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安縣,胡振華的心情相當不錯,這大半個月來,前來投資的商人絡繹不絕,小小的漁村,已經有了現代化都市的輪廓。


    尤其是最近兩天,前來寶安投資的人大幅增長。香江無數的華人老板被抓,讓商人們逐漸恐慌,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要輪到自己。


    資金就像池子裏的水,不會憑空增多,也不會憑空減少,隻會從一個池子流向另一個池子。


    現在,大量的資金流入寶安縣這個資金池,並開始沉澱。


    胡振華唯一遺憾的是,他不能公開露麵。


    一方麵是因為‘傷情’,另一方麵,他成了著名的‘老鼠’。


    隻要出門,鐵定被認出來。


    傍晚時分,胡振華靜極思動,決定去太乙鎮海道館轉轉,看看能不能碰到那牛鼻子。


    與天鬥,其樂無窮!


    與地鬥,其樂無窮!


    與牛鼻子鬥,其樂無窮!


    當然,是化妝後才能出發。


    道觀的輪廓已經有了,為了保證百年不倒,所有建築的主體全部是鋼筋混凝土。


    這裏有濃鬱的道家元素,主體建築上鐫刻著道家典籍和各種壁畫。


    如果有孩子來,還可以順便學幾個字。


    道觀是全開放式的,隻有正南方的牌樓,提醒眾人那是正門。


    胡振華一隻腳邁進道觀,目光就被一汪水池吸引。


    水池底部鋪滿了鵝卵石,一邊黑,一邊白,交互形成太極圖。


    水池的水不知從哪裏引來的活水,潺潺而流。


    這些都沒什麽,吸引老胡的,太極圖水池後麵的照壁,上麵畫著道家眾生圖,其中一個畫像,就是那牛鼻子,他手持拂塵,口念咒語,手掐靈訣,正在捉拿一隻通體金黃的靈鼠。


    最讓老胡不能容忍的是,靈鼠的麵部特征和他很像。


    靈鼠的尾巴,延伸到水池中太極圖的邊緣線條上。


    照壁名叫眾生圖,水池叫人間。


    什麽叫眾生?


    道家在一定程度上認為人人皆可成道。


    所以照壁上的畫像,雖然是道家先賢,但卻都是大眾臉,裏麵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每個人都能在上麵找到自己的影子。


    這就是眾生!百姓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升華。


    道家思想認為道存在於萬物之中,每個人都有與道相通的可能性。隻要人們能夠放下過多的欲望和雜念,以平和、自然的心態去生活,通過自我修養、內心的覺悟和對道的感悟,就有可能接近道甚至達到與道合一的境界。


    什麽叫人間?


    人間就是煙火氣,就柴米油鹽醬醋茶,可以歸結為一個字:錢!


    所以這個水池又叫功德池。


    胡振華看了很久,認為這絕對是那個牛鼻子搗的鬼,因為在原先的設計圖裏,沒有照壁和水池。


    一番打聽後,果然如此。


    某天,小道士張聰迎來了一位道家前輩,雙方一番論道後,於是就有了照壁和功德池。


    胡振華都能想象那個畫麵:牛鼻子老道對著小道士狂噴唾沫星子:聰啊,百姓需要功德池來求得心靈安寧!


    張聰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怎麽可能辯論的過老奸巨猾的太乙。


    雖然天快黑了,但來這裏祈福的百姓絡繹不絕,有人甚至往功德池裏扔錢,多的幾塊大洋,少的一個銅板。


    功德池底部,已經聚集了厚厚的一層錢幣。


    功德池旁,還有一個巨大的玻璃錢箱,玻璃很厚,差不多有十幾公分。


    每隔一段時間,道觀都會當眾開啟功德箱,清點錢款,並公布善款用途和道觀開支。


    廟宇經濟,本就該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胡振華正看得出神,突然聽到旁邊有阿婆念念自語,


    “長須賜福!”


    她說一句,便朝水池太極圖陰陽魚眼上投一枚銅板。


    “長須賜福!”


    “長須賜福!”


    周圍許多人,都像阿婆一樣,朝陰陽魚眼上扔錢。


    胡振華的嘴角抽搐起來,牛鼻子老道封賞他為長須道人,長須賜福,可不就是自己給他們賜福嗎。


    老胡在心裏安慰自己,


    “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


    他捏著下巴想了想,決定將壁畫上的太乙畫的猥瑣一點,這才符合牛鼻子的形象。


    不過,這件事隻能在晚上偷偷的幹。


    胡振華繼續往裏麵走。


    道觀的核心是天地玄黃塔,不過,還在施工。


    小道士張聰盤坐在一棵大樹下,為來往的百姓祈福解惑。


    他的套路和太乙真人一模一樣,先讓百姓搖簽,然後他再給出解答。


    張聰使用的,也是呂祖靈簽。就衝這一點,老胡就能斷定,他絕對與太乙脫不了幹係。


    胡振華走近時,恰好聽到一位香客盤坐在蒲團上問道,


    “道長,周某投資寶安,不知前程如何?”


    張聰想都沒想,斬釘截鐵的答道,


    “大吉!”


    “為何?”


    “從世俗來講,寶安政通人和,投資環境極好,隻要你踏踏實實經營,必能盈利。從玄門來說,太乙鎮海道觀落成,擋住了海麵而來的兇煞之氣,加之此地靈脈已通,周天運轉,財源滾滾。投資此地,氣運加成,事半功倍。”


    姓周的聞言大喜,


    “無量天尊,多謝道長解惑,周某願為道觀捐一筆香油錢。”


    張聰口唿道號,笑道,


    “居士的捐贈,將用來修橋補路,造福一方,此乃行善積德。”


    收了捐贈以後,張聰贈送給對方一隻香囊,說會保佑對方事業順遂。


    胡振華笑眯眯的看著他,小道士越來越像神棍了。


    道家有一點和其他宗教不同,那就是他主張自我修行,簡單來說就是求人不如求己。


    如《老子》中的“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強調了自我認知和自我超越的重要性。


    這個理念,有點反人性。


    老百姓為什麽會信仰神靈,是因為他認為自己解決不了現實的煩惱,想請神靈幫忙。


    所以才有‘佛祖保佑’、‘上帝保佑’之類的祈禱。


    這是一種思想上的懶惰。


    而你去道觀,道長告訴你:去吧,你一定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解決問題。


    一次還行,兩次三次,老百姓還會信嗎?


    所以世間的道觀,大都雜草叢生。


    而小道士張聰,已經開始吸收其他宗教的‘精華’,順著人性來。


    可以預料的是,太乙鎮海道觀,必能發揚光大。


    這不,周某就捐了一大筆香油錢。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一點,在宗教上也不例外。


    胡振華又聽了一會兒,轉身去其他地方參觀。


    他閑庭信步,就像是在逛公園。


    等晚飯時間,香客漸少,胡振華趕緊跑到照壁,趁四下無人,準備動筆給太乙真人修改形象。


    他剛改了一半,就聽見遠處傳來一位阿婆的怒吼,


    “孽畜,竟敢在道門聖地作妖,看我老太婆不打死你!”


    胡振華被嚇了一大跳,他眼珠子一轉,解釋道,


    “阿婆,我是道觀請來的畫師,給仙師畫像著色。”


    阿婆健步如飛,衝到跟前,就要拿拐杖敲老胡的頭,嘴裏還罵道,


    “你這妖孽,還想蒙混過關。照壁落成之時,有仙長曾言,必有妖孽前來興風作浪,讓我等小心看護!如今果然應驗,看打!”


    胡振華:&%……


    心神恍惚間,老胡胳膊上突然挨了一拐杖,疼得他齜牙咧嘴。


    阿婆一擊得手後,神情亢奮,喊道,


    “快來人呐,有妖孽破壞道觀!”


    胡振華臉都綠了,拔腿就跑。


    四周的百姓聞言,抄起家夥就往這邊衝,四麵八方而來。


    胡振華眼見跑不掉,在轉角處把外套一扔,頭發弄亂,臉部抹上泥灰,抄起牆邊的鐵鍬,衝了出來,吼道,


    “妖孽在哪裏?打死他!”


    他這一招果然奏效,不明所以的人群立即在各處尋找,那架勢,幾乎要掘地三尺。


    胡振華趁著混入人群,不動聲色地溜了。


    等他第二天再來查看時,太乙真人的畫像又恢複了原狀,旁邊還多了一行小字: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胡振華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


    百姓們自發組成了巡邏隊,尋找可疑之人。


    老胡再次見到張聰時,後者正衝百姓噴唾沫星子,


    “請大家放心好了,些許妖孽,昨日已被張某鎮壓,請大家安心。”


    有愚昧的百姓大喜,立即附和道,


    “道觀可是咱老百姓的根本呀,不容有失。”


    “就是,自從建設道觀開始,大家的日子就好了起來,也不知是哪個天殺的,竟敢來搗亂!要是讓我發現,非煽了他不可!”


    胡振華:&%……


    他在心裏暗罵,


    “行啊,牛鼻子,居然學會了朝陽群眾的那一套,咱們走著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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