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門口仿佛有什麽看不見的屏障,很多匆匆來看病的人走到門口就突然眼睛變得呆滯,轉身離開。而醫院裏麵,已經陷入了跟昨晚一樣的寂靜……


    我和陶離在走廊走得飛快,她的腳走在地上不發出半點聲音,像長了貓爪子上的肉墊一般。而我隻能說是盡量不發出聲音。


    走廊裏。


    一扇扇病房的門砰然打開,冷冷的燈光下,孕婦們一個個走了出來,其中有我們白天見過的麵孔,白天還溫柔幸福地笑著,期待著寶寶的出生,晚上就會變成一具具被嬰兒控製的行屍走肉。


    她們把自己穿的衣服卷到肚皮以上,肚皮裂開了一條縫隙,緊接著,那條縫隙越裂越大,皮肉撕裂的響聲此起彼伏,迴蕩在走廊裏。等肚皮裂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兩隻小手已經從縫隙裏麵鑽了出來,等不及地拚命把肚皮往兩邊扒。


    嬰兒們的小肚子上掛著血淋淋的臍帶,連接著母體。它們手腳並用,順著孕婦的腿爬下來,落在地上伸展伸展身體就開始朝前爬去。它們的目標很明確,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病房走進去……


    冷光下,這一切都像是噩夢中的場景。


    我和陶離站在走廊的盡頭,僵直地看著現場直播的全過程。我不敢動,陶離則是沒動。太危險了!


    孕婦毫無知覺地被嬰兒們拖著走,嬰兒的目光沒有停留在我們身上,它們確實看不到!


    我的身體很僵,手心裏全是汗。


    陶離輕輕拽住了我的袖子,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我。


    我朝著最前麵的嬰兒點點頭,示意陶離跟我過來。我們跟著那個嬰兒走進了病房,隻見病房裏的患者也好,家屬也好,都像睡過去了,睡得很沉。它挨個病床走,走到一個垂死的老人病床前,它停頓了一瞬,隨後就走過去了。


    走到一個看起來很健康的年輕人病床前時,它扭過頭,用稚嫩的小手狠狠拽臍帶,孕婦瞪著兩個空洞的眼睛蹲下身體。它攀爬到孕婦身上,孕婦站起身,走到年輕人的身邊。嬰兒從孕婦的身上爬下來,走到年輕人的床邊張開嘴巴。


    突然,一根細如針管的口器從它的喉嚨裏伸出來,戳進了年輕人脖子裏。


    那根白色的“針管”很快變成了血紅色。


    我想衝過去,被陶離死死拉住了。她的聲音從我心底裏浮現:“要不了命,先靜觀其變。”


    鮮血順著口器流入嬰兒的身體裏,它喝夠了,再控製孕婦把它放到地上,它好走向下一個目標。


    我們猜的不錯,這裏確實是一個養殖場!


    外麵的嬰兒和其母體也做著相同的事情,除了她們的行動,這間醫院裏麵沒有別人了。符紙的時間快到了,我們不能再等下去。周圍都是嬰兒和孕婦,我不能發出聲音,直接拉著陶離的手快步走到婦產科辦公室的門口。


    陶離瞬間明白了我想幹什麽。


    那邊走廊裏到處是遊走的孕婦和嬰兒,而婦產科門口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有。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個道理,我能懂,她自然也懂。


    那個提供紫河車菜譜的醫生肯定還沒走,而且,肯定醒著。


    她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那把紅傘,對我點點頭,示意自己準備好了,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咣地一腳踹開了診室的大門!


    裏麵沒開燈,醫生背對著我們坐著,沒有迴頭:“我就知道你們會來。”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著變態的興奮,興奮得已經沙啞了。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我隨手關上了門,已經悄悄擰開了一瓶黑狗血。陶離皺眉站在我身後,冷冷地看著醫生,她細白的手已經落在了紅傘上,蓄勢待發。


    “白天那個漂亮的姑娘走了之後,我就在想,她肯定是發現了肉湯的秘密。紫河車啊……多美味的東西,為什麽你們人類的反應這麽大呢?”


    他驀然迴頭,咧開了嘴。黑暗中,他頭頂驟然裂開了六條指甲大的縫隙,綠色的蟲眼閃爍著光,全部盯著陶離:“我對你很感興趣,你到底是什麽身份?豔如桃李,冷若冰霜。嗬嗬,這種美貌不是屬於人類的。”


    陶離冷冷地看著他,毫無反應。


    他的八隻眼睛往窗外看去,一輪明月泛著黑氣,清冷地掛在夜空,“可惜,我沒時間跟你探討這個問題了。今夜一切都會結束。我就不留在這裏陪你們玩了。好好享用。”


    說罷,它身上的白大褂剝落了,巨大的蟲腹撕裂外衣。幾隻毛茸茸的腳伸了出來。這醫生居然又是一隻鬼母蛛,他對我們詭秘一笑,然後打破窗戶跳了下去。


    我們追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白線已斷,人也不見了蹤影。


    陶離問我:“你怎麽看?”


    我把那道白線收起來,迴去可以給駱一川抵債:“一個鬼母蛛就能掀起這麽大的風浪,我不信。這裏一定還有別的東西,是我們沒找到的。”


    “我也這麽想。”陶離點頭。


    事已至此,我們留在這間辦公室也沒有用。隻能先出去看看。正要走出去的時候,我忽然聽到了低低的啜泣聲:“喬林……是喬林嗎?”


    張檸從桌子底下爬出來,嚇得已經不行了,雙手的手腕都被大力捏過,泛著紅色。


    “你怎麽在這裏?!”我趕緊把她拽出來,她哭著說白天醫生給開的藥落在這裏了,晚上的時候她想起來,過來拿,沒想到醫生突然變了臉色,行為舉止怪怪的,狠狠地抓著她的手,把鼻子湊到她脖頸裏聞來聞去,好像要吃了她似的。


    她跑也跑不出去。


    還是我們進來的時候,醫生才放開她,她立刻躲到了桌子底下。


    “待會兒我們送你出去,記得不要說話,叫你跑你就跑,見到什麽也不不準發出聲音!記住了嗎?”我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也不能看著張檸死在這裏。


    她擦掉眼淚,狠狠地點頭。


    陶離沒有什麽表情,打開門走了出去,我把張檸推在我前麵,這樣她前麵有陶離,後麵有我,可以最大程度地保障安全。


    奇怪的是,我們出去以後,那些孕婦和嬰兒不都見了。算算時間,我們的符紙也失去了效用。


    那些孕婦和嬰兒都哪裏去了。現在才剛剛午夜,她們的獵食盛宴才剛剛開始才對,人呢?


    陶離立刻開口:“走!快,先把她送出去。”


    我們立刻飛快地往外走,電梯被我們放棄了,太不安全。一層層地下樓梯,那感覺很奇怪,偌大的醫院,多少醫生護士和病人,卻隻有我們三個活人。張檸跑得磕磕絆絆的,極力忍住眼淚地跟著。


    “笑你我枉花光心計,愛競逐鏡花那美麗,怕幸運會轉眼遠逝,為貪嗔喜惡怒著迷……”


    我的手機鈴突然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喬金。八成看我晚上沒迴家,來找茬的。我按掉了,他又打來,我幹脆關機了。


    “喬林……”陶離突然叫我的名字,聲音裏帶了幾分顫抖,“後退,快,退!”


    我一抬頭,前麵是密密麻麻的孕婦和嬰兒。他們站在樓梯下麵,像在照畢業照一樣,一個挨一個,堆得滿滿的。無數雙眼睛落在了我們三個的身上,嬰兒的狠厲邪惡,孕婦的陰冷可怖,再也不是空洞的眼神了。


    我往後退了幾步,迴頭一看,兩邊的樓梯上密密麻麻地爬下來一群鬼嬰,六隻綠色的眼睛頂在頭頂,兩隻奇大無比的眼睛掛在臉上,畸形的碩大腦袋被弱小的身體勉強支撐著,往下爬……


    我們,被圍在了中央。


    這群東西,居然在今夜盡數出現了。


    下麵的嬰兒們扯著孕婦開始往上走,上麵的鬼嬰也在往下爬……留給我們的空間越來越小……


    張檸嚇得臉色慘白,拚命掐著自己的手不讓自己暈過去。我的腦子裏不停地在想怎麽辦。陶離冷聲道:“過來!聚在我身邊!”


    她忽然從紅傘裏抽出一些黑色的粉末,在我們的周圍灑上了一圈,嘴裏念念有詞,是我聽不懂的語言,她說的飛快,一邊說一邊灑下那些粉末,冷冷道:“誰都不準走出這個圈子!”


    隨後,她嘴裏的碎碎念不停,我忽然感覺到一股奇怪的力量順著那層黑色的粉末開始蔓延,繞成了一圈,把我們保護在裏麵。


    與此同時,那群嬰兒和鬼嬰已經紛紛爬到了我們這層,它們似乎無法觸碰那層黑色的粉末,嬰兒大潮不得不從我們的身邊繞開,紛紛爬向對方,一旦觸碰到對方突然瘋狂地打了起來!


    鬼嬰露出鋸齒獠牙,不顧一切地撲向嬰兒。嬰兒也往鬼嬰身上撕咬過去,竟然比鬼嬰還要兇!


    很快就有了傷亡,接觸的越多,廝打得越厲害。它們的兇狠樣子像是幾輩子的深刻仇恨,寧可自己被撕碎,也要帶走對方的性命。


    突然間,一個吼聲從樓上傳來。


    上次控製李明魂魄的那個兩隻眼睛的鬼嬰出現了,它一聲尖嘯,鬼嬰們仿佛得到了命令一般,全部停止廝打,躺在了地上。任由嬰兒撲上去瘋狂撕咬……


    我隻能想到兩個字: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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