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院


    盛歡靠坐在床頭,她白皙的脖頸上勒痕明顯,除了剛被救下來時情緒起伏了一陣,後來就一直未發一言,周身更是縈繞著鬱鬱的死氣。


    “夫人,您……”


    風棋風畫擔憂,想說嬪妃自戕是死罪,可很快反應過來,麵前的夫人並不是嬪妃,但她已經是萬歲爺的人了,死不死還得萬歲爺放話。


    隻能折中勸道:“夫人,你頸上的傷得處理,要不然嗓子會疼的,還有,您太久沒用食,胃也會受不住的……”


    李公公站在一旁,急得不知道說什麽,自己剛來,竟然就辦砸了差事,也不知道怎麽和師父說,而且萬歲爺那邊,就更不好交代了。


    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也不知師父的信傳迴來了沒有,想到此,他給了風棋風畫一個眼神,默默地退了出去。


    盛歡沒理她們,也懶得說話,甚至側過頭對著床榻裏麵,好像自成一個世界,把他們所有人都孤立在了外麵。


    風棋風畫無法,可就算這樣,她們也再不敢離開了,就怕盛歡又做傻事。


    兩人就守在床邊,不知過了多久,沒人發現,盛歡垂下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


    ——


    屋外


    李公公出來沒一會兒,就發現自己師父來了,不僅如此,萬歲爺竟也來了。


    他大驚,連忙跪下打千:“萬歲爺吉祥。”


    康熙眸光落到緊閉的屋門,已經知道了一切的他鳳眸幽深:


    “如何?”


    李公公臉色為難,搖頭:“夫人已經醒了,但情緒不好,一句話都沒說過,風棋風畫也說了,夫人今日未盡一粒米水,怎麽勸都用。”


    康熙眸色一暗,摩挲著手中的扳指,想到什麽,道:“她孩子呢,帶進去。”


    李公公一怔,連忙躬身:“是。”


    梁九功默默站在康熙身後,聞言,也微有些詫異,萬歲爺竟對那位那麽有耐心,出宮也就罷了,還要讓孩子進去勸。


    嶽興阿被帶過來時渾身緊繃,他已經一個早上沒見到額娘了,還出不了門,這會兒出來了,一直警惕的盯著康熙,小家夥拳頭握緊,眼裏都是防備,眼神也時不時瞄向屋裏,還不會隱藏情緒的小家夥眸裏的擔心一覽無餘。


    康熙對這小狼崽子還算溫和:“進去。”


    嶽興阿不動,害怕敵人有詐。


    孩子雖小,但不懂尊卑,梁九功想要上前訓斥,卻被康熙製止了。


    他道:“你額娘在裏麵,受了些傷。”


    小家夥聞言麵色一變,立刻衝了進去,大喊:


    “額娘!”


    屋裏,聽到嶽興阿聲音的盛歡終於動了。


    還沒徹底迴身,就被小家夥給撲了個滿懷。


    “額娘,嗚嗚嗚,我早上被關住了,找不到額娘!”小家夥正訴說著委屈,抬頭就看到盛歡脖子上的痕跡,立刻大哭出來:“額娘,你怎麽受傷了,是不是那個人又來欺負你了,額娘,是我不好,都怪我太小了,太沒用了,額娘,你放心,我這就去給你報仇!”


    盛歡看到嶽興阿,終於不再無動於衷,聞言,抱住他,見他哭成這個樣子,眼裏也帶上了心疼:“寶寶,額娘沒事,不是那個人,是額娘不小心摔了才這樣的。”


    她嗓音嘶啞,有些暗沉,顯然是被勒到了嗓子,或者說是,昨天叫得太久,嗓音幹澀得厲害。


    “額娘,你的聲音,怎麽,怎麽這樣了…”嶽興阿不明所以,又擔心又害怕又著急。


    “寶寶,額娘沒事,不要擔心。”


    她揉了揉嶽興阿的腦袋,嗓音很柔和,溫柔如水,清冷的眉眼也被暖意襲上,逐漸破冰。


    屋外,康熙聽著女子暗啞中溫柔的嗓音,聽著她怎麽哄的孩子,那溫柔的慈母心腸,讓他心裏微動,又想起昨晚那冷清罵他的嗓音,心下竟莫名一燙。


    想到嶽興阿的話,那個人欺負人?是隆科多?


    “小公子,夫人是渴了,喝點水會好些的。”風棋見狀,見縫插針,立刻倒了杯茶遞給嶽興阿。


    嶽興阿不認識風棋,但聽到她這話,也覺得有理,接過茶杯,乖乖的遞給盛歡:“額娘,喝水。”


    “謝謝寶寶。”


    盛歡沒拒絕嶽興阿,點頭接過,喝了口水,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眼眶在不知不覺中蓄上了淚,有些控製不住的哽咽,卻極力的朝他揚起了笑。


    “額娘,你怎麽哭了?”嶽興阿看著額娘這個樣子,也有些想哭了。


    “剛才有東西掉進眼睛裏了,沒事寶寶,已經出來了。”她放下茶杯,擁著小家夥緊緊的抱著,拍著他的後背,臉頰卻已經深深的埋進了他的肩窩裏。


    此時,屋外傳來“吱呀”的一聲輕響,內室的門很快又被打開了。


    然後,一身黑袍的高大男人負手走了進來,他威嚴的麵容上,此時並未帶任何情緒,梁九功躬身其後進來。


    風棋兩人見狀,正要行禮出聲,就見男人一個眼神看了過來。


    她們會意,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等人走後,康熙抬眸又看向了床上其樂融融的母子。


    她們顯然並未發現他的到來。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發現女子露出的一點眉眼比初見時還要冷清,甚至,隱約的帶了細微的輕愁和陰霾。


    “朕聽聞,你想尋死。”


    他淡淡開口,若不開口,也不知她們母子幾時才會發現他。


    床榻上正抱著嶽興阿僵坐著一動不動的盛歡聽到聲音後,終於動了,身子僵硬的轉過來,看到是康熙時,眼眸有一瞬間的驟縮。


    她更加抱緊懷裏的嶽興阿了。


    那一刻,康熙在她眼裏看到了很多很多情緒,複雜得很難分辨。


    “尋死,什麽死,額娘,額娘我不要你死!”


    嶽興阿聽到聲音抬頭,一看到康熙時渾身就顯露出戒備,又聽到他這話,立刻害怕的抱緊盛歡,小眼睛紅紅的落淚。


    盛歡眉眼間染上了抹細微的苦澀,有些說不出話。


    康熙抬手。


    梁九功會意,徑直走到床榻邊:“小公子,夫人和萬歲爺還有事,我們先下去吧。”


    嶽興阿不依,還想說話,就被自己額娘輕輕的摸了摸腦袋遞了出去。


    “乖,寶寶先出去,好不好。”


    “好。”嶽興阿聞言不鬧了,卻有些悶悶不樂,梁九功立刻躬身,抱著人離開,還順勢關上了門。


    康熙發現,在嶽興阿離開後,女子眉眼間的柔和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疏離的清冷,好似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


    反差感太過強烈,一瞬就恢複到了昨晚的狀態。


    四目相對間,她清淩淩的眸撞進了男人幽深的眼裏。


    好半晌,她好似終於反應了過來,起身下床,腳尖落在地上時明顯不適,軟得好似觸到了什麽疼痛,秀眉微微蹙了一下很快恢複平靜,強忍著痛意跪下:


    “臣婦失禮,叩見萬歲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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