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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淩晨,送走奸細曾草帽的寨圩漸漸變得熱鬧起來,一隊隊持槍拿刀的士兵有序地開出寨門,黃孛、馬坤易、秦抽抽、衛朵幾人則圍在寨門旁一告示麵前品頭論足地談論著。


    “這告示誰寫的?我怎麽不知道呢?”黃孛問道。


    “這是馮公子所寫,”抽搐著臉頰的秦抽抽仰頭驕傲地說道。


    “嗬!”望著秦抽抽一臉得意的表情黃孛忍不住問道:“既然是九柳兄所寫你驕傲什麽?”


    “團主有所不知,這是馮公子按我的意思所寫。”


    “那你給我們念念?”其實黃孛早已讀過,就想試試這位不識字的秦抽抽到底有多大秤諶?


    “嘿嘿……團主這是考我呢?”說完轉過身背手朗誦道:


    布告葉家集:


    逾數日瘋狗李昭壽欲犯本地,其悍匪欺民負眾,奸掠無度,無惡不作,若不防範,大劫將至!華夏獨立團本著驅惡揚善之大義,無償提供保護,凡我葉家集百姓兄弟,農工商賈欲免者均可入吾寨圩,如有助紂為虐,借機滋事者,必予誅夷!


    六安團練黃孛


    “念”完,秦抽抽轉過身問道:“團主,這麽說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這條布告暫時還真沒有拖黃孛的後腿,從字裏行間也挑不出一點毛病,無論是對朝廷還是起義軍都說得過去,“很好,不過這樣的告示你貼了幾張?”


    “就這一張,”秦抽抽果斷地答道:“你放心團主,戰事一結束我就撕下來。”


    黃孛對秦抽抽的縝密以栗越來越是欽佩,朝秦抽抽伸出大拇指,“抽抽越來越厲害啦,小弟佩服!”正在兩人談興正濃之時,馬傑率領一隻五十多人的馬隊走出寨門,黃孛攔住想要下馬的馬傑說道:“你們這次迴韓家衝不僅僅是拉彈藥,沿途一定還要把眼線布置好,並告訴金寨貧民協會的老賀頭,讓他們明日天黑之前務必全部撤到韓家衝,不要心疼那些瓶瓶罐罐,等打完勝仗一切都會有的。”


    “你放心吧團主,我會安排好的,傍晚一定把彈藥運迴來。”


    望著登上渡船的馬傑眾人,黃孛問秦抽抽,“抽抽,你知道李大胡子在幾營嗎?”


    “田慶庚的二營。”


    “哦……”黃孛小心試探地又問:“你說這個大胡子可不可靠?我想讓他去趟廬州送封重要的信!”


    “少爺,”秦抽抽挺胸抬頭一臉鄭重地說道:“你放一百個心,如果李大胡子不可靠就沒有可靠之人啦!”


    “為什麽?”


    “因為老爺在世之時曾救過李大胡子的父親!”


    “還有此事?”黃孛對以前的事情知之甚少,有這個機會趕緊追問,“說來聽聽。”


    “李大胡子的父親因為欠租被抓進大牢,這對黃家可能不算什麽大事,但是對貧苦百姓來說那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剛到黃家大院的大胡子沒辦法隻好求到老爺身上,老爺二話不說立刻給縣太爺寫了封信並饋贈十兩銀子讓大胡子連夜趕迴家鄉,過了半月大胡子便攜其父登門拜謝,這件事還成了當年黃家大院一大美談,黃大善人的名號也不翼而飛,所以少爺完全不用擔心大胡子的忠誠!”


    聽完秦抽抽的講述,黃孛對自己這個從未謀麵的“父親”越來越是敬佩,從馬立山、龔得到大胡子自己已從“父親”的庇陰之中得到了不少好處,說不定以後還會遇到什麽樣的造化!“那好,”放下心的黃孛說道:“你現在就去找李大胡子,告訴他準備一匹快馬和路上所需用品在渡口等我!”


    “是,團主。”秦抽抽禮畢轉身跑進寨裏,黃孛接過馬坤易遞過的韁繩翻身上馬,三人急匆匆地直奔衙門駛去……


    到了衙門大堂,等了大半天康刈子才睡眼惺忪地跑出來抱拳道:“對不起黃公子,起來晚了。”


    “嘿嘿,”黃孛一邊讓著座一邊調侃著,“太平李昭壽馬上就要打過來了,你倒是睡得著啊?”


    “啊?”聽見黃孛此話康刈子嚇得差一點從椅子上滑到地上,緊張地問道:“真的假的?”


    “我騙你做嘛?”看著康刈子那個熊樣黃孛就氣不打一處來,但是為了大局隻能委曲求全地問道:“信寫好了嗎?”


    “好了、好了,”康刈子趕緊從懷裏掏出兩個信封雙手遞給黃孛,“給恩師的信我在信封上落有字款。”


    黃孛抽出帶有字款的信紙,別看康刈子渾身女裏女氣,一筆毛筆字卻顏筋歐骨,頗有大家之風。


    拜午橋先生尊鑒道席:


    丁巳年固始一別已兩載,恩師救命之恩永銘於心,然詐悍賊匪李昭壽又犯六安,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無陋不為,幸團練守備黃孛結眾抗衡,吊民伐罪,圍李昭壽於六安一隅之地,邀弟子勢欲攻城,共圖大舉。現長毛困守六安,勢已窮蹙,賊眾猜忌,人心渙散,弟子幸承義教,至感厚愛,決死以報知遇之恩。


    另附,苗沛霖為蠅頭小利,東霸西占,陷吾首尾不顧之態,葉家集危在旦夕,望恩師做主。


    眷受業康伊子頓首百拜


    讀完這封信,黃孛這才搞明白原來康刈子的“刈”字是“伊”人的伊,這個年代此字到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不怪忽姓氏而已,可是到了後世的“五四運動”前後,這個“伊”字通常都指女性,叫他二刈子倒也不冤枉了他,想到這不由得嗬嗬笑了兩聲……


    “黃公子,此信有何不妥嗎?”康刈子緊張兮兮地望著黃孛。


    “沒有,沒有,挺好的!”黃孛也沒多解釋趕緊低下頭看第二封信。


    第二封“悔過書”寫的倒是寥寥草草,不過罪狀卻寫的清清楚楚,這本就是威脅康刈子的一種手段黃孛也不欲計較,收起兩封信問道:“從你給午橋先生的信件當中可以看出這李昭壽之前還犯過葉家集?”


    “黃公子有所不知,這李昭壽和李秀成前年三月占領六安後為了配合撚匪合圍河南固始曾血洗葉家集,這葉家集的寨圩還是李昭壽當時所築。”


    哦?聽到康刈子此話黃孛吃驚地問道:“那他對這葉家集很是熟悉了不是?”


    “何止熟悉?這就是他半個家啊!”


    “此話怎講?”


    “李昭壽是河南固始人,這固始距離葉家集和六安到葉家集距離其實一樣遠,都是一百多裏地,因為靠東邊有一條史河的緣故,造成了雖然葉家集歸屬六安管轄卻沒有到河南固始來的方便,所以之前他在葉家集也曾置辦過家業,被你打死的薑萬拳為他父親購買的房產就屬李昭壽所有。”


    黃孛越聽越心驚,突然感覺有一種四麵楚歌的感覺,這書本上學到的曆史知識和現實一比真是九牛一毛,巧的是許洪還和這個李瘋狗還是同鄉!他倆能不能……黃孛搖了搖頭趕緊集中注意力繼續問道:“那葉家集還有李昭壽的親人?”


    “嗨……”康刈子掏出那帕方巾使出蘭花指擦了擦眼眶說道:“當初李昭壽攜幾千匪賊犯我葉家集之時,我們衙門總共三十幾人,沒辦法逃往河南固始求救援兵,誰曾想勝保正好坐鎮固始,不分青紅皂白拖我下去就要砍頭,幸虧恩師巧遇救我一命才逃過此劫,否則你我哪還有見麵之日啊?嗚……嗚……嗚……”


    說著說著泫然流涕起來,搞得黃孛心裏也酸溜溜的趕緊打斷康刈子的悲情說道:“大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晚輩現在不就要給你報仇了嗎?那葉家集現在到底還有沒有李昭壽的家人啦?”


    康刈子抹了幾把眼淚說道:“前不久剛剛搬走,要不是薑萬拳求我更換房契我還被蒙在鼓裏,”見黃孛一臉迷惑的樣子康刈子趕緊解釋道:“李昭壽的妻子周氏,其子李賢彩易名改性於葉家集三年無人知曉,否則我還能饒過他們?”


    黃孛這迴是徹底聽明白了,怪不得賀振東說薑萬拳購買的房產叫周家大院,原來是偷梁換柱用了他老婆的姓氏,機緣不巧跑了李昭壽的家人,這要是抓在自己手裏以人質換人質何必脫褲子放屁——再費二遍事?後悔也沒用了,黃孛站起來抱拳對康刈子說道:“今晚你就搬到寨圩裏去,那裏我都安排好了,李昭壽就是來了千軍萬馬也安然無恙,打六安你就不用去了,隻要長毛朝葉家集放一炮,攻下六安的功勞就有你的一半!”


    康刈子聞聽不用自己親自隨隊出征,感動地連連作揖,“公子的這番盛情不知何時報答?老朽沒齒難忘!”


    為了徹底拿下康刈子黃孛也是下足了本錢,“你我現在是同舟共濟、休戚相關,康大人不用客氣,等你到了寨圩我讓人給你送去三千兩白銀,就當你今後活動六安知府的應酬花銷。”


    黃孛的這一番舉措感動得康刈子熱淚盈眶,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老朽雖年長公子些許歲數,但是與公子交淺言深,若公子瞧得起我以後就不要大人大人叫了,喊一聲老康即可。”


    撲哧,黃孛聞聽此話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心說也好,叫老康總比叫二刈子好聽,嘴上卻說道:“康老爺的情意我領了,這樣吧,在大眾場合我還叫你康大人,到了家裏叫老康如何?”


    “好好,那我可以帶幾人去寨圩?”


    “你想帶幾人?”


    “不多,小婉和她的丫鬟再加一個跟班。”


    “可以,你讓他們把東西準備好晚上就搬過去,我就不打擾了。”


    告別康刈子幾人上馬急匆匆地往迴趕,當走到一鐵匠鋪時碰倒了從裏麵走出來的秦抽抽,黃孛趕緊勒住馬,“咦?抽抽,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大胡子安排好了?”


    秦抽抽見黃孛高興地說道:“都安排好了,他在渡口等著呢!我來這裏給團主準備一份小禮物。”


    “小禮物?”秦抽抽的話勾起了黃孛的興趣,忙問:“說來聽聽。”


    “團主你先下馬,我們到那裏說。”秦抽抽指了指牆角。


    看著秦抽抽神神秘秘的樣子黃孛趕緊跳下馬隨秦抽抽走到牆角,“團主,老竇頭聽說我們準備和李昭壽打運動戰,他讓我們務必帶上他的榆木炮,說到時候一定能幫上大忙。”


    “那你到鐵匠鋪幹什麽?”


    “這榆木炮攜帶方便就是彈藥要求比較高,必須是滾圓的小鉛彈,否則對榆木炮傷害太大!”


    “噢,”黃孛明白了,這老竇頭是想迴報自己呀,“他沒說這個榆木炮怎麽使用嗎?”


    “說了,很簡單,就是把火藥減少到普通火炮的七層即可。”


    別說,自己的馬隊若是隨身攜帶一門輕便火炮那真是一大助力!對老竇頭的深思熟慮感到由衷地敬佩,“這老竇頭是想報答我們呀,”黃孛感喟不已,看著出來倒水的鐵匠突然靈機一動,附在秦抽抽的耳旁小聲說道:“你跑鐵匠鋪也不能隻辦這一件事,順便你再辦辦另外一件事,能成最好,不行的話也沒損失。”


    “什麽事?”


    “把葉家集所有的鐵匠都問一遍,看有沒有願意去韓家衝的,你可以把條件開得高些,除了工錢提高外,還給房子、土地、牲畜、糧食,反正隻要不是太出格就答應他們,爭取今日午時就隨大隊人馬開拔,怎麽樣?”


    “行,估計沒問題,都是討營生的苦哈哈有這麽好的去處誰不去不成傻子啦?”


    告別秦抽抽,幾人快馬加鞭趕到渡口,大胡子早已等候在那裏,見黃孛趕緊迎過來行禮說道:“團主,一切準備就緒,就等你的信啦!”


    黃孛跳下馬從懷裏掏出信封遞給大胡子,“路上一定要小心,到了廬州之後必須親手交給袁甲三大人,你銀子帶夠了嗎?”


    “少爺,馮公子給了我一百兩白銀,我說用不了這麽多他死活讓我帶著,說路上用得著。”


    “一百兩不多,這些錢除了你自己的花銷外到了廬州衙署還要給門役送門包,否則你這封信送不進去。”


    “什麽是門包?”大胡子滿臉疑惑地問道。


    “就是……”黃孛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跟沒見過世麵的大胡子如何解釋,隻能舉通俗易懂的例子說道:“你到戲園看戲不給錢能讓你進去嗎?”


    “不能!”


    “你去妓院找姑娘不給錢,門口的(龜)公能放過你嗎?”


    “不能!”


    “這不就得啦!那官府的大衙門跟妓院差不多,門口的衙役就像(龜)公似的,你要是不給錢他們就不會放你進去。”


    “哦,那我得送多少?”大胡子請教道。


    黃孛哪知道應該送多少,猶豫半響說道:“你每個人先給一兩,若是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你就再加,直到他們滿意為止,總而言之你得抓緊時間把信送進去,否則夜長夢多恐有不測!”


    黃孛是擔心勝保提前迴廬州壞了自己的大事,千叮嚀萬囑咐後送走大胡子這才返迴寨圩。


    傍晚,徐立壯帥廳裏黃孛正在給獨立團的頭頭腦腦們做最後的戰鬥動員,興奮地黃孛一隻腳踩在椅子上一隻手在空中不停地做著各式各樣的手勢配合著自己的演講,“這一仗打贏了六安地區就都是我們獨立團的天下啦!從此以後不管他是官軍、太平軍還是撚軍是朋友的請進,懷有敵意的對不起,我讓你進得來出不去,這叫留下買路錢!要是輸了對不起弟兄們,我們都得跑迴韓家衝天天吃孩兒魚……”


    “嗬嗬,”馮東籬插話道:“到時就怕孩兒魚把你吃了!”


    “嗨?”黃孛望著馮東籬調侃道:“我把姐姐送迴韓家衝隻是權宜之計,事情一了我就把她接過來,你可別有怨言呀九柳兄!”


    “誰有怨言啦?”馮東籬紅著臉說道:“我說的是實話。”


    “好、好,我也說點實話,後日你就可以和家嚴相聚了,說點高興的事情。”


    “高興的事情嘛還真有,”馮東籬興致勃勃地講道:“這葉家集的貧民協會可要比金寨的強多了,我剛說出想法幾十個道高望重之人就被推選出來,其中還有一位識字的,公子你說是不是喜事?”


    黃孛一聽有識字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著馮東籬,“公子,你別用這種貪婪的眼光看著我,”馮東籬泰然自若說道:“這位先生都七老八十了,你要是能日日抬著他我就讓給你,哈哈……”說完,自己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來,多日的壓抑也徹底發泄出來,氣得黃孛用手指著馮東籬半日無語,還是李忠站起來打破尷尬問道:“團主,你讓我們在寨牆上垛那麽高的麻袋有用嗎?”


    “怎麽沒用?這寨圩是李昭壽所築,角角落落他都一清二楚,這還不是我最擔心的,我擔心的是他們擁有大量的火槍,就像衛朵背的那種,若是不做好防備會吃大虧的。”


    看著大夥吃驚的樣子黃孛趕緊換個語氣,“大家也不用擔心,任何事情有矛就有盾,抵抗火槍最好的武器就是沙袋,隻要他們靠近寨牆,我們的手榴彈才是最大的殺器,除非他們不要命地晝夜猛攻,那他得付出幾千人的傷亡,我就不相信他這條瘋狗能瘋到不要命的程度?”


    “公子,真是到了那時候也不怕,”馮東籬越說越起勁,“現在寨圩裏從團練到避難的足有幾千人,還不包括婦女兒童,他們聽說李昭壽要來搶奪他們即將到手的糧食、土地,都紛紛要求參加獨立團與李昭壽拚命,你們獨立團先打頭陣,等把他揍個半死之後,剩下的就交給我們貧民協會去打這條瘋狗,我們就是用婦女的裹腳布勒也勒死他。”


    馮東籬的幾句話逗得大夥捧腹大笑,是啊,有這麽強大的後盾還怕什麽呢?既然暴風雨就要降臨,那就讓它來的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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