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仔出了門。


    祖德跟著他。


    他在外麵躲事的這些天,在恩豐縣城的駝背橋附近認識了一個乞丐。


    這個乞丐四肢健全,不是什麽好吃懶做之人,隻不過因為家裏沒有吃的,餓得實在沒辦法才淪落街頭。


    缺仔是個聰明人,早就算計好了,找到那個乞丐,問他願不願去當壯丁,給他十擔糧食。


    乞丐平時有一頓沒一頓,哪見過這麽多糧食,也是餓怕了,一口答應了缺仔。


    缺仔又到縣裏找到管壯丁的人,花十擔糧疏通了關節。


    上麵的人收了好處,答應缺仔送下批壯丁的時候,讓他安排人代替熙風上前線,不過熙風還要關一段時間,等下批壯丁到達目的地後才能放出來。


    淥雲在家裏擔心的要命,隻要一談到熙風,眼淚就控製不住往下流。


    祖德和熙水每天輪流到缺仔家裏“站崗”。缺仔走到哪,他們就跟到哪。


    張左英每天嘴裏念叨著小碎語:“菩薩保佑!老天爺保佑!仙女保佑!祖宗保佑!保佑熙風平安迴來……”


    熙風在牢房裏每天與老鼠、虱子和跳蚤為伍,久而久之慢慢的便不覺得身上癢了,身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有好多次,看著牆上的那個小窗戶,他想從那裏逃出去,試過好多次,但是都以失敗告終,最後不得不放棄。


    在這鬼地方,他待的完全失去了時間概念,隻有天晴的時候才能透過窗戶曉得日月輪轉,陰天隻有在老頭送飯的時候才曉得到吃飯的點了,甚至有時候連吃的是中飯還是晚飯都分不清。


    可能,菩薩、老天爺、仙女和祖宗顯靈了!


    一天,不曉得是什麽時辰,牢房的門打開來,卻沒有送飯進來,開門的也不是那個老頭,而是第一次進來對他拳打腳踢的那個年輕人。


    熙風心裏咯噔一下,以為又要挨打!


    他縮在一角,不敢看他,更不敢動彈,偷偷的在身上積蓄力量,繃直了肌肉迎接年輕人的拳腳,以便在拳腳下減少一點疼痛。


    “你可以出去了!”年輕人站在門口用手比劃一下,示意熙風可以出門。


    熙風不敢相信,仍舊縮在角落不敢動。身上有個癢處,他都不敢伸手去抓。


    年輕人有點不耐煩,唿出一口氣,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聲音煩躁起來,對著熙風大叫一句:“出去!快點!”


    熙風聞聲立馬站了起來,眼神放在年輕人的臉上,半信半疑的慢慢踱出牢房門,站在外麵的過道上。


    年輕人把門帶上,看熙風還站著不走,抬起腳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罵道:“你娘的屁股,還不走,等飯吃是吧!”


    在牢房裏待了那麽久,熙風心情本來已經安定下來,這下猛不丁的要他出來,他還有點沒迴過味來,也沒有人告訴他要去幹嘛。


    他站在過道上想:這是要拉我上前線了嗎?不會是要槍斃我吧?想到這,心裏像打翻了十五個吊水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年輕人在後麵踹他一腳,他居然沒有感覺到疼,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行屍走肉在往前踱著步子。


    年輕人推推搡搡把他趕到牢房樓的大門口,外麵的光線很強,刺得他眼睛受不了,還沒適應過來,年輕人已經打開門一腳把他踹到了門外,然後又把門關上了。


    聽到年輕人的腳步聲在裏麵消失,他把捂在眼睛上的手慢慢移開,往後看一下,沒有押送人員,牢房外麵除了他,一個人影也沒有。


    他往前走,轉彎到了接通水岸村和縣城的橋上,後麵沒有人追上來,他才終於相信自己真的自由了。


    他看向恩豐江,太陽映照其中,水麵紅紅的,很美!


    他抬頭往遠處看去,太陽西斜,仿佛掛在山巒之上。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從橋上跳了下去,激起一圈水花……


    祖德從缺仔家裏“換崗”迴來。


    這些日子以來,他跟熙水每天輪流在缺仔家裏守著,已經四十多天過去了。


    聽說最近又有一批壯丁被綁去前線了,如果缺仔打點好了,熙風這幾天應該就可以出來了。


    祖德踏進家門,淥雲在灶下切菜,妻子走上前急切的問:“怎麽樣,打聽好了熙風啥時候能迴來沒有?”


    淥雲聽到這,停下手裏的菜刀,也湊了過來等祖德的答案。


    祖德和妻子一起看向淥雲,他清了清嗓子,把妻子和淥雲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祖德看了看灶裏的火苗,然後又把頭轉迴來說:“缺仔說已經疏通好了關係,替換的壯丁也已經在去前線的路上了,熙風這幾天應該可以出來。”


    淥雲一觸碰到這個話題,眼淚立馬像開了閘的水庫。


    張左英聽完,擔心的神色緩解了一點,在一邊勸解淥雲。


    祖德最近的懶性好像被暫時壓下去,為安慰淥雲,他說:“我明天再去縣城打聽一下吧,看看啥情況。”


    熙風在江水裏一個鯉魚打挺,然後將頭探出水麵,江水冰冷刺骨,將他這些日子在牢房裏漸漸沉睡的某些細胞全部刺醒。


    他在水裏麵痛快的遊了起來。


    他要洗掉身上的虱子、跳蚤,除掉身上的晦氣……


    太陽躲到西山後麵了,熙風從水麵爬上岸,江風襲來,凍得他牙關打顫。


    順著岸坡爬到橋頭,他站起身作出一個跑前預備的動作,自己在心裏倒數三聲:“三、二、一,跑!”


    從縣城到三塘村的路上,有人看到一個青年穿著一身濕透的衣服在奔跑。


    有的人以為青年是掉到了水裏麵,有的人以為青年跑出了一身汗,有的人甚至嘴裏噴出“癲子”兩個字。


    隻有他自己知道是怎麽迴事,他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隻顧往前奔跑。


    眼下時節,路邊萬物凋敝,田野上禾苗割掉後留下的禾根茬子頭一隊隊整齊排列,枯黃的野草點綴在上麵,熙風發現這也是一種自然美。


    自己種了這麽多年的田,從來沒有停下來欣賞或者說發現這種美,這麽多年不曉得美其實就在自己身邊。


    這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大自然的脈搏,感受到它心髒的律動。


    這一刻,他對生活又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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