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望著消失在遠處的那德生,黃孛真不知道這位欽差是自己的陽城之福1還是催命的瘟神,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願過了年能給自己帶來福音!


    正當黃孛胡思亂想時,突然衙門一角傳來了孩童的哭叫聲,急忙轉身望去,現在離衙門不遠處有三名漢子正不停地推搡著一年輕女子,兩個女孩一邊一個死死地抓住年輕女子的衣襟,出哭聲的正是來自這一對五六歲的小女孩,看得黃孛莫名其妙,大喝一聲:“光天化日之下撕撕扯扯成何體統?還不趕快放手!”


    三名漢子聞聽趕緊鬆開手快步來到台階下,還沒等黃孛張口詢問三人同時給黃孛跪了起來,齊聲說道:“卑職拜見欽差大人!”


    此時的黃孛已經做好了自衛的準備,帶有袖箭的胳膊正指向中間的一位三十多歲體形微胖的男子,聞聽不由得愣了一下,急忙收迴左手滿臉疑惑地問道:“你們是何人?”


    “迴大人,”微胖男子搶先迴答道:“我是霍山衙門的幕僚,叫嚴風,這兩位是以前的皂役,自從官兵平息了撚匪之後我們就想迴來拜見大人,但是怕影響大人的軍務實在不敢造次,今日本想登門拜訪不成想碰上了告狀的刁民,打擾了欽差的清靜還請大人責罰!”


    噢,原來是這衙門裏的老人。黃孛見其口齒伶俐估計是個師爺,雖然長得鬼頭蛤蟆眼的但也是識文斷字之人,心裏不由得活泛起來,若是利用他把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召集在一起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再說現在根本指不上遠隔百裏之外的馮東籬,何不借此機會把貧民協會也組織起來?既能調動起霍山周圍鄉民的積極性,又能安穩剛剛投靠過來的撚軍人心,再說這麽大的衙門還真得留幾個人坐鎮看守,哪怕擺擺門麵也行。


    想通此節黃孛剛想話,隻見牽著兩位小女孩的年輕女子走到黃孛跟前撲通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喊起冤來:“欽差大老爺啊,求求你為小民做主啊,賞我們一口飯吃吧!嗚嗚嗚……”


    黃孛仔細瞧看,眼前的年輕女子年歲不到三十,盡管身體瘦弱,臉色黃,但是端正的五官和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還是流露出嬌美的味道。再看依偎在女子懷裏的小女孩竟然是一對雙胞胎,除了身上穿著衣服的補丁不一樣外,其餘的都是一樣的劉海,一樣的兩條羊角辮,和年輕女子一樣的大眼睛和秀氣的鼻子,甚至連臉上因為營養不良流露出的暗黃色都一模一樣,看得黃孛嘖嘖稱奇,說道:“你們都起來吧!”


    叫嚴風的和兩位衙役聞聽站起身來,可是年輕女子還是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泣磕頭,黃孛隻好走下台階攙扶起來,心說這可如何是好?難道我還真得給她斷這場官司?想到這黃孛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轉頭望了望城門方向,見自己的火槍隊還是蹤跡皆無,於是說道:“我不是欽差大人,但是在六安我還說的算,正好嚴師爺和兩位衙役都在,今天我就給你一個交代。”說完轉身走進衙門,年輕女子千恩萬謝緊隨其後。


    到了大堂,還沒等黃孛坐到主位上,年輕女子牽著兩位小女孩又跪在地上,黃孛趕緊吩咐兩名皂役給年輕女子搬來一把凳子然後站到兩旁,讓嚴風做起刑房,負起堂審筆錄。望著加上自己總共才四人的“陪審團”,黃孛啞然失笑,別看麻雀雖小,但卻五髒俱全!趕緊收斂心神說道:“不用跪下,坐起來說話。”


    “小民不敢,請老爺給小民做主。”年輕女子一手抱著一個女孩死活不敢落座,黃孛見其膽怯的樣子便隨其所便,問道:“這位姑娘,你姓甚名誰,那裏人氏?想狀告何人?”


    一句話說得年輕女子滿臉通紅,嚴風和兩名衙役麵麵相覷,黃孛知道自己說出了與這個時代有悖常理的話,也不以為意。年輕女子過了片刻急忙答道:“青天大老爺,小女姓鄭,霍山人氏,嫁給蘇家埠白家共生有三女,大女兒不滿五歲就被折磨而死……”


    “停,停!為什麽?”黃孛忍不住好奇插話問道。


    “白家三代單傳,就怕斷了香火,為此已攆走了三房妻子,我爹被媒婆花言巧語迷惑了心竅,貪圖白家的財勢把我嫁入火坑,說什麽這是土地奶奶嫁給天老爺,一步登天!可惜天沒登上,又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嗚嗚嗚……”


    說到悲傷處鄭氏情不自禁又抽噎起來,過了半響接著說道:“後來,當我生下大妞和小妞這對雙胞胎後白家更是變本加厲,還沒滿月就把我和孩子一起趕出白家。可憐我年老體衰的父親為了養活我們娘三一路辛苦去白家乞討糧食,沒曾想糧食沒討到卻慘遭白家一頓毒打,返迴途中暴死路上,丟下我一柔弱女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多方求告三年無果,舉步艱難,欠債累累,求青天大老爺開恩救救我們娘三吧!小女子不求公道隻求果腹,若是能養活這對女兒願做牛做馬報答大人的大恩大德!嗚嗚嗚……”


    一番言語說得黃孛心如刀絞,抓起驚堂木“啪”地一聲摔在案桌上,嚇得嚴風等人噤若寒蟬,緊張地望著黃孛。


    隻聽黃孛怒斥道:“這種喪天害理的事情竟然還求告三年未果,是哪個衙門視人命如草芥,這麽麻木不仁?”


    整個大堂隨著黃孛的咆哮變得鴉雀無聲,過了半響嚴風小心翼翼說道:“大人,這裏麵的來龍去脈卑職倒是知道一二,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此時的黃孛真是義憤填膺,瞪著嚴風惡狠狠的說道:“現在六安我就是天王老子,你別有什麽顧慮,知道什麽就說什麽,我今天就給這娘三做主了!”


    “大人,鄭氏她……不,”嚴風急忙改口道:“這位女子應該叫白氏,因為她嫁的夫君姓白,自從被趕迴霍山後才改為鄭氏,這件事已經是三年以前的事情了……”


    “我不管他幾年了,讓我碰上了我就絕不放過,你接著說!”


    “大人,你也知道,按咱大清律,哪縣出了人命案就歸哪縣管理,這白氏的父親正好死在霍山和六安兩不管的地界,於是兩方開始互相推諉,一是怕擔責任,二是沒有油水可撈,再加上白家財大氣粗,狗仗人勢,這一拖就是兩年,等去年撚匪、長毛肆虐此地,此案更是無人問津,若不是欽差大人收複失地,恢複大清尊嚴,白氏的這種案子根本無人問津。”


    一番話說得黃孛張口結舌,憋了半天問道:“什麽死在兩不管地界,什麽財大氣粗狗仗人勢,你詳詳細細跟我道來。”


    嚴風聽黃孛這麽一問,知道眼前的大人並不是衙門裏的人,為了討好眼前這位比縣太爺還有權勢的黃孛趕緊娓娓道來:“大人,這兩不管地界就在六安和霍山交界之處,以一條小河為界,中間有一座小橋,白氏的父親正好死在橋中間。當時六安知府袁懷中聽信後第一個趕到現場,見白氏的父親大部分身軀在橋心之南,少部分在橋心之北,就說此人死在霍山地界,當歸霍山審理,便揚長而去;等霍山李孟群大人趕到事地,現白氏的父親雖然大部分身軀在霍山境內,但是卻頭向南腳向北,判斷此人毫無疑問是在六安境內致死然後倒進霍境,當屬六安審理,於是也一走了之。此案從此一拖再拖,等幾個月前袁懷中大人被撚匪打得下落不明,李大人以身殉職後,這件案子便石沉大海,再也無人問津。”


    嚴風的這番話一下子撬開了黃孛剛剛來到這亂世之秋的記憶,原來自己半路截到的第一封信的主人李孟群到底死在龔得的手裏,還鬼使神差把孫葵文留在此地被他娘的欽差那德生淩遲處死!而死在自己手裏的六安知府袁懷中,到現在清廷還都以為臨陣脫逃了,看來冥冥中自有定數。


    不過這種草菅人命的事情可真是聞所未聞,比現代的冤假錯案還登峰造極!要不老百姓紛紛揭竿而起,這真是逼人上絕路啊,隻可憐了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了,真像白氏說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想到這黃孛沉聲問道:“那白家如何財大氣粗?如何狗仗人勢?”


    “大人,這白家的背後其實就是黃家大院,是六安地區數一數二的大戶,雖然黃家老爺子逝去多年,但是老虎已死,餘威猶在,哪個官家願為白氏這樣的孤兒寡女出此風頭?所以此案已變成無頭案,根本無人問津!”


    “大人,大人!”嚴風見黃孛瞪大眼睛呆如木雞的樣子嚇得連聲叫喊,足足過了一盞茶工夫黃孛才喘出一口粗氣,剛想說些什麽許洪、大熊等黃孛的貼身護衛湧進大堂,見大堂裏又是衙役又是跪地的女子大夥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都聚在門口看著呆滯的黃孛屏氣凝神,整個大堂變得鴉雀無聲!


    1唐後期道州刺史陽城(人名),樂善好施,奉公廉潔,福澤九州,被尊為福神。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晚清喪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蛇眼看世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蛇眼看世界並收藏晚清喪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