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子鬼母……


    九子鬼母!


    眼前的小護士居然就是殘書便簽上記載的九子鬼母!


    我的內心波濤洶湧,無法形容的震驚。


    “能駕馭這麽強大的鬼奴,就算是在當年,也是少有。”九子鬼母淡淡拂了一下長發,眼波流轉,是濃濃的溫柔,“你到底是誰。或者,我應該問,你師父是誰?”


    又一個問我師父的。


    這個問題,那個見過小三的道士也曾經問過。


    我扶著牆站直了身體,沒有迴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那天熄滅引路香的人就是你吧?是你把張檸的頭發和指甲放在鬼道的,對不對,九子鬼母?”


    九子鬼母抿唇:“我叫鬼幽。沒錯,張檸的頭發和指甲是我放在鬼道的。熄滅你們引路香的人也是我。可惜我發現的太遲了。不然你們現在應該在鬼道被撕得粉碎,沒有機會殺掉我這麽多的孩子。”


    當初的我和喬金像兩個傻子一樣,怎麽也不可能猜到這個無辜的少女就是幕後最可怕的存在。她裝的多像啊,滿口迷信迷信,毫不做作。


    而就是那種甜甜的笑靨,差點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你師父是誰?”鬼幽緩慢地朝我走過來,單薄瘦弱的身軀很嬌小,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她身上蔓延出來,被小三陰氣凍成的冰碴在寸寸融化!在她腳下冰雪消融……


    “這很重要嗎?”我扯了扯嘴角,“為什麽你就沒想過這個鬼奴是我自己的?”


    “你?”


    鬼幽打量了我幾眼,笑了。


    在她的眼裏,我弱小的不值一提。


    “啊!啊……”張檸忽然在身後喊叫起來,捂著自己的肚子拚命喊叫,“我……我好像要生了!”


    她的肚子根本沒怎麽起來,扁扁的怎麽生?但是鬼幽很在乎,眉頭一皺,立刻走到張檸的身邊,去摸她的肚子,表情逐漸凝重起來,她看向窗外。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窗外的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紅色,如血的鮮紅,把大半邊的黑暗蓋過去了,整個天空半紅半黑,極為妖異。


    鬼幽一把將張檸提起來:“是要生了,孩子需要營養,忍著點。”她嘴唇蠕動,默念著什麽,兩個人的腳漸漸離地。地上嬰兒的殘破屍體上冒出股股黑氣,遮天蔽日地朝著張檸的肚子衝過去。


    她們兩個人的長發飛舞,在血月的映照下格外詭異。張檸的肚子把滔天的陰氣全部吸收進去,她在半空中掙紮著叫喊著,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上垂下,顯得極為痛苦:“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陰氣鑽入她的肚子之後,她的肚子漸漸變得大起來,就像是懷胎十月了一般。


    撐破了衣服,露出一個渾圓的半圓。


    鬼嬰是準備給嬰兒的食物,而嬰兒,原本是給張檸肚子裏的孩子準備的食物。至於那些連鬼嬰都不如的,隻是九子鬼母的實驗失敗品。她製造出無數的邪惡小生命,最終隻是喂給最完美的作品——張檸肚子裏的那個。


    “小三,我們有多少把握……”


    我的話還沒說完,手臂就被小三抓住了,他斬釘截鐵地打斷我:“零。我們一定會死!那是九子鬼母!再不逃的話,我們都會死在這裏!你、陶離,也包括我!”


    什麽……


    “不!”我發瘋了一般甩開他的手,“我必須留下!今天我就算死在這裏也必須……”


    開什麽玩笑,她們殺了我媽!把陶離狠狠砸在地上!踐踏了喬金豁出命的付出,也踐踏了我的一切,我怎麽能落荒而逃!


    小三再次打斷了我的話:“少主,對不起。”


    一隻大掌朝我襲來,狠狠切在我的脖子上!


    我張了張嘴,軟軟地倒了下去……


    無邊的黑暗。


    寒冷。


    慢慢的,地上逐漸變得亮起來,是雪。


    齊腳踝深的大雪茫茫沒有盡頭,一個女人在抱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跑,她穿的不多,卻把我包裹得很嚴實,手織的毛線帽子,塞了幾層的大棉襖,一個孩子專用的棉口罩,隻露出我的兩個小眼睛。


    遠處有人放鞭炮,家家掛著大紅燈籠,這是大年夜。


    人們忙了一年了,圍在火爐旁邊吃著餃子,那個年代農村還不是家家有電視,一家人圍著喝酒,打撲克,玩點誰都能參與的遊戲。孩子們一年到頭,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拿著糖瓜吃。


    而這個女人抱著我奔跑在雪地上。


    “孩兒他娘,算了吧!大年夜的,能有大夫值班嗎?這天氣跑不了馬車,跑到兒童醫院得什麽時候?跑死個人!”我爸在旁邊氣喘籲籲地勸著。


    “不行!林子發燒了,我不能看著孩子燒死,要迴去你迴去!”抱著我的女人態度很堅決。她的手已經凍得通紅,鼻子眼睫毛上都落了白霜。


    我爸跟著跑了幾步,又說:“……人家都說這孩子活不到長大,你又何苦!”


    “咋?敢情不是你肚子裏掉出來的崽?”女人狠狠地罵了迴去。


    我想起來了。


    抱著我的女人是我媽。


    這一年的大年夜,我一歲半,發了高燒。外麵又下了很大的雪,大家說瑞雪兆豐年,而我沒有藥的話,可能活不過這場雪。我媽不過年了,甩下一家人抱著我往兒童醫院跑。


    後來她的老寒腿就是這麽落下的。


    路上她摔倒了無數次,都是用自己的身體硬生生墊在了我身下,把我緊緊包裹在懷裏。到底在我死掉之前,給我打上了藥。連大夫都不敢相信她一個單薄瘦弱的女人,居然在大雪天的夜裏跑了幾公裏的路來給我治病。


    後來,我看到我自己長大了一點。家裏添了弟弟,所有人都圍著弟弟轉,隻有爺爺把我帶在身邊。


    爺爺老了,難免有些事情管不了。男人也不比女人細心。那段時間我長身體,個頭躥得很快,經常沒有合適的衣服穿。也在那個時間段,我媽經常從縣城裏給喬金買衣服,她總是拿不準喬金的尺寸,買大了喬金穿不了,我就可以撿著穿。


    可她那麽心疼喬金,是真的不知道喬金穿多大的衣服嗎?


    為什麽每一次都是我最合身呢?


    再後來我上大學,我離開的那天自己收拾的東西,她沒有送我,也沒有多說一句話。可是她記得我什麽時候需要錢,每個月都準時匯給我。


    她其實把自己對我的愛都深深藏起來了。她不敢觸碰,壓得很死,怕別人知道,更怕自己知道。因為她承受不了最愛的兒子長不大就突然死去。


    生離死別。


    或許生離還有機會,可沒有什麽比死別更痛苦。


    “林子,媽給你帶了雞蛋。”


    “林子,飯盒裏都是你愛吃的。”


    “林子……熱熱再吃。”


    她佝僂著身軀站在警察局的門口,我坐上駱一川的車離開後,她慢慢從警察局門口的階梯上走下來,一個人站在路邊哭了好久。然後迴到家,重新把飯盒洗刷幹淨,等下一次給我帶飯的機會。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看到這一切,隻覺得能看到她真好。


    “喬林,你醒醒,你醒醒!你怎麽哭了?”


    有人拚命搖動我的雙肩。


    我睜開了眼睛,這才感覺到滿臉都是濕潤的,淚水從眼角流下,連頭發被沾濕了。我躺在駱一川的家裏,周圍是我熟悉的人,他們看著我的表情有欣喜,也有悲痛。


    “喬林……你、你怎麽了?”陶離滿臉的關心。


    “沒什麽。”我啞聲開口,“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到我失去的那些都迴來了。


    我多希望最近幾天發生的一切才是一場噩夢。而我隻要不睡覺,就永遠不會做這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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