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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你……你……”一句話氣得章馨海直翻白眼,“你”了好幾次也沒“你”出一句話,黃孛瀟灑地聳聳肩對大熊和許洪說道:“大熊,你把那輛拉著西洋貨的馬車趕到這裏,許大哥立刻騎馬到六安城找康刈子要一些空白部照,最好是江寧織造的絲織品,色彩越鮮豔越好,另外別忘了把他的官服也借我用一下,我的那套早已撕扯得不像樣子了,雖然品階低了點,但也隻能將就用了,快去快迴!”


    等許洪和大熊離開,黃孛瞥了一眼還沒反應過來的章馨海眨眨眼睛,轉身問老耿頭:“冰康先生,那印章沒問題吧?”


    “沒問題,不過公子想刻什麽材質的印章?”


    黃孛想說用黃金了,尋思不妥,小心翼翼問道:“不知冰康先生有什麽樣的材質?”


    “我那裏隻有兩塊和田玉和一些含有雜質的普通玉石。”


    黃孛思考片刻說道:“隻是臨時抱佛腳,普通的玉石即可。”


    “好,今晚我就給你刻出三枚,遊擊、參將和副將,夠不夠?”


    “哈哈哈,夠了,夠了,最好再刻一枚縣太爺的,那東西拿到下麵的縣鎮,隨便任命一位能吃苦耐勞,願為鄉民出力的老秀才都會使出渾身解數為咱獨立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過,”黃孛望著章馨海誇張的表情不由得童心大起,笑道:“不過這些先不著急,冰康先生,你得先給我刻兩枚應急之物,一枚是“誥命之寶”,一枚是“敕命之寶”,等許洪迴來之後咱們再把這些女眷的名字、外貌和居住地填寫上去,特別是我姐姐黃淑娟的,一定要寫的聲情並茂,繁花似錦,一會兒到了內院我要大顯身手降服這群雌老虎!”


    章馨海這時才聽明白黃孛想幹什麽,又氣又樂,笑道:“好你倆個膽大包天的家夥,大白天就要篡天?這要是傳出去還不得掀起軒然大波?”


    “所以此事隻限於咱三人知曉,”黃孛認真地說道:“咱們不怕事,但是也不想多事,包括念寒姑娘你也不能告訴她,否則我就剝奪她恭人的稱號,讓你老章家每年少收入八百兩的俸祿!”


    老耿頭和章馨海聞聽麵麵相覷,隨即哈哈大笑,章馨海笑道:“黃公子,你想玩真的還是假的?每人給個五彩斑斕的絲織品樂樂就行了,何必還多此一舉贈送俸祿?”


    “這你就不懂了,這些獎賞是她們應該拿的,別看她們手無縛雞之力,但是每個人多多少少都為咱獨立團做出過貢獻,沒有李熔鑄吾苦兄,我怎麽知道還有比苗沛霖還惡毒的王金奎?沒有王寡婦的妹妹王春梅和歌妓梁雅琴,潘家父子的潘立勳怎麽會死於非命?又怎麽引起苗、潘兩家的內鬥?沒有六姐怎麽能夠招降周元丹?沒有念寒姑娘,怎麽會找到張皮綆?沒有張皮綆那僧格林沁又不得多活幾年?”


    “等等,”章馨海打斷黃孛的話訝道:“黃公子,找到小皮綆可以歸功於念寒姑娘,可是怎麽又扯到僧格林沁身上了?”


    “徳宇老弟說的不錯,黃公子不會又要說出什麽驚天之語吧?”老耿頭麵帶微笑凝視著黃孛,看黃孛如何自圓其說?


    “咳咳,”黃孛咳嗽兩聲涎皮道:“我隻是打個比方,萬一僧王真死在小皮綆之手,也不算我跟徳宇兄學了一迴占卜術,你說是不是徳宇兄??”


    “去你的,”章馨海笑道:“今日是六月初十,正好趕上燒五七,不知公子有什麽打算?”


    老耿頭見兩人要談祭奠的事情,急忙站起身說道:“你倆先合計,趁這工夫我去把印章刻好,順便打出誥敕的草稿,省的許洪迴來耽誤了黃公子大事。”


    等老耿頭走出大門,黃孛突然想起帶有滿文的聖旨還在邢師傅手裏,急忙追了出去,安排好馬坤易去取聖旨之後才返迴臥房,一臉不解地問道:“徳宇兄,王金奎的人頭我已經帶迴來了,等一會兒我安撫好眾女眷之後就向韓家衝出,殺了夏振陽把他倆的人頭擺在一起供奉在烈士陵園不就完了?難道還要搞個什麽儀式?”


    “嗬嗬,哪有那麽簡單?”章馨海搖頭說道:“公子,也許你從來沒經曆過這種事情所以你不懂,燒五七是個非常重要的日子,今晚巳時整,你要在祠堂擺一桌酒席,然後把老太太、許氏、周鵬老爺子、晁龍、馮東籬父子等逝去的親人住過的房間全都擺好洗臉水和洗腳水,還有穿過的衣服和用過的器物等等全都拿出來,總之就是為他們在黃家大院渡過最後一個夜晚做好準備,然後才能舉行招魂儀式,該說什麽該做什麽那講究多了,哪有你說的那麽容易?”


    “啊?”黃孛聞聽頭大如鬥,自以為殺了仇人再燒點紙就完事大吉,沒想到這麽複雜,趕緊不恥下問,謙虛道:“徳宇兄,你也知道我是個門外漢,還沒來得及跟你這位大仙習過這些法術,你怎麽說我就怎麽辦不就得了?”


    “嗬嗬,這還差不多,”章馨海好不容易抓到黃孛的軟肋,豈可錯過眼前的大好機會?用下巴指了指茶壺說道:“給為師倒杯茶!”


    “靠!”望著翹著二郎腿趾高氣揚的章馨海氣得黃孛幹瞪眼沒辦法,隻好恭恭敬敬把茶水遞到章馨海手裏,笑道:“好好好,徳宇兄,您請!”


    章馨海抿了一口茶水緩緩說道:“在做七的祭祀之中,這‘五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那些逝去的親人會在這一天迴黃家大院最後看你們一眼,然後再去投胎,所以你們要把他們身前心愛之物全都拿出來讓他們看看,這樣他們才能安心離去。”


    一番話說得黃孛毛骨悚然,瞪大眼睛小聲說道:“徳宇兄,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嚇唬我行,你可別嚇唬那些女眷!”


    “靠!”章馨海現學現用傲然道:“我走南闖北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沒見過?這人死跟燈滅可是兩迴事,剛去世之時,魂靈還沒完全離開軀體,還不相信自己已經死去,虛無縹緲渾渾噩噩,一直圍著屍體轉來轉去,等過了五七三十五天,現自己的**已經腐爛之後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死了,於是爬出墳墓迴到自己的家來和親人做最後的告別。”


    章馨海上下打量黃孛一眼接著說道:“如果公子是五歲之內的孩童就好了,我就可以教你一個法門,讓你今晚就能夠見到老太太那些親人。”


    黃孛聽得雖然膽戰心驚,但是出於好奇還是忍不住問道:“什麽法門?”


    “今晚午夜時分,你把兩隻鞋倒著穿,然後趴在門縫朝院子裏看,你就可以看見老太太和九柳兄這些親人,說不定還能聽到他們唿叫你的聲音。”


    “孛孛,孛孛……”一連串尖利的喊叫聲突然從院內傳來,仿佛晴天一聲霹靂在臥房裏炸響,唬得毫無防備的黃孛三尺神散,七竅生煙,差一點跌坐到地上,兩手緊緊地把著桌角緊張地盯著門口,直到王寡婦走進室內黃孛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恨不得上前一腳踢出門外。沒等黃孛直立起身子,王寡婦走到黃孛跟前笑眯眯問道:“孛孛,大夥都等著急了,你什麽時候過去啊?”


    “哎喲我的媽呀,我說嫂子,你能不能不這時候來?徳宇兄正在給我施法,讓我到陰曹地府去看看老太太他們還需要點什麽,被你這麽一攪和全都嚇跑了,等晚生祭祀時看他們怎麽找你算賬?”


    這迴輪到王寡婦驚惶失色,紅撲撲的臉蛋霎時變得蒼白,瞪著一雙勾魂的雙眼張大嘴一動不動看著黃孛,章馨海趕緊站起身說道:“冬梅妹子,我正和黃公子商討晚上祭祀的事情,用不多久黃公子就會過去看望大家,你先迴去,讓大夥再等片刻。”


    王寡婦聞聽如釋重負,轉身就跑得無影無蹤,黃孛擦了一把汗失笑道:“人嚇人嚇死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節骨眼上來一嗓子,徳宇兄咱不說這些了,你就說說晚上讓我做什麽?”


    “倒茶!”章馨海竊笑著把茶杯遞到黃孛跟前,這迴黃孛乖乖地敬若神明沏上水,章馨海慢條斯理說道:“晚生我給你和大熊、許洪各準備一盞燈籠,你們拿著它給老太太他們照亮路,然後都爬到祠堂的屋頂上各掀起三片瓦脊,對著韓家衝方向大聲喊三遍,就說家裏一切都準備好了,讓他們早點迴家。”


    “那我姐姐和周鳳她們呢?”


    “她們就在祠堂門外跪成一排,該哭的哭,該叫的叫,聲音越大越好,做完這些就算暫時告一段落,讓親朋好友們聚到一起吃頓‘五七’飯,等明日殺了仇人給親人上完祭品就算功德圓滿。”


    “那以後就不用再搞這種儀式了?”黃孛愁眉苦臉地問道。


    “那可不好說,”章馨海一邊喝著茶水一邊說道:“按大清律規定,文官得在家守孝三年,武官不得少於一百天,你是獨立團的團主,又是黃家大院的家主,具體如何守製你說的算,不過這五七最是重要,以後的六七、七七隻要燒燒紙即可。”


    黃孛聽到這話才鬆了口氣,揶揄道:“行,明日我就派人挨個通知清妖、長毛和洋鬼子,讓他們偃旗息鼓別打啦,等我丁憂三年之後再一決高下!”


    “哈哈哈,那是最好不過,”章馨海放下茶杯笑道:“最好在四州十八城全都掛起免戰牌,掛它個三年五載,等小皮綆他們長大了再戰不遲!”


    兩人又說笑了一陣,大熊先把馬車趕進院落,黃孛根據眾女眷的愛好每人挑了一件禮物,不外乎穿的、戴的和香水之類的西洋貨,又給所有的孩童準備一套俄羅斯套娃和一堆西洋糖果,零零碎碎裝滿兩大竹筐。剛剛忙活完這些,老耿頭和許洪也66續續返了迴來。黃孛急忙讓老耿頭把名單上的人名分類填好,自己親自動手穿上康刈子從四品的四爪八蟒的蟒袍,配著青金石頂繡雲雁補子,頭頂是鑲嵌小藍寶石的青金石頂,腳踏厚底朝靴,捏著石青色綠鬆石朝珠邁起四方步在院子裏轉了一圈,趾高氣揚大聲喊道:“起轎!”


    一句起轎逗得大夥哄然大笑,大熊傻乎乎說道:“少爺,咱家隻有二人的小轎,要不我給你拎來?”


    “算了,女眷內院離這兒也不遠,你和許洪每人拎著一隻竹筐隨我前去,今日少爺我倒要看看,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


    老耿頭因為急於刻剩下的印章便與大夥道個別返迴自己的住處,四人魚貫而行來到三進內院,一進大門就見小皮綆扛著紅纓槍正指揮著一排孩童圍著院落遊行,有拿著木棍的,還有舉著笤帚的,小皮綆喊一句,小家夥們就應和一句,雖然童音稚嫩,倒也頗有情趣。


    “鹹豐六年半,拿刀跟著撚子幹,窮了多少土財主,了多少窮光蛋,要飯的孩子騎駿馬,財主的孩子披麻片。”


    等孩子們看見走進的四人後,全都撲到章馨海、許洪和大熊身上,單單遺留下黃孛一人無人問津,氣得黃孛剛想喊大妞和二妞,不知啥時候轉到黃孛身後的張皮綆掄起紅纓槍照黃孛的後背“啪”地就是一棍子,正好打在黃孛的傷口上,打得黃孛舊傷複,大叫一聲向前撲倒,被大熊伸手扶住,剛剛沒戴片刻的頂子一溜煙滾出幾丈遠,露出了黃孛的本來麵目。


    雙胞胎大妞和二妞這時才現穿著官服的竟然是自己的小叔叔,張著小手撲向黃孛,一邊一個摟著黃孛的大腿撒起嬌來:“小叔叔你怎麽才來啊?”


    黃孛一手一個呲牙咧嘴抱起雙胞胎,迴頭尋找偷襲自己的小皮綆,知道自己打錯人的張皮綆早扔下紅纓槍躲到章馨海身後緊張地看著黃孛,氣得黃孛哭笑不得,朝大妞和二妞臉上每人親了一口,放到地上說道:“來,小家夥們,我給你們分禮物,除了小皮綆外全都有份。”


    黃孛掏出套娃每人分了一個,又教小家夥們如何取出裏麵的小套娃,完了迴頭逗引小皮綆,見小皮綆不知從哪裏也掏出一個套娃向自己炫耀,黃孛這才想起昨日在官亭已經給了小皮綆一個,氣得隻好掏出西洋糖果分給眾小人。


    西洋糖果在這個年代可是稀罕物,由於生產力落後,此時的人們隻能把麥芽糖熬成黏糊,然後趁熱捏成各種小雞小狗什麽的動物造型,或者直接擰成麻花型,就像《紅樓夢》裏所描述的,寶玉“扭股糖”似的纏著鴛鴦,其糖體直接裸露在外,然後挑著擔子走街串巷叫賣,哪有西洋糖果花花綠綠的包裝紙漂亮?眼饞得小皮綆直巴拉嘴眼淚巴巴看著黃孛,黃孛這才挺起腰板掏出一把糖遞到小皮綆臉前笑道:“小皮綆,你竟敢背後暗算我,下次敢不敢了?”


    “你穿著清妖的狗皮我哪知道是你?”


    “靠!”黃孛把糖果塞到小皮綆手裏,氣鼓鼓地走到頂子跟前彎腰拾起,彈了彈頂子上的灰塵向會客大堂走去,許洪和大熊趕緊拎起竹筐跟了上去。還沒走到門口,就見宮誌武和黃坤興匆匆迎出門外,宮誌武搶先一步舉手敬禮笑道:“我知道團主今日要給大家分禮物,我就把家裏的兩個孩子帶來了,沒給團主添麻煩吧?”


    “咦?”宮誌武的出現著實讓黃孛吃了一驚,問道:“宮大哥,你怎麽在這裏?不是讓你帶著西門強去廬州府支援撚軍嗎?”


    “團主,你下令隻讓咱們出兩門炮,西門強和甘偉每人霸著一門,有他倆個神炮手在,你讓我去指揮誰?”


    “甘大哥來了?他怎麽來了?”


    “少爺,”黃坤恭敬地說道:“我們離開霍丘時,因為女眷眾多,鄔先生和何大人擔心路上不太平,就讓甘偉率領三百人馬匯合周元丹組織的二百多人護送我們迴六安,路過兩水窪時田慶庚的六營聞訊又派出二百人,到了枯井碼頭,那位假冒你的竇雨率領幾十人也一起跟了過來,因為人多船少,我們隻好水路並進,到了黃家大院正好趕上少爺需要調兩門炮到廬州府支援,甘偉他技癢難耐就跟著去了,他現在打炮的水平比西門強還要高,少爺盡管放心,一定不會給咱獨立團丟臉的。”


    黃孛對甘偉在火炮上的造詣還是折服的,那可是獨立團唯一一位見過子母炮並且親手玩過的人,不過要過西門強的水平黃孛還真有些不相信,可是現在也不是詢問這種事的時候,隻好壓下心中的好奇問道:“坤哥,他們都在裏麵?”


    “嗯,”苗坤抿著嘴小聲說道:“一個個正襟危坐就等你哪!”


    黃孛戴上頂子,整理一下衣冠,用力地咳嗽兩聲,負手走進會客大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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