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薑銳小時候,他一度認為自己父皇和母後的感情十分好,畢竟陳皇後母儀天下、帝後和睦的傳聞連遠在邊疆的人都有所耳聞。


    就連他自己也是從小就被寵愛著長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他是稱唿的父親和母親,而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父皇和母後。


    自小被愛意圍繞的薑銳對自己的生活非常滿意。


    但後來他發現並不是這麽迴事,父母的感情也不是真的有那麽好。


    想到往事,薑銳苦笑一瞬:“……我發現父親其實每年都在舉行選秀大典,在我六歲前,他仍然會去寵愛其他人……我知道他是想要一個沒有陳家血脈的皇子!”


    在太皇太後的威壓下,先帝不是沒有嚐試另辟蹊徑,但是無子這一座重重的大山牢牢壓在他身上,讓先帝喘不過氣來。


    直到後麵太後為他生下了一個皇子!


    歡顏想,當時先帝的心情一定很複雜吧,本來想打壓的人為自己生下了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一個孩子,他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呢?


    薑銳也不知道。實際上在先帝去世前他都沒有感受到父母之間有嫌隙,他看見的是溫和的父親和慈愛的母親,他們構成了他年少時最溫馨溫暖的時候。


    “但是父親去世後,我突然發現,原來母親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在她心中的地位遠遠比不上她的娘家……”


    薑銳垂下眼睫,讓人看不清他眼眸中的情緒。


    好一會,他才繼續開口說:“祖母管束我,我的一切行為都被拘束在一個規矩內,隻能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去生長。至於母親……她隻會讓我退讓。”


    可我憑什麽要退讓呢?


    最開始薑銳沒有退讓嗎?他退了。


    父親去世後母親就是他最親近的人,為了討母親的歡心,最開始幾年他強迫自己接受不喜歡的規矩,麵對太皇太後也是以和為主。


    但這樣的退讓並沒有達到薑銳預先期望的效果,隻是讓太皇太後、讓陳家越發為非作歹、蹬鼻子上臉罷了!


    隨著年紀的增長,薑銳擺脫了母親對他的影響,他能夠不帶感情地看清父母之間、父親和陳恩侯府間的關係。


    薑銳這才明白,一切不過是爭權奪勢罷了!


    父親失敗了,所以他隻能當一個溫和無主見的帝王,本來可以寄予厚望給下一代,但他唯一的孩子仍然帶有陳府的血脈。


    難以想象當時父親的心情,但薑銳顛覆了自己的童年後,反倒生出了前所未有的野心。


    他不想像父親一般,身為帝王卻什麽都做不了主,他想成為祖父那般權勢在手,威震天下的君主!


    於是多年隱忍,一朝爆發,薑銳成功拿到了屬於自己的權利。


    本來沒有意外的話,他會繼續打壓承恩侯府,然後看具體情況決定陳家的去留,但現在……


    薑銳深深地看了一眼對麵的女子,她捧著茶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但從她微微挪動的手指可以看出她並不平靜的心情。


    薑銳突然就笑了:“表妹,你說你如果是我,你會怎麽辦呢?”


    歡顏身軀一顫,她抬起頭,好半晌才說了句:“我不知。”


    又頓了一下,她神色堅定起來:“我隻想問,表哥之後會對陳家做什麽呢?”


    聽完薑銳的話歡顏不是沒有觸動,但她記得自己是陳家女,是承恩侯和長公主的女兒,她和薑銳之間最根本的區別是立場不同!


    因此猶豫片刻她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薑銳沒有迴避,他直直迴望少女,語氣堅定說:“陳家已經出了兩任太後了,下一任皇帝決不能再有陳家的血脈……本來我是這麽想的。”


    至於現在為什麽改變主意,兩人都心知肚明。


    “你這樣……”歡顏放下茶杯,茶杯和桌麵接觸後發出的清脆聲音,顯得船上的環境越發安靜起來,“倒讓我無法決斷了。”


    她的入宮真的能改變陳家的結局嗎?歡顏害怕一切都是她的臆想,最後不過是癡人說夢。


    薑銳久久沒有迴話,他隻是用目光掃視著眼前的少女,從發絲到臉頰,再到衣裙,眼中有著令歡顏看不懂的色彩。


    “……”一向高傲的歡顏也不由得不自在起來。


    薑銳收迴目光,他給歡顏添了一杯茶:“你有擔心也很正常,但是表妹,總要有值得冒險的事不是嗎?”


    他意有所指。


    歡顏沉默好一會,才重重點頭:“好。那麽表哥……以後請多多指教!”


    這句話一出,薑銳就知道自己今天前來的目的達成了。


    他控製不住臉上的表情,笑容隨之而來。


    談好事後歡顏提出告辭,薑銳沒有強留。


    他送歡顏下船,承諾道:“表妹你既已答應了我的要求,接下來就看表哥的表現吧!”


    歡顏頷首示意,隨即在侍衛保護下離開。


    *


    翌日。


    朝政大事上奏完後,不少大臣已經準備好隨時退下,這時候方總管突然上前一步,打開一份聖旨。


    在場眾人心中一凜,不少人都在暗想自家最近有沒有什麽事。


    但隨著方總管慢慢念出旨意,在場眾人嘩然起來。


    這份聖旨提到了兩件事。


    第一,升承恩侯為承恩公;第二,加封長公主的尊號。


    這兩件看似隻是平平無奇的事情,卻讓不少人心中震動。


    著實不怪他們如此,隻因為這兩件事其實都不簡單。


    先說承恩侯加爵位為公。原本皇帝和陳家女定親後,承恩侯府就該變成承恩公府的,但為什麽始終沒有晉封,這其實涉及到康帝和成帝二人。


    康帝時期,陳家女後來晉封為皇後,因為不是初為皇後,在有心之人的阻攔下,陳家最後隻封了侯位。


    成帝在時,他的皇後是現在的太後,按例來說當時就該加恩於陳恩侯府,但成帝以讓兒子施恩的理由拒絕了。


    當時太皇太後如日中天,不過是一個公侯之位罷了,大家著實沒放心上,在太皇太後的默認下,沒人有意見。


    到薑銳上位後,他一直都表現出對陳家的反感,因此加恩的事情就一拖再拖,直到婚約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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