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振華在郊區開開心心地壘土,準備建造壽光溫室大棚。


    沒有薄膜,就用玻璃代替,成本雖然高了點,但這是一次試驗,投入還是能接受的。


    壽光大棚,麵朝南而建,北麵是厚達1米的土牆,南麵架設玻璃,呈圓弧狀。


    白天,土牆吸收太陽照射的熱量,晚上釋放出來。


    再輔助通風、加熱設備,哪怕是寒冬臘月,也可以保證蔬菜的正常生長。


    比起西方的鋼結構大棚,壽光大棚最大的特點就是成本低。


    胡振華才動工,郭大蟲就找了過來。


    “華子!”


    胡振華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又出事了,他和於海平打了招唿,迅速走向一邊。


    簡簡單單清洗了一下手上的泥土,胡振華接過郭大蟲遞過來的報紙。


    “怡和,你tmd欺人太甚!”


    一個多小時前,有幾份不出名的小報廣為流傳,題目極為驚豔。


    同安董事長胡振華之豔史!


    特務如何逆襲成商業巨擘!


    權貴欺男霸女,誰為小民伸冤!


    小報上的主角,正是胡大老板,說他訛詐錢財、強奪民女、吃飯不給錢、撬寡婦門、扒絕戶墳···


    總之,惡行累累。


    說的有鼻子有眼,還有佐證,不像是造謠!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現在,老胡的臉也被打了,短也被揭了。


    胡振華把報紙撕的稀巴爛,罵道,


    “正常的商業競爭,居然上升到人身攻擊,怡和,你他媽的就別怪老子手黑!”


    郭大蟲點上一根煙,開始吞雲吐霧。


    “華子,趕緊想轍,要不了多久,哥幾個就成過街老鼠了。”


    胡振華咬牙切齒後,又恢複風輕雲淡,怡和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說明他們黔驢技窮。


    “郭哥,別緊張,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


    “誰是高個?”


    胡振華哈哈大笑,


    “我就是高個!”


    郭大蟲:%#……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逗悶子!”


    他見過自戀的,可自戀到這種程度的,還是頭一迴見!


    胡振華沉默片刻,突然問道,


    “郭哥,你跟我講實話,那些混賬事,真是我幹的嗎?”


    過了一分多鍾,郭大蟲再度開口,


    “華子,不要多想,誰年輕的時候不做點錯事,隻要改了,還是好男兒!”


    這話,他是說給老胡聽的,也是自勉。


    郭大蟲的黑曆史,絕不比老胡少!


    胡振華的心裏,有一千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他又開始咬牙切齒:那個遭天譴的家夥,到底給老子埋了多少雷!


    怎麽以前他壞事做盡,無人關注。


    我打算做個好人,頻頻被人為難!


    這操蛋的世道,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


    胡振華也點上一根煙,躺在草地上,仰望碧水藍天。


    過了許久,郭大蟲突然開口說道,


    “華子,你讓我調查魔都的機械工業狀況,已經有了眉目,要不要看一下?”


    胡振華本來在神遊太虛,聞言,靈魂歸位,他坐了起來,急切說道,


    “快,給我看一下!”


    這算是對魔都的一次工業大摸底,不知道有沒有驚喜。


    胡振華接過郭大蟲遞來的統計,第一行字,就讓他皺起了眉頭。


    魔都在機械方麵的工廠約有1200家,職工2萬多人,機器設備1.4萬台,動力設備二萬馬力(不包括電機、電器)。


    全部開工的工廠約占10%,部分開工的約占85%,還有5%的工廠把職工暫時疏散。


    整體來看,魔都機械工業處於生產萎縮、資金枯竭、麵臨崩潰的困境。


    胡振華已經沒有繼續看的興致了,他歎了一口氣,


    “魔都作為全國的經濟中心,機械工業都如此艱難,放眼全國,境況怕是一塌糊塗,我們可是泱泱大國呀!”


    郭大蟲親身經曆了那段不堪的歲月,感慨道,


    “八年抗戰,三年內戰,對工業造成了的打擊是巨大的。”


    胡振華冷哼一聲,他並不認同郭大蟲的說法,戰爭的破壞固然可怕,但更嚴重的,是人禍。


    ta公司掛了個米資的馬甲,都能被各路牛鬼蛇神敲詐,更別說實業工廠了,他們可沒有ta公司這樣恐怖的吸金能力,賺的那點微薄利潤,還不夠貪官汙吏搜刮的。


    “郭哥,這些工廠裏,工程師的待遇如何?”


    郭大蟲吐了一口煙圈,說道,


    “去年,行動隊到華昌電機廠調查赤色分子,我才有機會了解一些。工人的工資每月隻可購買大米八鬥到一石,技術水平最高的每月工資收入也不過一石五鬥到一石八鬥。工人勞作時間很長,為了節約時間,他們都在機器旁邊吃飯。由於機器沒有什麽防護裝置,經常發生工人軋斷手臂、手指,甚至在地軸的皮帶盤上碾死等重大人身事故。我親眼看過一名工人在吃飯時,不小心軋斷了腳趾。”


    郭大蟲又點上一根煙,說道,


    “藝徒的生活更是苦不堪言。在80多名工人中有藝徒60多人,資本家每天隻供三頓粗飯,每月給一些洗澡、剃頭的“月規”錢,每天工作十二小時,有時甚至長達十六小時。藝徒進廠前,一般要向廠方交納二、三石米的押櫃金,學三年幫三年。”


    胡振華沉默了許久,才悻悻說道,


    “人才,是企業的核心競爭力!”


    資本家隻知道壓榨,自然也不肯投入資金進行產業升級,由此形成惡性循環,國家的工業狀況越來越差。


    胡振華搖了搖頭,看向統計的第二頁,隻見上麵寫著:


    魔都機械工業,大致分為11類:


    1,紡織機械製造類:共有工作用機2400多台,主要產品有粗細紗綻、羅拉、細紗機、大牽伸、自動布機、鋼領圈、鋼絲布等。


    2,船舶製造類:共有機器設備近千台,船塢5座,可造1000噸左右的船,每年約造三萬噸,並可修理各種船舶。


    3,機床製造類:主要產品有車床、刨床、鑽床、磨床、衝床、滾齒機等。


    4,內燃機製造類:包括5~100馬力柴油機,5~240馬力煤氣機及240馬力以下蒸氣機。


    5,汽車零件製造類:主要產品為活塞、汽缸套筒、曲軸連杆、軸承、飛輪、齒圈等。


    6,鍋爐製造類:各種小型蒸氣鍋爐。


    7,自行車製造類:生產自行車及零件。


    8,縫紉機製造類:家用與工業用縫紉機。


    9,鍾表儀器製造類:主要產品為唱機、鍾、繪圖儀器、分析天平、測量儀器等。


    10,鑄鐵類:有燒鐵爐200座,烘爐40座,鼓風爐90座,行夾、吊車各30座。


    11,電機、電器類:主要產品有小型的發電機、電動機、變壓器、開關設備、電扇、各種電線電纜等。


    胡振華的眼睛亮了。


    工業大摸底,越摸越驚喜。


    他趕緊翻到內燃機廠的目錄上,實力最強的有三家:新中機器廠,協同和機器廠,厚生機器廠。


    胡振華指著清單,急切說道,


    “馬上給這三家廠子下訂單,額度各100萬大洋,但隻付10萬大洋的定金,其餘資金,讓他們去英資洋行貸款,拿到錢後,要求他們立即備貨!”


    郭大蟲嘴角露出弧度,


    “華子,你這是要割英資洋行的韭菜呀!”


    胡振華擺了擺手,


    “郭哥,你怎麽把我想的這麽壞!”


    郭大蟲遞了一根煙過去,


    “誰不了解誰呀,你算計外資洋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點上煙後,繼續說道,


    “華子,咱們的資金,可都是為wwa準備的,你現在又大手筆地花錢,萬一……”


    胡振華打斷了他,


    “郭哥,我們已經支付了1000多萬大洋的定金,剩下的,貨到付款。除了c47運輸機外,其他要一個多月才能到,這麽長時間,咱們必須讓資金流動起來,你信不信,如果運作的好,咱們的資本金,至少能翻一倍!”


    “華子,你真有把握!”


    “不能說百分百,但七八成還是沒問題的。”


    郭大蟲看著胡振華那自信的表情,思緒仿佛迴到了謀劃船票險的那個夜晚,片刻後,他一咬牙,喝道,


    “幹了!”


    胡振華摟住老郭的肩膀,每當關鍵時刻,老郭總是毫無保留地支持自己。


    什麽是兄弟,這就是!


    “郭哥,咱們不僅要讓同安的資金流動起來,還要讓整個魔都的資金都流動起來。”


    老胡拿起工業清單,說道,


    “給這幾家機床廠下單、車床、刨床、鑽床、磨床、衝床、滾齒機等,我都要,每家下單100萬大洋,各給定金10萬大洋!”


    “給造船廠下單,先來10艘1000噸級別的漁船,並讓他們研究更大的船隻,必須要能夠遠洋航行,2000噸、5000噸,噸,噸,隻要研製出來,我都要!先各下3艘的訂單,定金嘛,先給200萬大洋!”


    郭大蟲張了張嘴,問道,


    “都是漁船嗎?”


    “漁船和運輸船各半,漁船要求擁有冷凍能力,這一點兒,請他們在設計的時候,特別注意。運輸船以運輸石油和散裝貨船為主,要循序漸進,別想一口吃了胖子!”


    郭大蟲歎了口氣,


    “華子,我突然覺得有些心酸。”


    “為何?”


    “1918年至1919年,江南造船廠接受米國訂貨,製造4艘同一類型的萬噸遠洋運輸貨輪。這四艘巨輪長達百餘米,為全遮蔽甲板的蒸汽機貨船。四艘巨輪安裝的心髒均為江南造船所製造的三缸蒸汽機。”


    郭大蟲這個老特務,眼睛居然有些濕潤了,他看著胡振華,聲音有些發顫,


    “華子,咱們國家,怎麽越活越迴去了!”


    胡振華握住他的手。


    每個人,無論階級立場如何,都有一個強國夢。


    “郭哥,會好起來的,咱們同安,不正為科技進步而努力嗎!”


    郭大蟲笑了笑,收拾一下心情,說道,


    “華子,你的變化太大,有時候我在想,你是不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附身了,要不哪天咱們找人給你做場法事?”


    胡振華咧開嘴,露出牙齒,假裝猛獸,


    “既然你發現了我被狐妖附身,那隻好咬死你!”


    郭大蟲一個鯉魚打滾,躲了過去,哈哈大笑,


    “狐妖算什麽,我名郭大蟲,大蟲者,虎也!小小狐妖,快快受死!”


    ……


    兩人鬥了一會兒嘴,言歸正傳。


    “這幾個鍋爐廠,也各下100萬大洋的訂單,各給定金10萬大洋,另外,我要求他們和汽輪機廠、電機廠聯合,研發大型氣輪發電機,這個項目,可以先行支付100萬大洋,作為研究經費。”


    胡振華想了想,擺了擺手,


    “算了吧,這個事情,我親自談吧。”


    胡振華拿起筆,在工廠目錄上畫圈,半個小時後,他才說道,


    “把這些工廠的老板和技術員召集起來,晚上我要見他們,誰要是不來,上千萬的大訂單就與他們無緣!”


    郭大蟲已經麻木了,在胡振華嘴裏,錢就像水一樣,說潑出去就潑出去了。


    “我感覺你不是在花自己的錢,倒有點崽賣爺田不心疼。”


    胡振華又摟住郭大蟲的肩膀,給他洗腦,


    “郭哥,錢這東西,你隻有花出去了,他才是錢,如果你放在家裏不動,與廢紙有什麽分別。”


    “歪理!”


    “什麽叫歪理,郭哥,讓我來給你普及一下什麽叫‘錢’!”


    胡振華靠近老郭,賣弄起來,


    “錢,是一種充當一般等價物的商品,天生就是為交易而生的,它有三種職能:交換媒介、價值尺度、貯藏手段。郭哥,不是所有的貨幣都有貯藏手段,法幣和金圓券就沒有,你要是存這兩樣東西,要不了多久,價值就會歸零。”


    郭大蟲推開老胡,反駁道,


    “可我們存的是大洋呀?”


    “現在大洋有用,是因為老百姓還認,如果有一天,老百姓不認了那!”


    郭大蟲齜牙咧嘴,喝道,


    “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老百姓怎麽會不認!”


    “我問你,大洋在米國能流通嗎?”


    老郭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迴答了。


    米國有米元,怎麽會認大洋。


    胡振華又把胳膊搭在老郭肩膀上,笑嘻嘻說道,


    “跑題了,郭哥,我剛才的意思是,隻有讓錢流通起來,咱們才能賺更多的錢!”


    郭大蟲突然發現,論耍嘴皮子,自己居然不是胡振華的對手,他也不想爭辯了,擺擺手,


    “好了,不說這個,報紙抹黑我們的事情,你打算如何應對?”


    胡振華已經有了腹稿,


    “郭哥,你放心吧,這事我來處理,你還是趕緊召集那些企業家吧,這都中午了!”


    郭大蟲再次推開胡振華,


    “好,你來處理,我拭目以待!”


    老郭擺了擺手,向遠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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