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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門大堂暖閣,苗長春坐在公案後的高背椅上,手裏握著從簽筒裏抽出來的令簽不停地把玩著,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苗長春焦急萬分的樣子,慢條斯理說道:“現在已經過了四更,眼看天就快亮了,為什麽馬黑子還不迴來?”


    公堂裏站著三位披掛整齊的將領,其中一個高個將領聞聽上前一步抱拳說道:“苗先生,馬黑子率領其親兵護衛正在召集四城門的守城練勇,估計馬上就可迴來。”


    話音剛落就聽院子裏傳來唿喝叫罵之聲,少頃三名練勇押著五花大綁的何頭走進大堂,一位練勇大聲喊道:“苗軍師,這是我們馬將軍在東門城城牆上抓到的奸細,他是何垣的心腹手下,正準備溜下城牆通風報信,請軍師定奪。”


    苗長春聞聽眯縫著眼睛仔細打量著何頭,沉思片刻突然說道:“把他放了。”


    大堂裏所有人好像都聽錯了,一個個木呆呆地望著苗長春,周圍的氣氛立刻變得怪異起來,氣得苗長春抓起陶瓷筆架啪地仍在地上摔得粉碎,大聲罵道:“都******聽沒聽見?趕緊放了!”


    “不能放啊!”趕巧這時馬黑子迴來,見自己辛辛苦苦抓到的功勞轉眼間就被軍師一句話全盤否定,急得在大廳裏蹦高地大唿小叫。苗長春見狀從公案後站起身快步走到馬黑子跟前“啪”地就是一個大嘴巴,瞪大眼睛高聲喝道:“快快快,趕緊把他放了,他一個無名小輩掀不起多大的風浪,等一會你率領一支人馬把何垣給我抓來,我要親自審問。”


    大夥見苗長春真的火了,趕緊解開繩子放走何頭。等何頭離開衙門,苗長春快步返迴高台站在公案後抄起驚堂木“啪”地一聲拍在案桌上喊道:“馬黑子聽令!”


    馬黑子剛剛挨了一巴掌雖然心裏不是滋味,但還是趕緊上前幾步抱拳答道:“卑職在。”


    “命令你立刻迴校場率領本部人馬到北門集合,等其他三位將領趕到後隻要聽到進軍的炮聲立刻打開城門殺出霍丘城,衝破獨立團防線後在東正陽集結。”


    馬黑子心不甘情不願地甕聲甕氣答應一聲,苗長春看在眼裏也沒火,獰笑一聲說道:“剩下的你們三位就按原來的計劃行事,等把城內的百姓趕出三門後除了留下少數人馬監督外,其餘的全部裹挾著大戶到北門與馬黑子集合。我現在親自率領護衛隊趕赴何府,等我把何家男女老幼斬盡殺絕洗劫一空後隨後追趕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啦!”大夥這迴可算是聽懂了苗長春的意思,見又是大戶又是何家財產的一個個全都像打了雞血似的亢奮得嗷嗷直叫,所有人臉上都樂開了花,一掃剛才鬱悶的氣氛異口同聲大聲喊道。


    “軍師,那怡香園怎麽辦?那裏的姑娘和老鴇還私藏著不少錢財,是不是我派支人馬連人帶財一起劫了?”馬黑子早把被打一嘴巴的事情忘得幹幹淨淨,低眉順眼地說道:“不過先生放心,那小狐仙我絕不會動一根毫毛……”


    “這些事用不著你去操心,”苗長春打斷馬黑子的話說道:“等我收拾完何府就立刻趕到怡香園,你們就把自己的本職事情做好,若是有貪生怕死,見死不救者定斬不饒!大家馬上分頭行動,解散。”


    等所有人離開衙門,苗長春把自己的心腹家將叫進大堂,問道:“苗坤,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被稱為苗坤的家將二十多歲,身高八尺,肩寬背厚一表人才,一雙細長的眼睛目光如炬,有棱有角的臉龐配著鷹鉤鼻子顯得極有個性,雙手抱拳畢恭畢敬說道:“先生放心,七套百姓的服裝我早已準備得妥妥當當。”說完側著身子露出背後的包袱讓苗長春瞧看。


    “好,咱再把最後一場戲唱完就打道迴府。”說完苗長春走出大堂站在台階上望著院子裏一百多親兵護衛高聲喊道:“大家都聽好了,你們搶完何府馬上到北門集合,等炮響之後你們就是全軍的督戰隊,要最後一個打出城池,我處理完怡香園的事情後就追趕你們,出!”


    此時的何頭早驚魂失魄地跑迴何府,倒不是因為死裏逃生感到害怕,而是聽完苗長春一番話後擔心何大人的安危,等把事情敗露的消息告訴何垣後,嚇得何垣當場昏倒過去。何頭叫了半天也沒叫醒,隻好讓大夥把何垣抬到後院,為了保護何府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的性命,何頭臨時就當起了最高指揮官。


    何頭原名叫尚慶都,早期當過土匪,被官府抓到後何垣見其身手不凡還重感情講義氣,就編個理由洗脫了尚慶都的罪名留在身邊當了一名貼身護衛,賜名何姓,在何府除了何垣外屬他有威信。在這群龍無的關鍵時刻,何頭主動就擔當起守衛何府的責任,很快就把何家所有青壯男士全都調動起來,什麽衙役、馬夫、轎夫、做飯的還是打更的倒也聚集起一百多號人,因為兵器不足隻好把各種農具分給大家,大夥拿著鍘刀、耙子、斧頭、鋤頭甚至還有翻出來的兩把破鳥槍來倒也殺氣騰騰。


    何頭讓人把石碾子堵在大門後,自己親自站在梯子上觀察著外麵的情況,不一會就見四周傳來亂哄哄的哭叫聲,慢慢地像瘟疫似的傳遍整個霍丘城,到處都是混亂的驚叫聲和練勇的唿罵聲。何頭借著火光清晰地看見大街上擠滿了逃難的人群,有背包袱、行李卷兒的,有推獨輪車趕著牲畜的,還有挑著裝滿雜物和坐在筐籃裏的孩童的,人聲嘈雜熙熙攘攘。


    好多人因為不知朝哪個方向走,被如狼似虎的練勇一頓拳打腳踢更增加了大街上的混亂,人群裏不時出小孩的哭鬧聲,爹喊兒、娘喚閨女的唿叫聲好似人間地獄,看得何頭不勝唏噓,唉聲歎氣,原來不隻我們何府要遭滅頂之災,整個霍丘城都在劫難逃啊!


    正當何頭替杞人憂天之時,一對人馬直奔何府而來,何頭一見就知道正主來了,趕緊跳下梯子喊道:“大家做好準備,他們來了!”


    少頃,大門就被人踢得咚咚直響,嚇得院子裏的人一個個大氣不喘膽戰心驚,“開門,開門,要不開門老子就要破門而入啦!”


    何府的大門足有一巴掌厚,何頭也不擔心大門被撞破,兩眼緊張地盯著牆頭,不一會大門外就響起重物的撞擊聲,足足撞擊了半柱香工夫也沒撞開大門,就聽一個人大聲喊道:“搬梯子上牆!”


    很快幾個練勇就爬到了牆頭,黑了咕咚的也看不清院子裏的情況就紛紛跳了下去,還沒等反應過來怎麽迴事就被等在下麵的人群蜂擁而上打死在地,臨死前的慘叫聲即提醒了外麵的練勇又增添了院子裏烏合之眾的勇氣,隨著越來越多的練勇跳進大院,雙方很快就混戰在一起。混戰中不斷有人倒下去,兵器的撞擊聲和受傷的哀叫聲、殺聲攪在一起,偶爾還伴隨著一兩聲槍聲,攪得何府大院像開了鍋似的沸沸揚揚。


    打了還不到一炷香工夫,何府的烏合之眾就剩下以何頭為的幾十個人,對方因為剛開始吃了不小的暗虧,練勇也沒討到多大的便宜,地上也丟下幾十具屍體。可是,隨著大門的打開,剩下的苗長春親兵護衛全都湧進大院,形勢瞬間急轉直下,打得何頭等人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正當何府的家丁就要全軍覆沒之時,城外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緊接著衙門裏也響起一聲炮響,拚命進攻的練勇聞聽立刻全都撤出何府,轉眼間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把何頭搞得稀裏糊塗大惑不解,趕緊組織剩下的家丁封堵大門準備孤注一擲。還沒等關上大門,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甘偉渾身是血地躥進大院,見到何頭就抱頭大哭。


    “你跑哪去了?怎麽現在才來?”何頭推開甘偉疑惑地問道。


    “別提了,我聽說他們要把你押到衙門,趁他們不注意我偷偷地溜了出來準備到衙門救你,沒曾想在衙門大院碰見了苗長春和他的心腹家將苗坤,不知為什麽一看見我就痛下殺手,虧得我跑得快,要不哪還有命來見著你?”說著說著又嚎啕大哭起來,氣得何頭照甘偉的屁股就是一腳,笑罵道:“操,能逃出來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你還哭什麽鼻子?那苗坤號稱‘搬倒虎’,你怎麽能夠逃出他的追殺?”


    何頭雖然不屬於苗練,但是對練勇裏的幾個出類拔萃的人物還有所耳聞,那苗坤可是僅次於“人屠”苗希年的人物,能從他手裏逃生實在出乎何頭的意料之外,趕緊問道。


    “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一照麵我就挨了一拳,一拳就給我打出衙門,要不是苗長春把他喊迴去我哪有命在?”


    甘偉講得清楚,何頭卻聽得糊塗,也不再追問趕緊把大門重新堵死,把那些受傷還沒死的家丁抬到後院救治,一個人又登上院牆。等看見街道上到處都是向北門奔跑的練勇時嚇得緊忙縮迴頭,過了半天現沒有一個練勇朝何府殺來,這才稍微放下心,對今晚生的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大惑不解,剛想爬下梯子就見北門外燃起了衝天大火,熊熊的大火把何府都照得如同白晝,一個個伸長脖子眺望著天空中的火光忐忑不安。


    這把火可不是獨立團點的,而是衝出北門的練勇點的,不僅點的蹊蹺,而且完全出乎黃孛和章馨海意料之外。


    當初黃孛安排好埋設地雷的士兵後便和章馨海率領獨立團主力向北門的小樹林駛去,為了迷惑敵人把一座空寨留在南門。到了樹林大家兵不卸甲、馬不離鞍靜靜等待著,為了防止炮聲驚動敵人,黃孛讓馬坤易把沾滿桐油的布條纏在箭矢上,就等天色大亮或者敵人潰逃時引燃火龍陣打練勇一個措手不及。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當東門想起第一聲地雷的爆炸聲時就嚇了黃孛一跳,還沒等黃孛張口詢問,南門和西門兩個方向的地雷陣也連成串地全都炸了起來,炸得黃孛和章馨海暈頭轉向,你瞅我我看你的麵麵相覷,“德宇兄,他們修橋真是想突圍啊,這可如何是好?”黃孛膽戰心驚地問道。


    黃孛和章馨海心裏都明白,因為地雷所剩不多,每個木橋前隻埋下了一百多顆地雷,嚇阻小股部隊還行,真要是對方不顧死活玩命地起衝鋒,除了能夠留下幾百具屍體外還真的拿苗長春的練勇沒辦法。黃孛望著陰沉著臉的章馨海突然笑了起來,說道:“德宇兄這迴可失算了,人家根本不從北門出逃,偏偏在我們毫無防備的東西南三門走人,看來你這個半仙沒幹過那個‘小諸葛’,這要是被念寒姑娘知道了她還敢找你算命嗎?哈哈哈……”


    氣得章馨海恨不得咬黃孛一口,正在此時一匹快馬駛到兩人跟前,原來是監視東門的留守士兵,見到二人趕緊報告:“團主,從東門衝出來成千上萬的鄉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了,不顧地雷的爆炸拚命地朝城外逃去,我們懷疑後麵有練勇在壓陣,萬一這些練勇緊隨鄉民之後逃竄,我們這五十多人可根本攔不住他們。”


    “鄉民?”黃孛和章馨海張大嘴異口同聲問道,這是今晚生的第二件出乎二人意料之外的事情,過了大半天兩人都沒迴答士兵的問話,黃孛實在忍不住了問道:“炸死的都是鄉民嗎?”


    “是,足有四五百。”


    “靠!”黃孛使勁拍了一下大白馬,大白馬還以為主人要有什麽驚人之舉,甩開四蹄就衝了出去,瞬間就到了樹林外,把毫無防備的黃孛差一點甩下馬背,費了半天勁才控製住韁繩,剛想教訓一頓大白馬就聽見遠處又駛來一騎,少頃就到了黃孛跟前,望著孤零零一個人站在樹林旁的黃孛都忘記匯報戰況了張口問道:“團主,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話音剛落從樹林裏衝出章馨海等一大幫人,見黃孛安然無事才放下心,章馨海急忙詢問不知生什麽事情的士兵:“南門也是鄉民踩響的地雷嗎?”


    “是的,章先生,”駐守南門的兵士收迴迷惑不解的目光向章馨海匯報,“那些逃出來的鄉民穿過地雷陣後現咱們的大營都不走了,現在已經聚集了好幾千人,我們詢問了幾個鄉民,他們說被練勇趕出來的。”


    “那他們沒說有多少練勇驅趕他們嗎?”黃孛聽到這個消息馬上提起精神問道。


    “聽鄉民們說幾千人是有了。”


    聽完探馬的匯報黃孛的心裏哇涼哇涼的,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生了,看樣子敵人是想分兵突圍,獨立團就五千多人馬想把四個缺口完全堵住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一時慌了手腳,求助地看著章馨海。


    “你先迴去繼續監視,萬一現練勇從南門突圍你們不要戀戰,遠遠跟著他們,看看他們到底朝什麽方向逃竄?有什麽新的情報隨時向我們匯報,”打走士兵章馨海對黃孛說道:“公子,現在還不能判斷苗長春他們到底想從哪個方向突圍,我們隻能在這裏以逸待勞守著,隻有這麽做才能把損失降低到最小程度。”


    “德宇兄你快說說,我現在完全被這個該死的‘小豬哥’搞迷糊了,隻要今天抓住他就算放走一萬練勇我都認了,這個人實在是一個勁敵!”苗長春這一連串的動作真把黃孛搞暈了,還沒打呢黃孛就有甘拜下風的感覺,要不是仗著自己有強大的火器,就是十個獨立團都不是此人的對手,黃孛咬牙切齒地說道。


    “公子你看,”章馨海指著霍丘城說道:“苗長春想逃迴老巢隻有東門和北門兩條路,南門再往前走就是我們控製的寨圩和田慶庚在兩水窪設立的關卡,他們要是往那個方向逃隻有死路一條;西門離我們最遠,就是知道他們想從西門逃竄我們也是鞭長莫及,好在等我們解放霍丘城後接著就掃蕩西邊的三河尖潘家父子,到時候舊賬新帳一起算就讓他多活幾天;剩下的就是東門和北門,我們現在所處得位置離東門也不遠,隻要看清了他們逃竄的路線無論哪個方向都逃不出咱們的手掌心,所以說我們呆在這裏才有最大的勝算,你說是不是公子?”


    聽完章馨海的一番分析,黃孛原本慌亂的思緒又慢慢地恢複正常,臉上又露出習慣性笑容說道:“還是德宇兄厲害,在這眼花繚亂的戰局中還能看得這麽清楚,佩服,佩服!”說完朝章馨海行個軍禮笑道:“我收迴剛才的話,念寒姑娘還得找德宇兄算……”


    沒等命字出口衛朵從樹林裏衝了出來,大聲喊道:“團主,大股敵人從北門衝出來了,快!”


    黃孛聞聽高興得大叫一聲,率領眾人急忙返迴陣地,等看見大隊練勇已經快到木橋外的營寨時朝馬坤易大聲喊道:“放箭!”


    怪事又生了,沒等馬坤易射出火箭,緊挨著木橋的營寨外麵就燃起了衝天大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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