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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穿朝服,頭戴白色明玻璃頂戴的知州手扶垛口高聲喊道:“對麵的可是六安總兵黃大人?”


    黃孛沒想到對方這麽稱唿自己,覺得這裏麵有戲可演,不卑不亢答道:“正是本大人,怎麽見了大人連禮節都忘記了嗎?”


    “哈哈哈,”知州聞聽大笑,說道:“雖然你的品階比我高出許多,但是武不壓文的道理你都不懂?是不是升官升得太快了忘了朝廷的祖訓?”


    氣得黃孛真想罵一聲狗屁祖訓,不怒反笑問道:“不知大人如何稱唿?”


    “卑職霍丘知州何垣,”何垣前倨後恭朝黃孛抱下拳說道:“不知黃總兵興師動眾大老遠跑到我霍丘有何公幹?難道那批朝廷丟失的糧餉在我霍丘境內?”


    這迴黃孛可全都明白了,估計這位自稱何垣的知州通過邸報已經了解了一切,虧得自己沒有冒冒失失一上來就掏出假聖旨忽悠此人,否則非露出馬腳不可,見對方態度客氣自己也還個禮說道:“何大人真是聰明絕頂,一句話就說到點子上去了,不錯,我正是為了緝拿打劫朝廷糧餉的欽犯而來,我有皇上的親筆禦旨,不信我可以拿出來讓你瞧瞧。”說完黃孛把手伸進懷裏假裝掏禦旨,還沒等拿出手就被何垣打斷,說道:“慢,黃大人,禦旨裏的內容我早就知道了,不過我記得那上麵並沒有指名道姓說誰是劫匪,你有何證據說劫匪在我們霍丘?”


    “哈哈哈,沒有證據我哪敢到此地撒野?”黃孛滿臉自信地笑道:“我已經在苗沛霖的二叔家搜到了贓物,不信你派個練勇下來取過去仔細瞧看,看我有沒有說半點假話在裏麵?”


    何垣沒想到黃孛真的找到了失去的糧餉,頓時愣住了,趕緊派一名練勇跑下城牆奔護城河而來。


    黃孛趁機對馬坤易說道:“坤易兄,把冰康先生上次從管家院帶迴的那錠銀子仍過去。”


    “團主,這個銀錠足有五十兩啊?是不是……”


    “是什麽?難道你還想掰成兩半?”黃孛望著戀戀不舍的馬坤易小聲說道:“先讓他們寄存幾天,然後連本帶利一起給你要迴來不就得了?怎麽人越有錢越吝嗇呢?”


    “嗬嗬,我不是那個意思。”馬坤易聽黃孛這麽一說,才痛痛快快掏出一塊大元寶,隔著護城河“悠”的一聲扔到跑來的練勇麵前。練勇撿起來一陣風跑迴城樓遞給何垣,何垣翻來覆去看個仔細,見銀錠下麵清清楚楚烙著一枚官府的印章,知道確實不假,一時還真的開始懷疑是不是苗沛霖幹的,因為這個自命不凡的苗沛霖在這方麵還真有前科。


    何垣,當初隻是個亳州下屬的一名小知縣,有一次勝保路過他的轄區時,此人投其所好為勝保找了個頗有姿色的歌妓。


    不知歌妓知恩圖報還是另有目的,在勝保麵前沒少替何垣說好話,再加上床上功夫確實高明,把勝保伺候得色心大悅,沒過多久就把何垣升到運鹽司運判,官升一級。嚐到甜頭的何垣從此就成了勝保拉皮條的專職官員,隻要聽說哪裏有姿色的歌妓就是花重金也千方百計搞到手送給勝保。一來二去官何垣升得倒挺快,人也得罪了不少,最主要的是得罪了地方勢力最大的苗沛霖!


    苗沛霖對何垣有意見可不是因為自己是什麽正人君子,恰恰相反,跟勝保一樣,也是一個見了女人就挪不動步的老色狼,隻不過兩人口味不同罷了。勝保喜歡能歌善舞,吟詩作賦的才女,而苗沛霖喜歡耍槍弄棒的風塵女子。別看兩人在政治上各自有自己的算盤,但是在女人方麵卻完全一個鼻孔出氣,臭味相投。兩人加在一起將近兩甲子歲數,可是對待色上個個老當益壯,精力充沛,方圓幾百裏的黃花閨女不少被兩人糟蹋。


    等何垣搞明白苗沛霖為什麽不待見自己的原因後,趕緊勻出一部分精力投其所好,從此何垣腳踏兩隻船:一邊是朝廷大員,一邊是當地的土皇帝,文的送勝保,武的獻苗沛霖,兩人各取所需相處得倒也融洽,何垣的官階像坐火箭似的從一個七品芝麻官連升三級做到霍丘的知州,按原來的打算用不多久自己就可以升到鳳陽知府。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勝保因為糧餉的事情被朝廷褫職逮京治罪,自己最大的靠山倒了隻好轉身投靠苗沛霖,雖然此人的名聲比勝保還臭,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等勝保官複原職時再重新迴到勝保的大樹下籍以蔭庇!


    何垣算盤打得挺好,就是沒想到皇上眼裏的大紅人黃孛竟然在自己的管轄區域找到了髒銀,而且還是那個自己又恨又怕的苗沛霖幹的,不用黃孛拿出證據,就指名道姓說苗沛霖幹的自己都相信八分,因為自己太了解這個自稱“小周瑜”的苗沛霖所作所為。


    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苗沛霖恰恰相反,他專幹吃窩邊草的事,隻要他看上眼的東西連自己的鄉親也不放過,強取豪奪,橫征暴斂,沒有他不敢幹的事!就拿去年鬧旱災和蟲災那件事,別說小戶人家了,就連苗沛霖自己都快斷頓了,眼看著手下十幾萬人馬人心惶惶就要土崩瓦解,情急之下就把袁甲三運送的糧餉、軍械給搶了,因為沒有罪證到現在還逍遙法外,朝廷拿他也沒辦法。沒想到眼前的黃孛竟然抓住苗沛霖的把柄,自己倒底該如何是好?盡管理在黃孛手裏,但是拳頭卻在苗沛霖那邊,就算黃孛的手下個個能征善戰,但是再能打幾千人也鬥不過擁有十幾萬練勇的老色狼吧?


    正當何垣前思後想左右為難之時,不知從哪裏聽到消息的苗希年帶著親兵騎著戰馬直接從城門樓後側蹬上城牆,到了何垣跟前甩鐙下馬趾高氣揚問道:“何大人,聽說那黃家小兒從我二叔那裏翻到了髒銀,給我看看。”


    何垣低頭哈腰趕緊把銀錠遞給苗希年,苗希年連看都沒看“嗖”地一聲仍在城下,扶著城垛口破口大罵:“操!黃家小兒,我不管你是朝廷的欽差還是狗屁的總兵,你要是能夠把這塊白銀撿過去我就跪地叫你一聲爺爺,連霍丘城都白白送給你;若是沒有這個膽量你就把脖子洗幹淨了乖乖等著我,我要扒下你的皮喝你的血,替我二叔報仇!”


    說完把手中的狼牙棒遞給兩名練勇摘下身後的大弓彎弓搭箭射向黃孛……


    苗希年不愧號稱賽張飛和“人屠”,不僅一臉兇相滿臉橫肉,連身高都可以和許洪、大熊比美,站在城牆上好像一座鐵塔似的,手中一杆狼牙棒離老遠都能夠感受到陰森森透出的寒意。可是隔著一百五十多米就開弓射箭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黃孛剛想做防禦動作就聽馬坤易說道:“團主不要怕,他射不到這裏,就是射到了也是強弩之末,根本傷不著人。”


    話音剛落雕翎箭就帶著哨聲射向黃孛,等越過護城河後果然象馬坤易說的變得飄飄乎乎,好像放慢鏡頭似的來到黃孛麵前,被黃孛輕鬆地一把抓住,笑罵道:“靠,給你爺爺撓癢癢呢,來而不往非禮也,看槍!”


    一百五十米早已出了火槍有效射程之外,就算打中了也隻能擦破點皮毫無大礙,黃孛心裏明鏡似的但還是抬槍就射。


    子彈的度可要比弓箭快多了,瞬間就飛出一百多米,等快到城牆上馬上跟弓箭一樣也開始減緩度。苗希年伸出手也想像黃孛那樣把鉛彈抓進手裏,因為鉛彈比弓箭小得太多隻好瞪大眼睛全神貫注盯著鉛彈,等現鉛彈不是朝著自己而是旁邊的親兵時嚇了一跳,剛喊出一個“哎?”字鉛彈就打在親兵的額頭上,疼得親兵“媽呀”一聲趕緊用手捂住額頭。


    頭上的傷口是被捂住了,可是一百多斤的狼牙棒重量卻一下子全落在另一名親兵手上。手握棒柄的親兵根本來不及反應,布滿鐵刺的棒頭直接砸在被打中額頭的親兵腳麵上,砸得骨斷筋折,疼得連叫喊都忘記了張大嘴仰身倒地暈倒過去,氣得苗希年蹦高直罵,樂得馬坤易和許洪拍手不住叫好。


    黃孛也沒想到自己的一槍竟然有如此效果,朝苗希年伸出中指朝下點了點,也不管對方看得懂還是看不懂,轉身帶著二人興高采烈迴到大營。


    到了大帳,黃孛對章馨海說道:“德宇兄,我現在突然對如何攻打霍丘有些新的想法。”


    “什麽新想法?”事先兩人根據霍丘的城防部署和敵我兵力相差懸殊的特點已經製定好了一套行動計劃,隻要趕走苗沛霖的練勇占領霍丘就算完成任務,章馨海沒想到黃孛出去一趟馬上有了新的主意急忙問道。


    “我想把霍丘城全部圍起來。”


    “啊?”章馨海聞聽嚇了一跳,“為什麽?”


    “一,如果我們單單為了奪取城池而放走了苗沛霖那些重要骨幹,不僅會增加我們今後攻打其它地方的困難,而且還會拖延我們解放整個淮北的步伐,到時候恐怕我們的損失比現在還要大;二,雖然我們不缺銀錢,但是苗沛霖可不一樣,若是讓城裏的那些大戶帶著金銀細軟全都跑到他那邊,不知這個土皇帝又能夠招攬到多少練勇?再說一個城樓上就架設了兩門跟咱們一模一樣的火炮,那其它三個門樓加在一起得有多少?這是我們看見的,那些我們看不見的糧餉、軍械估計也不會太少,要養活好幾萬練勇人吃馬喂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嗬嗬,你不是又看見火炮眼紅了才改得主意吧?”


    “我哪有那種小家子氣?”說完黃孛自己都笑了,“嘿嘿,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我是以大局為重,你可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呐?再說圍住霍丘城我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於是黃孛把剛才在護城河旁看到的一切從頭到尾給章馨海講述了一遍,最後說道:“我看那個叫何垣的知州有爭取到我們這邊的可能,要不是被半路急匆匆趕過來的苗希年所打斷,我一定能夠探出此人的心思,就這樣我通過苗希年對何垣的態度和他疑神疑鬼的動作我也能看出一點端倪,若是真的把何垣拉過來對今後我們掃蕩苗沛霖的城池寨圩幫助可太大了,最起碼頂上一個騎兵營!”


    “公子,”章馨海打斷眉飛色舞的黃孛問道:“咱先不說這個何垣能趕上咱多少兵力,就咱這點人馬能不能順利奪下霍丘都是未知數,拿什麽包圍霍丘城?”


    “地雷!”


    說道這章馨海才恍然大悟,沉思半響說道:“這主意還真可以考慮,但是必須派人迴去聯係七娃,否則就咱現在剩下的那些地雷嚇唬嚇唬小股練勇還行,真要是一湧而出我估計就咱這點人馬能夠堵住一半就不錯了。”


    “那好,”黃孛見章馨海同意了自己的建議高興的說道:“安排迴兩水窪運地雷的事情就交給德宇兄,這已經過去了兩天,估計等到了地方正好能趕上田慶庚他們起地雷,我現在率領五百火槍營和畢天鬆的五百騎兵四處走走,爭取把霍丘城轉個遍,看看到底哪個城門最容易進攻哪個城門最適合埋設地雷。”


    兩人分完工,黃孛便到大營召集好隊伍帶著許洪和大熊等護衛駛出營寨,老遠就看見那個叫“人屠”的苗希年還站在城牆上,黃孛又朝苗希年伸出中指做了個下流動作,然後率領著一千人的騎兵沿著護城河兜起風來。


    轉過拐角的敵台還沒駛出多遠,就見騎著高頭大馬的苗希年帶著幾名親兵護衛跟了上來,黃孛感到好奇叫停隊伍。說也奇怪,苗希年也勒住韁繩停滯不前,還學著黃孛樣子伸出中指朝黃孛比量著,對方看不懂這是罵人的話,黃孛可是一清二楚,氣得黃孛趕緊伸出雙手用兩隻中指迴罵。苗希年鸚鵡學舌照葫蘆畫瓢也伸出兩指,把黃孛氣得嘿嘿直笑,罵道:“靠,缺心眼就是好,自己從來不吃虧,生氣的隻能是自作聰明的人!”


    黃孛不再理苗希年,率領著大家直奔東門而去,一條護城河隔著兩夥人馬,一夥在地上一夥在牆上,從剛開始的打啞語到最後的雙方對罵,搞得大夥像唱大戲似的。罵人者罵得興高采烈,挨罵的也不生氣,甚至騎在馬上樂得手舞足蹈起來,氣得黃孛趕緊製止大家的無用功說道:“靠,咱們一千多人被一個大傻子打個平手,你們還好意思笑?都把嘴閉上了,一會兒都跟著我唱,我唱一句你們跟著唱一句,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大家沒想到黃孛在此時此地要領著自己唱歌,知道黃孛又要耍什麽新花樣,都興奮地異口同聲大聲叫喊著,上千人的聲音像晴空打個雷似的,估計連獨立團大營裏的人都能夠聽到。


    站在城牆上的苗希年不知對方生了什麽事,一個個都閉上嘴瞧著熱鬧。


    黃孛一提韁繩衝出隊伍站在護城河邊,把不知從哪裏聽到的兒歌改成罵人話就唱了起來:“苗希年趕大車……”唱完一句,黃孛迴頭望著大家,大家都覺得好奇一起跟著唱起來:“苗希年趕大車……”


    黃孛覺得效果不錯,朝大夥伸出大拇指轉身接著唱了起來:“即巴亂得瑟……”


    “哄”地一聲,大夥全都笑翻了天,有跟著學唱的有隻顧著哈哈大笑的一下子全都亂了套,氣得黃孛好半天才製止住喧鬧,繃著臉嚴肅的說道:“你們以為這是過家家玩呢?這是打仗!懂不懂?我們不僅要在拳頭上打敗敵人,在精神上也要摧垮敵人,誰要是再嘻嘻哈哈的馬上趕迴大營!”


    大夥聞聽趕緊都收起笑容,一個個繃著臉望著黃孛。


    “這還差不多,”黃孛緩了緩口氣說道:“我也不是不讓你們笑,等唱完了咱一起開懷大笑,要是把那個什麽狗屁‘人屠’笑死了,每人都記大功一次!”


    大家被黃孛一句話又給逗樂了,剛才有點嚴肅的氣氛緩和不少,黃孛見大家都挺胸抬頭做好了準備,於是轉過身從頭開始唱起來:“苗希年趕大車,即巴亂得瑟,趕到城門口摸摸馬即巴,馬驚了,車翻了,把苗希年的即巴壓彎了!”


    黃孛唱一句,大家學一句,等短短的六句歌詞唱完,整個曠野都是如瘋如癲的狂笑聲,笑得不少人從馬背上掉了下來,連黃孛自己都憋不住趴在馬鞍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突然傳來馬坤易的叫喊聲:“團主,注意防箭!”


    黃孛歪著頭就見一枝雕翎箭射向自己,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黃孛不慌不忙地挺起身子準備像第一次那樣把箭抓在手裏,不知是因為苗希年被氣的還是距離太遠,雕翎箭還沒到黃孛跟前就掉落在地上,就見苗希年怒氣衝衝帶著手下幾個親兵護衛沿著城牆上的馬道疾駛而去,不一會就消失在眾人視野之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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