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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水窪距離三劉集隻有十幾裏地,不到半個時辰六人便駛到緊靠西水窪湖畔的烈士陵園。不知為何,黃孛離開三劉集衙門心情便變得消沉起來,雖然跟大夥也是有說有笑就是提不起精神,自己都感覺莫名其妙,等見到那些曾經並肩戰鬥在一起此時卻長眠此地的墓碑時更增加了傷感,跳下馬悶頭不語在周圍的荒野上收集著野花,大夥也都各自采摘著,不一會就收攏了一大包。


    黃孛把五顏六色的野花放在紀念碑下,六人默默地朝墓碑敬個獨立團軍禮,然後黃孛摘下槍朝天空開了一槍,把棲息在樹枝上鳥兒驚嚇的四處飛散,上了馬何頭忍不住問道:“大人,這墓地埋得是什麽人?還有勞大人親自前來祭拜?”


    “何頭,”何頭三十多歲,按黃孛往常習慣應該稱唿一聲何哥,但是何頭這個名字起的好,自帶一個“頭”字,直接稱唿起來突顯這個名字的霸氣,比哥呀弟的強上百倍,黃孛沉聲說道:“這裏埋的都是為天下蒼生戰死的咱們獨立團普通士兵,以後我要是戰死了,你們也可以把我和他們埋在一起,在這裏沒有富貴之分,也沒有高下之別,都是情同手足的兄弟,要是在那個世界也有不平之事,管他是閻王爺還是牛頭馬麵,全都照打不誤!”


    此一番飽含英雄氣概和手足之情的豪言壯語說得眾人無不動容,連不善言辭的大熊都激動的把黑棍杵得大地“嘭嘭”直響,大夥都興致高漲,轉眼間就到了哨卡。


    哨卡與以前的營寨已經今非昔比,除了保留原來的柵欄外還重新建起了一座新的瞭望塔,在兩水窪之間是用沙袋圍城的兩座掩體,剛才黃孛開的那一槍早已驚動了守衛哨卡的士兵,見來到哨卡跟前的是黃孛眾人後都歡唿雀躍著衝出哨卡堵住去路。


    留守此地的士兵歸屬剛成立不久的田慶庚六營,基本上都是六安綠營兵的老底子,估計那些獨立團老人都被田慶庚帶到六安了,剩下的士兵黃孛竟然一個都不認識,但是這不等於這些士兵不了解黃孛。本來黃家大院就跟六安近在咫尺,估計黃孛沒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這裏的人就有認識黃孛的,從各種打招唿的方式上就可見一斑。


    “團主,打到什麽地方了?抓沒抓到張龍和苗大先生1?”


    “團主,你當少爺時我也沒現你這麽勇敢,要是知道我早就到黃家大院找你當跟班去了,最起碼現在混的也像大熊一樣天天跟著你,哈哈哈……”


    “團主大人,咱打苗沛霖到底是為咱獨立團打的還是為朝廷打的,我怎麽越打越糊塗呢?”


    大夥七嘴八舌喊什麽的都有,不過這些人還真喊出了大多數人的疑問,可惜黃孛現在不想跟大夥徹底交底,因為還不到時候,於是黃孛揮揮手止住大夥的喧鬧,笑道:“你們想知道我們為誰打苗沛霖嗎?”


    “想!”上百人齊聲呐喊。


    “嘿嘿,其實我也挺想知道真正原因,可惜呀……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話猶未了下麵就開始起哄,等稍微安靜下來黃孛接著說道:“但是有一點我卻比你們看得明白,那就是我們每打一次勝仗,咱們獨立團就能有不少兄弟把老婆娶迴家;每占領一座城池,方圓幾百裏就會有成千上萬的鄉民就能夠吃飽穿暖;每消滅一個敵人,就可以為咱們的子孫後代建立一次功勳,你們說還需要問我為誰打仗嗎?嗯?”黃孛掏出團扇瀟灑地扇了兩下,突然指著眾人大笑道:“哈哈哈,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這不是他娘的為自己打仗還是為了誰?”


    “哄……”所有人都開懷大笑,等笑聲停下黃孛問大家:“上次我們走之後你們一共俘虜了多少張龍的手下?”


    有說七千的,有說八千的亂七八糟說多少的都有,反正數目不少,黃孛和章馨海聽得麵麵相覷,於是又問:“這麽多俘虜七娃是怎麽押迴韓家衝的?”


    一位頭領搶先答道:“團主,田營官從中挑出了三千人,剩下的全都放了。”


    黃孛點頭稱讚,這田慶庚不愧是老兵油子出身,處理戰俘還真有一套,專挑好吃的下口,黃孛趕緊現學現用也專挑好聽的話說了一大堆,說得大夥鬥誌昂揚士氣高漲,好不容易脫開身逃出包圍圈繼續朝南駛去。


    一路上隔三差五就路過一座剛剛解放的寨圩,這些都是獨立團親手打下的基業,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個地方都不能有遺漏,好在有馮東籬這個獨立團後勤大管家坐鎮,到貧民協會打聲招唿便溜之大吉,就這樣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臨近傍晚才來到久違的涼水井。


    涼水井距離黃家大院還有六十多裏,若是貪黑趕路的話後半夜才能返迴黃家大院,大夥商量一下決定就在涼水井對付一宿,第二天淩晨再出。


    此時的涼水井沐浴在落日的霞光之中,一改以前的死氣沉沉,家家戶戶炊煙嫋嫋,不時還傳出雞鳴狗叫之聲,一群在街上玩耍的孩童突然見一群陌生人闖進村子後都嚇得一哄而散,有幾個膽大的孩子見其中四人都穿著獨立團服裝立刻喊嚷起來:“獨立團來了,貧民協會來了!”


    就在大夥納悶之時從街道兩旁的土坯房裏6續走出一大群男男女女,唿啦全都圍上來把眾人包圍起來,有問好的,有拉著戰馬韁繩不放手的,最後開始你爭我奪嚷著到自己家裏歇歇腳吃口飯。


    “都讓一讓,貧民協會的邱會長來了。”人群後一個大嗓門喊了一嗓子,鄉民們聞聽趕緊自動讓開一條路。隻見一位一身短打扮的老漢在一位年輕壯漢開道下走到六人跟前,剛想抱拳行禮突然現了朝老漢一個勁擠眉弄眼的馮東籬,一時沒反應過來笑道:“這不是小馮先生嗎?快下馬跟我到家去,”說著揮手朝周圍看熱鬧的人群說道:“你們都散了吧,你們沒看見這是貧民協會的大管家來了嗎?他們來找我一定有要事相商,若是他們今晚不走了我再找幾家幹淨的安排過去住宿。”


    馮東籬見狀隻好跳下馬,還禮笑道:“邱伯,你看我身後是誰?”


    邱老漢剛一露麵黃孛就覺得眼熟,正琢磨著自己在哪裏見過此人,老漢聞聽馮東籬的話開始打量其餘的五人,等看見黃孛時也是愣怔半響,跟黃孛一樣也泛起疑惑,這眼前的年輕人怎麽這麽眼熟呢?


    其實姓邱的老漢不是別人,正是以前身穿百衲衣被黃孛稱為表叔的涼水井窮人,跟老漢在一起的那位就是穿著吊腿褲子,十個腳趾有六七個露在外麵的年輕人,現在二人不說鳥槍換炮,最起碼已是穿戴齊整,幹幹淨淨,一掃當時的落魄邋遢,兩人全都是滿麵紅光精神健旺,像變個人似的,黃孛上哪裏去認得?


    同樣,此時的黃孛早已不是鮮衣怒馬的欽差大人,一身長袍馬褂手裏還握著一把團扇,活脫脫一位進京趕考的公子哥,邱老漢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噗通”又開始跪地喊道:“原來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獨立團欽差大人黃公子啊!”


    邱老漢一口氣給黃孛按了三七二十一個稱唿,把黃孛叫得愣在馬上半響無語,等現周圍的人突然間全都跪下時嚇得趕緊跳下馬扶起邱老漢說道:“邱會長,你趕緊讓鄉民們起來,我們這次隻是路過貴地,借住一宿就走。”


    周圍的鄉民們聞聽此話立刻炸了窩,不用邱老漢招唿全都站起身擠上前七手八腳爭搶著剩下的四人,搶得黃孛張大嘴目瞪口呆,獨立團啥時候擁有這麽多粉絲了?快趕上八路軍了!這也太熱情了吧?


    邱老漢見怪不怪笑道:“嗬嗬,黃團主,你不認識我了吧?”一位拾糞的村姑洗漱沐浴喬裝打扮之後突然變成一位貌若天仙的仙女,黃孛上哪去認得?“我就是那位家裏有十幾口人卻隻有一條褲子的窮老漢啊?”


    話挑明了黃孛才恍然大悟,張嘴笑道:“靠,原來是你啊!”黃孛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一番邱老漢,照邱老漢的胸口打了一拳笑道:“我說邱表叔,胡子沒了,胖了,臉色也有光澤了,看起來倒像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哪還有一點以前的影子?”


    “黃團主,你啥也別說了,你和馮公子今晚就到俺家,我給你倆殺雞宰鵝好好報答報答你們的恩情。”


    “哪都不許去,黃公子就到我家,我看誰敢跟我搶?”


    隨著話音落地,一位六十多數的小腳老太太拄著拐棍在一位十六七歲少女扶持下顫顫悠悠來到黃孛跟前,邱老漢見狀急忙賠笑道:“霍老太,你怎麽來了?等我們吃完飯我就把黃團主給你送過去行嗎?”


    小腳老太太斜覷了邱老漢一眼,慈眉善目對少女說道:“小翠,這位就是奶奶跟你總念叨的救命恩人黃大人,還不趕快磕頭謝恩?”


    被叫小翠的少女長得亭亭玉立,身高足可以跟黃孛媲美,一根又粗又長的大辮子搭在胸前,渾身散著蓬勃的朝氣,聽到小腳老太太的話立刻跪下給黃孛磕了三響頭,嗑得額頭都是塵灰,黃孛扶也不是,拉也不妥,硬生生受了少女的大禮,等少女站起身黃孛才急忙說道:“老太兒,你家裏現在還好吧?房子修沒修繕?”老太兒雖然也是煥然一新,但那滿臉的皺紋和銀白的頭黃孛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位苦命的老人,見祖孫倆幸福的表情就猜到兩人現在的生活過得還算不錯,關心地問道。


    “還好,托貧民協會的福,邱會長帶著全村的青壯年給我家重新蓋了一座三間大草房,現在是要啥有啥,來多少人我老太兒家都能夠住下,現在就跟我走!”說完抓起黃孛的手就要往外走,被邱老漢攔下說道:“霍老太,我知道這黃團主是你孫女的救命恩人,可是咱涼水井這麽多鄉民哪個不是獨立團從死亡邊緣拉迴來的?你要是全都領走了就算我不說什麽,這些鄉親們能答應嗎?”


    老太兒的固執霸道一下子引起眾人的不滿,大夥七嘴八舌就開始奚落起老太兒的不是,站在老太兒身旁的少女急忙挺身而出展開迴擊,一張嘴伶牙俐齒像機關槍似的一個人就跟眾鄉民爭吵起來,看得坐在戰馬上的許洪哈哈大笑,偏腿下馬抱著開山斧瞧起熱鬧,氣得馮東籬瞪了許洪一眼急忙挺身而出說道:“大夥靜一靜,那黃公子雖然是欽差大人,但他還是我小舅子,我說什麽話他都得聽我的,”一句話沒把黃孛鼻子氣歪了,怒目而視盯著馮東籬,馮東籬直接來個無視笑道:“我現在就開始安排這些獨立團的好漢們到哪家住宿,就當平常咱貧民協會到這裏一樣,走時把食宿錢留下,分到客人的人家不要沾沾自喜,因為下一次就沒你家的份!沒分到的也別氣餒,下一次也許就輪到你家。”


    說完馮東籬自作主張就開始給黃孛幾人安排住宿,出乎黃孛意料之外的是馮東籬並沒有把自己安排給老太兒,反而把許洪和大熊兩人安排過去,弄得黃孛莫名其妙,連那些沒有分到客人的鄉民們都不幹了,紛紛嚷道:“小馮先生,我們尊重你是一位公正不阿的正人君子,可是憑什麽霍老太一家分兩個?”


    “大夥靜一靜,”馮東籬心中坦然說道:“你們知道這兩位是誰嗎?他倆是下凡的天神,著名的哼哈二將!”馮東籬指著許洪說道:“這位是天上的鎮煞星官,能夠力劈華山,哼氣製敵,”接著馮東籬又開始吹噓大熊:“這位是鎮惡星官,能夠攪動乾坤,哈氣擒將!他倆是哼不離哈,哈不離哼,分開就會給咱涼水井帶來彌天大禍!你們說我把他倆一起分到霍老太家有什麽不對?”馮東籬對一位老實巴交的農民說道:“老石頭,你要是不信的話你就帶走一位把他倆分開,看看我說的話靈不靈驗?”


    嚇得叫老石頭的老漢一個勁擺手向人群後退去,別說愚昧無知的鄉民們,連黃孛都被馮東籬忽悠的暈頭轉向,好像真事似的,沒等黃孛驚醒過來,就聽馮東籬喊道:“好了,分到貴人的趕緊帶走,其餘的也都散了。”


    話音剛落,眾鄉民就吵吵嚷嚷各自散去,分到的歡天喜地,空手的垂頭喪氣,不一會大街上就剩下黃孛、邱老漢和壯漢三人,連馮東籬都不知道被哪家鄉民裹挾而去。


    黃孛像木偶似的跟著邱老漢和年輕人朝村頭走去,美得邱老漢不停地笑道:“哈哈哈,還是小馮先生會辦事,硬是把黃團主留給了我邱家,等小馮先生成親的大喜之****一定帶一份大禮拜謝此恩此德!”


    “邱老漢,你怎麽知道小馮先生要成親?誰告訴你的?”黃孛突然感覺這次來到涼水井好像是馮東籬特意挖好的一個陷阱,自己稀裏糊塗就掉了進去。


    “嗬嗬,黃團主有所不知,上一次小馮先生臨到霍丘之前路過此地就在我家過宿一夜,這是他親口跟我說的,還說到時候跟黃團主一起舉辦婚禮,千叮嚀萬囑咐不讓我告訴其他鄉民,怕人多招待不下,不過……”邱老漢頓了一下,囁儒問道:“黃團主,你真是小馮先生的小舅子?”


    剛才馮東籬一番表述可不像他本人的風格,以前是謹小慎微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不知為何,今日為了安排住宿竟然把小舅子都抬了出來對付眾鄉民,黃孛心裏打定主意明日找馮東籬必須問個明白,麵上不露聲色欣然道:“小馮先生說的一點不假,他就是我未來的姐夫。”


    三人說笑著很快來到邱老漢的家,一座重新鋪上新草的泥草房,剛一進門就見男女老少一大幫迎出門外,磕頭的磕頭作揖的作揖,甚至還有高矮不一蹲福的女人,忙得黃孛一身臭汗挨個迴禮才走進屋內。


    泥草房有三間,結構與北方的三間房極為相似,中間是灶房,兩側是居室,一老一少兩位婦女正忙著給大鐵鍋添加柴禾,一閃一閃的火光在兩位女人的臉上跳動著,露著歡愉的笑容,一股一股燉雞的香味隨著熱氣彌漫在空氣當中,一堆小腦瓜隨著黃孛的眼光掃來瞬間消失不見,少頃就聽到西屋傳來唧唧喳喳的竊笑聲。


    “黃團主,請!”邱老漢把黃孛請到東屋的炕床上,一張足有五六米長的炕床,估計睡**個人不成問題。中間一長方形飯桌,一盞小油燈,粗茶淡飯,邱老漢倒出三碗酒,空氣中立刻彌漫了酒香氣,借助昏暗的光線,黃孛突然有一種迴到盜洞裏的感覺,忍不住盯看著桌中間那盞小油燈,當看見一隻老鼠尾巴正朝自己示威時唬得黃孛頭皮炸,魂飛魄散!


    1認識苗沛霖的普通民眾對苗沛霖的一種稱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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