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蘭被戚民趕出了戚家,親爹親媽那又沒有她睡覺的地方,跑到了村東頭二賴子家。


    二賴子三十不到,無父無母,唯一的一個姐姐又嫁了人。


    他沒娶老婆,是李雲枝的表哥,她大舅家的孩子。


    二賴子住著兩間泥巴房,連個廚房也沒有。


    村民眼中好吃懶做的一個人。


    集體幹活,他偷奸耍滑最在行,大夥便不叫他的大名李雲飛,送了他一個外號:二賴子。


    每到年底隊裏分糧食,二賴子分的糧食最少,打錢最多。


    去年,他受不了大集體的約束,偷偷摸摸跑到城裏去闖蕩。


    混了小半年,被城裏抓盲流的執法隊逮住關了起來。


    接受了幾天改造再教育,被遣送迴了村子。


    有了上次進城的經驗,他常常到河溝裏抓魚撲蝦,山林裏逮野物,偷偷摸摸著拿到城裏去賣。


    一年到頭分不到多少糧食的人,沒有被餓死,還戴上了隻有工人,教師才有資格戴的大手表,穿上了大皮鞋。


    在那個視貧窮為光榮的年代裏,清風村上至八甸老人,下至三歲小孩,一直認為他是豬鼻子插大蔥裝象。


    就這樣一個在村民眼中不務正業的人,自然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


    娶不到老婆的二賴子手裏有兩個小錢,吃的也好,戚蘭沒少去他家蹭吃蹭喝。


    隊裏放工的哨子剛吹響,二賴子腿腳麻溜的已跑迴了自己的家。


    戚蘭額頭貼著膠布,臉頰哭得浮腫,正坐在他家門外等著他迴來。


    “不好意思哈,我這兩天被隊裏看得緊,沒顧得上到城裏賣貨,兜裏沒錢給你,家裏也沒有好吃的好喝的來款待你。”


    二賴子這人雖然娶不到老婆,卻也瞧不上戚蘭。


    覺著她太貪心,嘴又饞,娶她做老婆除了敗家沒一丁點屁用。


    戚蘭來找他,隨著李雲枝叫表哥,套近乎,無非就是想從他這裏騙錢蹭吃的。


    羊毛被她薅多了,也會厭煩。


    二賴子拿著鑰匙打開自家的門,戚蘭厚著臉皮推門進屋。


    她從二賴子手裏奪過鑰匙,一屁股坐到裏屋的床上。


    “賴子哥,我在你這裏借住兩天,你上別處找個地方睡覺了。”


    二賴子就怕她像狗皮膏藥一樣粘上自己,奪過戚蘭手裏的鑰匙,把戚蘭往外推。


    “大妹子,我們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會被村裏人嚼舌根,埋汰死,你以後還有可能嫁不出去。我一個男人倒無所謂,你是女人,還是要注意點!”


    戚蘭兩手扒著門框乞求:“賴子哥,我真的沒地方去,就讓我在你這裏住兩天。你白天在家,晚上出去睡,我們又不睡在一起,村裏人不會說什麽了。”


    二賴子不依,強硬著態度往外攆人。


    “你沒地方睡覺也不是什麽難事,清風山上有尼姑庵,有破廟,你可以去那裏住兩天。


    再不濟,外麵有的是泥巴和樹枝,你和些泥巴壘間茅庵子也能湊合著過活。你看,這兩間房子就是我自己搭建出來的,住著不是蠻好的嘛。”


    二賴子心裏明白,戚蘭之所以來他這裏,就是想把他當成免費的飯票。


    戚蘭快三十歲的大姑娘,不喜歡做飯,不樂意幹家務,不願意到隊裏去上工。


    整天厚著臉皮等著別人飯做好了端到她臉麵前。


    她是沒有公主命,卻一身公主病的覥著臉到處混吃混喝。


    在那個年代,貧困的農村都是集體生產,無工無商,農業種植,靠天吃飯,溫飽都不濟,怎會養閑人,養懶人?


    二賴子靠著偷偷摸摸做點小生意才混上溫飽,養自己綽綽有餘,養戚蘭,那就算了吧!


    “好吧,這兩間房子讓你住兩天,我去山上破廟裏住。”


    戚蘭坐到裏屋的床上賴著不走,二賴子也沒有招。


    他收拾了自己的貴重物品,平常穿的衣服,用被單子包了一大包,拎著出了門。


    戚蘭卻從床上跳了起來,抓住二賴子的胳膊不讓走。


    “不行啊!你走了,誰給我做飯吃?我在外麵晃悠了一天,一口飯還沒吃呢。”


    “鍋裏有煮熟的紅薯,你湊合著墊吧墊吧。”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碰上個賴吃賴喝,二皮臉的女人,霸占了他的房,還要做飯伺候她,二賴子真想一拳頭捶死戚蘭。


    想想打死人要償命,劃不來。


    二賴子苦笑幾聲,掙脫戚蘭的拉扯,逃難似的跑出了屋子。


    他想去清風山上躲兩天,清風山的半腰間有他偷偷搭建的一間小木屋。


    他每迴偷摸著上山打獵,就住在那間木屋裏。


    上清風山首先得穿過整個清風村,走到村西頭,有一條上北山的小路,彎彎繞繞的直通清風山山頂。


    太陽早已落了山,天色也漸漸暗淡下來。


    村裏人都怕費燈油,天一黑就爬到了床上。


    躺在床上的大人做著大人要做的事。


    小孩子肚子餓得咕咕叫,都被大人哄睡了。


    哄孩子的方法是清風村曆年曆代傳下來的絕招。


    “快睡吧,睡著了就感覺不到餓了。”


    這個點,出村的路上可謂是萬徑人蹤滅,整個村落裏的雞貓狗都睡死了過去。


    “咯吱吱…”


    遠處傳來自行車碾壓路麵的聲音。


    二賴子頭皮一炸,拎著包袱,嗖地跳進路邊的草木叢裏。


    整個清風村就大隊長佘大炮有輛28大杠自行車,他以為是佘大炮來了。


    佘大炮若是逮到他又要上山,非把他捆到麥場挨批鬥,還要接受無產階級教育再教育,最後再割掉他的資本主義尾巴。


    所謂的割資本主義尾巴,就是把二賴子逮到的獵物,捕捉到的魚蝦全沒收。


    二賴子被佘大炮逮到過兩迴,兩隻野兔,一頭小野豬,幾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全進佘大炮一家人的肚子裏了。


    “戚民!怎麽是你,你…你哪來的自行車?”


    戚民騎著自行車晃晃悠悠的從二賴子躲藏的草木叢前駛過。


    二賴子的兩隻眼睛差點從眼框子裏蹦出來。


    能擁有一輛自行車可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


    “二賴哥,咋是你?黑燈瞎火的不去睡覺,躲在草木叢裏幹什麽?”


    戚民被猛然間的驚唿嚇得一哆嗦,重心不穩,從自行車上滑了下來。


    白天騎自行車太招搖,容易露富,又想過過騎自行車癮的他在屋子裏急得團團轉。


    李雲枝就勸他:“等天黑了,你騎著自行車在出村的路上想怎麽騎就怎麽騎,保證沒人看到。”


    戚民來來迴迴在出村的路上騎了好幾圈,一個人都未碰到。


    正想著迴家睡覺,就碰到了二賴子。


    “乖乖!還是鳳凰牌自行車!你這是從哪裏弄來的?”


    皎潔的月光下,自行車牛皮鞍座上印著紅通通的鳳凰兩個字。


    七十年代的鳳凰牌自行車要憑票購買,普通老百姓隻有眼饞的份,買不起,也買不到。


    “嘖嘖…好東西啊!我要是能有一輛,非發大財不可。”


    二賴子圍著戚民的鳳凰牌自行車轉悠著看,時不時的用手撫摸,羨慕得直吧嗒嘴。


    “二賴哥,怎麽個發財法?說給老弟聽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戚民窮怕了,做夢都想發財。


    今天上午和老媽去賣豬,買了麻花紅糖雞蛋糕,老媽舍不得拿出來給李雲枝和娟娟吃,放寶貝似的不讓別人碰。


    娟娟聞到了香味,卻吃不到嘴,哭著睡著的。


    他若是有了錢,就買一大堆麻花和雞蛋糕,讓老媽還有老婆孩子吃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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