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貼得離我那麽近,然而一團黑氣的纏繞下,我還是無法看到他的麵目,隻有血紅的眼睛透出來,顯得尤為滲人。


    我歎了口氣,看著他後麵道:“舒雲,是你先找上我的,可不是我非得要管你們兩個的事,不如你們倆先聊聊?”


    男鬼立刻全身顫抖了一下,迴身道:“小雲……”


    趁著他迴頭的一刻,我手中的匕首已經橫在了他的脖子上,匕首是我這兩天新買的,蘸了黑狗血,以防萬一的,我說:“這迴我們能平心靜氣地說說話了吧?”


    男鬼迴頭一看,後麵空空如也的哪裏有舒雲的影子,登時暴怒起來,令人戰栗的嗓音高吼著:“你騙我!你敢騙我!”他往前走了一步,我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再往前走一步,你的脖子就要被割斷了。”


    “嗬嗬嗬嗬嗬……”


    男鬼看著脖子上的匕首,忽然陰森地笑了起來,他兩個血紅的眼睛彎彎地盯著我,像盯著煮熟的鴨子,兩手抓住了我的匕首,黑狗血染到了他的手上,但是沒冒白煙,他也不在乎!


    他越笑越大,眼睛眯成了一道血紅的線,雙手微微用力,我眼睜睜看著匕首被一分、一分地生生掰彎了!


    他不怕黑狗血!比我以前見過的所有厲鬼都要兇厲無數倍!


    在我震驚的時候,他已經閃電般出手來掐我的脖子,電光石火間,我一矮身,他那一掏直接捅破了木質的門,砸出個窟窿來,趁著他往迴抽手的時候,我從他和門的夾縫中間衝出來了!


    “你逃不了。”他眯著紅眼睛對我笑,不緊不慢地把手抽了迴來。


    外麵的陰風立刻順著他掏出的窟窿鑽了進來,一隻腦袋從那手腕大的空隙中擠了進來,擠的都變形了,臉皮也蹭掉了,鼻子也卡住了,腦袋縮得小了一點才蹭著擠進來,進來後變大了,是那個買斷腸草的老頭。


    此刻他的雙眼已經變成了白色,全是眼白!沒有瞳仁!


    “嗬嗬嗬嗬嗬……”他張嘴,恐怖的笑聲從他的嘴裏發出來,眼睛嘰裏咕嚕地四下亂轉,“砸店砸店,搶斷腸草。”


    緊接著,他的腦袋似乎被什麽東西擠到一邊去了,另外一個腦袋鑽了進來,第三個……第四個……都是曾經來店裏買藥的鬼顧客,此刻它們的眼睛無一例外都是沒有瞳仁的,隻剩下慘白的眼白,腦袋密密麻麻地擠成一團,不過巴掌大的縫隙,塞著無數條的脖子:“砸店!砸店!砸店!”


    它們都想進來!


    另外一個腦袋從門底下的縫隙擠了進來,都擠扁了,還在怪笑著念叨:“白燈籠飄,眾鬼兒跳。白燈籠笑,藥材鋪倒。”


    接著,無數張嘴都在重複著那一句話:“白燈籠飄,眾鬼兒跳。白燈籠笑,藥材鋪倒。”


    “白燈籠飄,眾鬼兒跳。白燈籠笑,藥材鋪倒。”


    它們嗬嗬嗬地笑著,紛紛念著那句話,鬼聲共鳴,我的腦袋嗡嗡地響。


    是點燃了白燈籠才讓它們變了,白燈籠此刻在外麵飄著。什麽時候才算是白燈籠笑……


    我不斷往後退,腦子裏想著解決辦法,桃木劍還在裏屋的床地上,小幸在床上睡著,我不能冒險把這群厲鬼引向裏屋。至於小三,來北京之前駱一川跟我說過,短時間不要再召喚小三了,他還在錦囊裏睡覺。


    正在我琢磨的時候,男鬼陰陰地保持著那個笑容,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下去……


    就在他身體完全消失掉的一瞬,屋裏點的蠟燭也徹底熄滅了。除了窟窿裏擠的一大團腦袋,我能靠著它們的眼睛辨別在哪裏之外,一片漆黑。門口的白燈籠的光芒似乎收在自己身上,照不亮任何東西。


    男鬼要幹什麽……他為什麽不攻擊,而是突然走了……


    刹那間我明白了過來!


    他沒走!


    他在玩貓抓老鼠的遊戲!他是貓,而我是關在籠中苦苦掙紮的老鼠!一股怒火瞬間在胸腔中燃燒起來,髒東西欺人太甚!


    我無視掉那些念著奇怪歌謠的眾鬼們,摸索著找了個踏實的牆靠住後背,可就在我後背靠在那堵牆上的時候,突然間,一股奇怪的冰冷感蔓延上來,與此同時,男鬼從牆壁裏麵浮現,陰陰地笑了兩聲……


    忽然舉起一柄刀狠狠朝我砍過來!


    當!


    我迴身空手接住了他那一刀!轉瞬之間,鮮血順著我的胳膊流在地上。


    滴答滴答。


    他陰邪地笑著,再想把刀抽迴去,卻發現無論如何也抽不出來了。


    他的刀切破了我的半個手掌,但是也砍在了我手指的那枚戒指上,被我牢牢地抓在手裏!


    在他震驚的功夫,我已經順勢一推,將他的身體抵在牆上,在他再度隱去之前掐開他的嘴,把一瓶子東西灌進他的嘴裏。整個動作一氣嗬成,他還來不及反應,就吞下半瓶子的黑狗血!


    “啊啊啊啊啊啊——”他的喉嚨裏冒出白煙,雙手拚命地扒著脖子,痛苦至極,“藥!給我藥!”


    我抓著他的腦袋拎到耳邊:“再說一遍,你要什麽?”


    “藥!給我藥!”男鬼拚命嚎叫著,喉嚨已經被黑狗血燒破了,聲音難聽得令人全身起雞皮疙瘩,他的脖子都破爛開來,我轉身看著其他躍躍欲試的厲鬼們,還有那盞飄搖的白燈籠,此時不談條件更待何時!


    我問:“白燈籠可以熄滅嗎?”


    “可……以……誰點誰熄!”男鬼的脖子已經爛開來,我又問:“我給你藥之後,你去熄滅白燈籠?”


    “啊啊啊啊啊——”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隻能拚命點頭。


    我說好,正要給他拿藥,這時門突然開了,我下意識繃緊了弦,等待厲鬼的湧入。可是外麵安靜得很,甚至連陰風都不見了。


    窟窿上的擠得滿滿的人頭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全撤走了。


    安靜的街道上,空空蕩蕩。


    除了男鬼痛苦的叫聲,其餘的一片寂靜。


    我把匕首握在手中,準備到門口去看的時候,一把紅傘被安安靜靜地放在了門口,來人披著黑色的外套,帶著帽子,邁開腳往藥鋪裏走了一步,摘掉了帽子,露出一張冷若冰霜的絕色容顏。


    陶離淡淡道:“簽訂契約。否則憑什麽相信你的話?”


    她的話不是對我說的,是對男鬼。


    男鬼的臉霎時間扭曲起來,變得無比仇恨,他痛苦地看著我,想要藥。


    “你看他沒有用。我說了,簽契約。除非你想活活爛到死。”陶離看都沒看我一眼,繼續冷冷地對那男鬼道。


    男鬼痛苦不堪,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咬破手指在我的手心一點,然後拚命指著藥櫃上一個最靠邊的抽屜。陶離這才轉頭看向我,點點頭。


    我打開來,裏麵隻有一個小瓷瓶子,我也漲了個心眼,沒遞給男鬼,先打開瓷瓶倒了一點粉末在他手中,他趕緊敷在脖子上,痛苦的表情漸漸舒緩了許多,等他的手拿下來的時候,脖子已經完好如初。


    “一百個金元寶。”我也不含糊。


    雖然不知道手裏的藥是什麽東西,能治療鬼怪,肯定是好寶貝,要他一百個元寶都是少的。


    男鬼說下次來再給,徑直走了出去。陶離懶懶地倚在門口,看著男鬼招招手,白燈籠落到了他手上,他張開嘴,白燈籠上燃燒著的盈盈鬼火又順著他的嘴流迴去了。然後他把白燈籠掛上,迴來跟我說,我今晚做不成生意了,紅燈籠得我白天自己買。


    他說話的時候仍然隱隱帶著深刻的恨意,隻不過生生壓住了。


    不算今夜,我還有一晚在藥鋪做生意的時間,這一晚上什麽都可能發生,不宜結仇。我擦幹了手上的血,問他:“為什麽要對我動手?”


    男鬼瞬間暴怒起來:“你為什麽要管我的閑事!”


    我無語了:“我說過了,是舒雲自己找上我的,她說夜裏每天晚上都會做同一個夢,夢到這間藥材鋪,難道不是你給她托夢?”


    “我沒有。”他立刻否認,不過他也覺得此事蹊蹺。


    我說道:“這樣吧,你還有什麽沒完的願望,如果我能幫的,我一定幫。就當你給我拉生意的迴報,如何?”


    一聽我這麽說,男鬼的眼神柔軟了下來,恨意漸漸消除了:“我沒有什麽別的想法,我隻想看她過的幸福。”


    我忍不住道:“殺了她現在的老公,她就能幸福了?”


    男鬼震驚地看著我:“你說什麽?她老公死了?不是我殺的啊!”


    我:……


    竟然不是他……不是他,還能有誰?


    他叫董千,說的故事跟舒雲說的一樣,沒有什麽出入,但是他說自己買哪些砒霜不是給舒雲的老公下藥,具體做什麽用的不能告訴我們。舒雲老公的死因,他堅持不知道。


    我勸他沒事別在人間逗留了,他說自己還有事情沒辦完,讓我幫他留意舒雲的事情,他說自己很擔心,舒雲可能是被什麽東西纏上了。但是他的生魂困在此地,不能去找她。


    我含糊著答應下來,他才千恩萬謝著離開。


    送走了董千之後,我才看向陶離:“你怎麽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陽債陰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藥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藥原並收藏陽債陰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