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聽到“葉豐”這個名字,可不是什麽好事。


    葉豐顧不得頭疼,急忙看向趕車人,是個陌生麵孔。


    他年逾六旬,須發皆白,但鶴發童顏,目光明亮。


    看著葉豐的時候,他明亮的雙眸閃爍著驚喜和激動的光芒,顯然他是認識葉豐的,且還十分熟悉。


    但葉豐怎麽都想不起來何時認識過這樣一個普通人。


    “你是何人?”


    他眉頭微皺,雙眼射出兩道猶如利劍的殺意,縱然是低階修行者,在他的殺意之下,也必定是個非死即傷的結局。


    何況趕車人隻是個普通人,在葉豐的殺意之下,焉有活命之理?


    吳姬知道利害,她驟然色變,急聲阻止道:“不要!”


    可惜她發現的太遲,此時想要阻止已經不可能了,眼看一個無辜的人即將枉死在她麵前,吳姬又急又氣,已然開始想如何善後處理。


    然此時,牛車內忽然飛出一道靈氣護住了趕車人。


    “車內有修行者?”


    吳姬頓時警惕起來,神識探向牛車,卻如泥牛入海——那牛車上竟布置了相當厲害的隱匿法陣,令人無法窺視。


    “難道是追殺葉豐的人?”吳姬心中暗道,掌心靈力含而不發。


    趕車人隻是普通人,既沒有察覺自己在鬼門關外繞了一圈,也沒有察覺到牛車裏的靈氣波動,他隻激動的下車。


    葉豐因剛才的莽撞感覺愧疚,趕忙伸手去攙扶,霎時間,一股充滿警惕意味的神識之力鎖定葉豐,葉豐雖然被封了識海,但感知敏銳不減,頓時看向牛車,雙目之中閃爍兩道精光。


    “妖?”


    他的眼睛比吳姬的神識還要厲害,瞬間就看透車內之物,不禁脫口而出。


    吳姬聞聽更加警惕,不動聲色的來到葉豐身邊,試圖將他拉開,令其遠離牛車,可葉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微微搖了搖頭。


    趕車人下了牛車,激動的抓著葉豐的胳膊激動的道:“是我,張正!”


    “臥槽!”葉豐震驚的差點跳了起來,“張正?你是張正?你怎麽老成這個樣子了?”


    張正張止一,張天元的兒子。


    他和葉豐很早就結下了緣分,當年,在張天元的操作之下,平民葉豐代替軍戶張正做了拒魁關邊軍,而酷愛讀書的張正則以平民的身份參加了天罡的科舉,一路高中考到了天罡皇都。


    而葉豐那個時候正好去天罡皇都殺神正瑉,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有機會和張正見了一麵,算起來,確實有三十多年了。


    張正也從當年的英俊少年,變成了如今的垂垂老矣。


    難得那麽多年不見,他還能一眼認出葉豐,這記性和眼光,也當真厲害。


    葉豐挽住張正的手,低聲道:“別說話,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張正愣了一下,想到牛車裏的妖以及葉豐的通緝令,忙點頭道:“我們找個地方敘舊如何?”


    葉豐看著張正的眼睛,心神忽然一動,胸中殺意竟削減了幾分。


    那是什麽樣的眼神啊!


    三十多年過去了,一如當年那般純粹、明亮、清澈。


    葉豐拉著張正坐迴牛車,吳姬蓮足輕點,飄然飛到車上,時刻保持著對車內之妖的警惕。


    張正揮動鞭子,牛車緩緩前行,葉豐迴頭看車廂,敲了敲道:“我對張正沒有惡意,你不用那麽緊張。”


    車內不易察覺的微弱氣息瞬間收斂消失。


    “你車裏怎麽有個妖啊?”葉豐隨口問道。


    張正正色道:“她不是妖,她是我的妻子,你這般說,有些無禮。”


    葉豐歎息一聲,哈哈笑道:“臥槽,還是你會玩。當年我在天罡皇都認識了兩個人,一個你,一個季風山,季風山玩仙,你玩妖。高啊!”


    牛車裏一團靈氣飛出,落在葉豐後背,不輕不重,顯然是車裏的那位不喜歡聽葉豐的言語,稍微表達了一下對他的不滿。


    “抱歉抱歉。”葉豐笑道,“弟妹,我和張正不同,我讀書少,也口無遮攔慣了,你別跟我一般見識啊,當我放屁就行。”


    張正道:“葉……”


    “別叫我,我現在是豐業,一個遊方郎中。”葉豐苦笑道,“你應該也見過我的通緝令吧?”


    “我車裏還存了一張,你這些年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兒?”


    葉豐往牛車上一靠,一臉無奈的道:“也沒做啥,就是隨隨便便殺了幾千個修行者,人族各大宗門、各大家族都有。眼下恨我的人可多了。”


    張正一臉驚詫的看著葉豐,歎息道:“看來這些年,你過的也不容易啊!”


    “他不容易?”牛車上傳來吳姬的聲音,“他自身實力超群,身邊美女如雲,可與聖人一較長短,可與真人把酒言歡,哪裏不容易了?”


    葉豐瞪了吳姬一眼,道:“你這家夥,今天轉性了?把你的力氣稍微收收好不好?你太顯眼,我們已經被修行者盯上了,還是先找個地方,張正你有住的地方嗎?”


    “還沒有,我剛到。”


    “巧了,我也剛來,也沒找到住處,要不咱們先找個落腳點,邊喝邊聊?”


    張正正有此意,他趕著牛車刻意來到一個偏僻的角落,找了一家隻掛了幌子的連名字都沒有的破落的客棧。


    “你很窮嗎?”葉豐看著破爛的客棧,苦笑問張正。


    張正道:“內子乃是異族,你們修行者對異族似有偏見。況且你眼下的處境,也不適合去人多的地方。你是嫌棄這裏太簡陋嗎?”


    這倒也是實情。


    至於嫌棄……葉豐也喜歡奢華的生活,喜歡穿華美的衣服,吃精致的美食……話說誰會不喜歡呢?


    可是沒有的話,他吃糠咽菜也能一樣開心。


    張正剛把牛車停下,吳姬就跳下牛車,道:“張先生,豐哥,你們在這裏等一下,其他的交給我去辦。”


    葉豐叮囑道:“要幾個好菜,不要酒。”


    吳姬進店安排,沒多久她帶著一個小二出來,在小二的帶領下從後門把牛車趕進了客棧。


    葉豐跳下牛車,張正讓小二先離開,這才打開牛車車門,葉豐和吳姬也終於看到了車內妖族的真容。


    她的美貌令人驚歎,膚如凝脂、眉目如畫,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流露出別樣的風情,既儒雅,又魅惑。


    吳姬眼神滿是警惕,冰冷的道:“化形狐妖?”


    狐妖盯著葉豐和吳姬,眼神之中同樣充滿警惕。


    葉豐則玩味的看著兩女,一位傾城,一位傾國,如星與月,各有千秋又是一般的絕色,他不禁笑道:“原來弟妹這麽漂亮,都快要把我們家吳姬比下去了,你怎麽就看上張正這個老頭子呢?”


    狐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懶得搭理葉豐。


    張正小聲解釋道:“我以前不老。”


    是啊,他以前不老,後來越來越老,可區區三十多年,對於狐妖來說不過彈指一瞬,這也是凡人與修行者相戀的悲哀之處。


    不過看樣子,張正和狐妖的感情並未因為年齡的懸殊而變淡。


    葉豐抱拳行了一禮,吳姬則一臉厭惡和警惕。


    “弟妹怎麽稱唿?”葉豐問道。


    “兄長叫我翠娘即可。”狐妖說話時盯著吳姬,目光也是十分警惕。


    葉豐察覺兩女之間的敵意,伸了個懶腰道:“吳姬,你和長蟲廝混了那麽多年,怎麽對妖還有那麽重的戒心?胸襟開闊一點。弟妹,你也不用那麽警惕,都自己人,你知道的吧?我曾經也是張正,張正曾經也是葉豐,我們倆不分彼此。”


    吳姬嘟囔道:“妻子還是應該分一下的。”


    果然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師婆學假神,吳姬多好的小姑娘,現在也跟葉豐啊、非道啊學會胡說八道了。


    “你還是那麽喜歡看書啊?”葉豐指著牛車問道,那車裏有近半的空間都被各種書塞得滿滿了。


    張正道:“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當年我從天罡皇都離開,就一路遊曆讀書,直到今日。”


    葉豐看狐妖的眼神有點可憐,吳姬也翻了個白眼,真想不明白貌美如花的狐妖,為何偏偏看上一個人族的書呆子?


    翠娘道:“別在外麵說話了,你們先進屋,我去準備酒水。”


    吳姬也要去幫忙,冷聲道:“我怕你害人。”


    狐妖冷道:“你們人族總是這樣多疑,從不知何為信任。”


    二女一邊鬥嘴一邊離開去準備酒菜,葉豐和張正則相視一笑。


    兩個人精都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肯定不會在意小小爭執。


    他們不在意就是兩個女孩的小打小鬧,他們在意了,小打小鬧就擺在台麵上了,擺在台麵上的問題,沒有小問題。


    “一別三十多年,你容顏不改,我已白發皓首,今日再見,當真是令人唏噓感慨。葉豐,這些年你過的應該很精彩吧?”


    葉豐擺手道:“先不說這個,我有東西送你。”


    他要送給張正的,竟然是鑰匙空間。


    “這,這……”


    張正在葉豐的帶領下,滿心疑惑的走進鑰匙空間,看到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藏書,他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十幾萬年前,祖地曾遭受過一次滅頂危機,當時的大修行者,唯恐人族傳承就此消失,故而打造了幾枚鑰匙存放人族書籍,這些書包羅萬象,什麽都有,我得到幾十年了,一直都想把它給你,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擁有它。”


    張正伸手就要拿本書看看,卻被葉豐攔住。


    “先不要著急,這鑰匙很珍貴,且隻要是人族都能使用,因為裏麵有很多功法、丹方之類,很多修行者都想得到它,你用這枚鑰匙的時候,切記要避開別人。要是害死了你,我可就難受了。”


    張正歎息一聲,道:“可惜遲了,我如今年逾花甲,怕是也沒有多少日子可活,這些書,怕也讀不了多少了,若我也能修行,該有多好啊!”


    “你很想修行嗎?”


    張正卻給出了令葉豐意外的答案:“不,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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