銘傳的意思行事?難道是劉銘傳欺騙自己?跟黃孛是敵人而不是朋友?


    正當畢乃爾胡思亂想之際,一高一矮兩位兵勇各拎著一個食盒打開牢門,矮個的兵勇先給畢乃爾解開鎖鏈,高個子兵勇則反手鎖上牢門,兩人把一盤盤色香俱佳的美食放在地上,高個斟酒,矮個夾菜,兩人殷勤地伺候起畢乃爾。


    餓的前腔貼後腔的畢乃爾不顧一切饕餮起來,一口氣吃下三大碗飯,喝了兩壺酒才蹦出一句話:“靠,就算你們往飯裏下毒老子都認了,劉大麻子呢?他不是又得了天花被閻王爺勾去了?”


    兩位兵勇也不答話,笑眯眯隻顧夾菜勸酒,畢乃爾也不管那一套,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破口大罵,酒足飯飽之後也罵累了,翻身躺在草鋪上擺擺手說道:“兩個啞巴下去吧,跟你們說話就等對牛彈琴,別忘了明日這時再給我送來酒食,不用這麽豐盛,有魚有肉即可。”


    等兩位兵勇收拾完殘羹剩飯,高個子兵勇突然開口說道:“洋大人,我看你中國話說的這麽好,我還以為你是個中國通呢,你就不知道在牢房裏吃一頓大餐是什麽意思?”


    畢乃爾用草棍代替牙簽剔著牙斜眼問道:“有屁就放,沒屁滾蛋,啥意思?不就是劉大麻子迴心轉意向我賠罪嗎?”


    “嗬嗬,洋大人這迴可猜錯了,大帥有急事中途趕往安慶去了,抓你的人並不是我們大帥,而是大人身旁的幾位下屬幕僚。”矮個子接話道。


    畢乃爾停下動作望著矮個子兵勇,沒等張口詢問高個子又道:“我們大清朝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犯人在臨行刑之前都管一頓飽餐,估計洋大人過不上一個時辰就會被拉出去砍頭!”


    畢乃爾聞聽“噌”地坐起來,瞪大眼睛驚恐道:“你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那還有假?”矮個子故作神秘樣子指了指隔壁牢房說道:“像這樣的飯食我哥倆已經送出了兩份,那兩人都是太平匪,我估計不差的話,呆一會你就會跟那兩位匪同時問斬。”


    等兩位兵勇離開牢房鎖上門畢乃爾才反應過來,爬起身撲在柵欄上歇斯底裏喊道:“靠!為什麽?啊?我是法蘭西帝國的軍人,並不是什麽太平軍,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劉大麻子……劉大人快來救我!”


    矮個子轉身迴到柵欄旁,左顧右盼小聲說道:“洋大人,我佩服你是位使炮的好手,我就給你交個底,那位叫劉盛藻的大人說你跟太平軍有瓜葛,如果沒看到你打炮的神技就放了你,可是現在不行了,他怕放走你逃迴長毛那邊,到時候損失的隻會是我們,所以他才趁著劉大人去安慶的機會除掉你,用他的話說叫斬草不留根,春風吹又生,等兄弟走後我一定替你燒點紙,一路走好。”


    望著消失在牢門口的兩位兵勇,畢乃爾這個後悔呀,自己他娘的喝了兩口燒酒就忘了自己姓啥,爭強好勝逞那個狗(屎)能頂什麽用?無緣無故惹來一場殺身大禍,用腦袋撞得木柵欄嘭嘭直響,從懊悔慢慢變成仇恨,想了半天終於想起劉盛藻的名字,使出渾身的力氣罵道:“子務……你個王八蛋!子務子務,就是無子無後,讓你斷子絕孫生孩子沒屁眼,變成不得好死的猶大,死後我也會托夢給密斯特爾·黃替我報仇!”畢乃爾突然想起懷裏的龍簪,急忙掏出來舉在空中,痛哭流涕嚎道:“淑娟啊……我的女神……淑娟啊……我的愛妻……淑娟啊……我的美麗天使,為夫再也看不見你啦……哇哇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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