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輛公交幾次三番救了我的命,相比之下,一年的期限還好吧。再說我就算拒絕有什麽用,勉強點頭。


    駱一川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鬼母蛛在一個地方受了傷害,絕不會去第二次,我可以放心。我聽了確實心裏寬慰不少。他又說接下來幾天他可能會跟我失去聯係,叫我有什麽急事去找紅姨。


    當天我迴到學校銷了假,在走廊裏聽到有同學三三兩兩地討論張檸的事情,說什麽的都有,反正沒有好聽的話。


    人就是這樣,當你高高在上的時候,他們追逐你嫉妒你,當你跌落神壇,每個人都恨不得過來踩上一腳,把你踐踏在爛泥裏永不翻身。


    處在這種境地下,若不是神經十分堅韌,想不開也是正常的。


    我剛出院,加上最近發生的事情,覺得滿身的晦氣。住院的錢都是駱一川拿的,他給我記在賬務上了,我手頭反而剩了點小錢。債多不壓身,我決定找個地方好好吃一頓,再去澡堂子洗個澡,去去身上的晦氣。


    轉悠了幾家飯店都沒什麽想吃的,忽然想到上次在紅姨那裏吃的不錯,於是打個車過去了。


    紅姨一眼認出了我,笑眯眯地拉我坐下,問我的情況怎麽樣。我想她認識駱一川,應該對鬼怪什麽的都知道,一五一十地講了。紅姨聽完摸摸我的頭,說可憐的孩子,沒事就過來,紅姨別的沒用,好吃的管飽。


    然後又罵駱一川鐵石心腸,不給我些好用的東西,讓我跟鬼單打獨鬥。我心想駱一川自己也沒啥能耐,就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知道的多些。


    他那一把老骨頭,還跟鬼打呢?能跑掉就不錯了。


    不過這些我都沒說出來,我拜師了就得認,那是我師父,我能當麵說他,背後說算什麽東西。


    紅姨點了很多菜給我,陪我喝了幾盅酒,說到興致高的時候,她迴到房間取了一本書給我,說讓我沒事看看,對我有好處。將來老不死的教我的時候,我學的快。


    她口中的老不死的當然是駱一川。我看書很破舊了,小心地揣在懷裏,紅姨更加滿意了,直誇我孺子可教。


    最後她堅持請這頓。我實在不好意思,推來搡去的,給了一半的錢,她勉強收了。


    快天黑的時候,我沒喝夠,紅姨說什麽都不讓我喝了,並且跟我說,天黑以後不要來她店裏,也不要在她店裏待到天黑。


    我點頭答應了,駱一川規矩就挺多的,他朋友規矩多也正常。


    從紅姨那裏出來,隔壁就是個叫“海天浴場”的洗浴中心,我喝得有點醉醺醺的,胸中那口惡氣可算出來了,心想兜裏的錢還夠,我為什麽不能去城裏人喜歡耍的地方享受享受?


    付了錢換了衣服,進浴室前忽然胃裏翻湧,衝進衛生間去吐。


    身後有工作人員走了進來,一聲不吭地站在我身邊。


    我對著馬桶擦了擦嘴,不知是吐得狠了還是心裏委屈,眼淚已經糊了眼睛,伸手去胡亂推他:“看什麽看?沒見過喝多的人啊?”


    那人沒吭聲,我的聲音也逐漸小了。


    他的身體很冰……


    周身的寒氣讓我手上結了一層霜。


    我也是喝糊塗了,腦子不清醒地又摸了幾下,下意識地去捏他的臉,冰涼得如同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雪糕,有點軟,沒什麽彈性。


    我渾身打了個寒顫,慢慢地縮迴手,我手捏著的那塊臉皮肉卻粘在了我手上,剝離了他的臉……


    啪嗒……


    摔在了地上。


    血肉模糊的爛肉旁邊是一雙尖尖的小腳,紅色緞麵上繡著一朵白色的花。


    我的腦子嗡地一聲,酒也嚇醒了。女鬼來了!


    怪不得剛才走進衛生間的人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因為那根本不是洗浴中心的工作人員,是她到了!


    周圍的空氣已經溫度很低了,陰森森的,衣服擋不住的透骨寒。


    為什麽她還能找得到我,為什麽!我快要瘋了!腿上的黑手印已經去掉了啊,到底是為什麽啊!


    我的心髒砰砰跳,深吸一口氣,緩慢抬起了頭……


    她黑慘慘的眼睛瞪著我,黑血從眼窩出流下來,雙肩被發紅的烙鐵鏈子穿透,腦袋縮得更厲害了,臉上的一塊皮已經掉了,露出裏麵血肉模糊的骨肉,白色的蛆蟲在其中鑽來鑽去,她在哭。


    “喬林……我好慘啊……喬林……”


    哪怕我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差點吐出來。我的手剛剛就在這張臉上亂摸……


    “我說過了!害你的人不是我!”


    我大吼出聲,眼前的女鬼消失不見了,一個工作人員站在我麵前,不停在我眼前擺手:“先生?先生你沒事吧?”


    又是幻覺……


    我揉揉眉心問道:“我剛才怎麽了?”


    工作人員的表情像在看精神病,有些尷尬地說道:“先生剛剛進廁所吐,然後突然大喊大叫起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這裏氧氣少,過來休息室坐一會兒吧,我讓人給您拿杯檸檬水喝。”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有多怪異,外麵好些換衣服的人紛紛好奇地朝我看過來。


    我沒什麽心思洗澡了,但是錢白花了又心疼,便進去隨便衝了衝。


    浴室裏有個超大的泡澡池,咕嘟咕嘟冒著氣泡,不少人在裏麵玩耍,甚至還能小小的遊兩下,我看了也心癢癢,忘了剛才的不快,在裏麵閉著眼睛泡了一會兒。


    突然間,我聞到了腥味。


    下意識睜開眼睛,眼前的清水池已經變成了一大鍋紅色的血池!


    無數白骨在其中浮浮沉沉,人的眼珠子、斷肢、蟲子,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我強迫自己控製住,沒有尖叫出來,血水咕嘟著氣泡一波一波在我胸前炸開,腥甜的氣味發膩,熏得人想吐。


    這不是真的!


    我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想,仍然忍不住全身發抖!


    我摸索到浴池邊緣想出去,卻摸到了冰涼的東西,女鬼蹲在浴池邊緣的沿上,眼窩裏滲出的黑血一滴一滴落在血池裏,她看著我,哭:“嗚嗚嗚嗚,喬林……我好慘啊……你為什麽對我那麽殘忍……”


    我死死咬牙,假裝沒看到女鬼,摸到另一個方向,爬到邊緣上走了出去,然後閉了閉眼,再轉身去看……


    嬉笑的、聊天的、自己泡澡的。


    眼前的場景又恢複了正常,這一次我真的半點興致都沒有了,趕緊出去給駱一川打了個電話,然而那邊傳來的是: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他到底去哪裏了?


    聯係不到他,現在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也不能去找紅姨。


    我編輯一條微信給他,叫他看到早點迴我的消息,然後打車迴了學校睡覺去了。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跑到教學樓上課,居然碰到了一個我沒想到人——張檸。


    她好像是迴來請假的,蒼白著臉低著頭,生怕被人認出來。


    開什麽玩笑,她可曾經是校花,走到哪裏都能吸引一片目光的美女,剛一出現就被認出來了。


    “死不要臉,哈哈哈,我的媽,我要是她可沒臉出現在這裏。”


    “以為多清純呢,結果還不是個騷貨。”


    “噓,小聲點,她聽見了。”


    “聽見又怎麽了,有本事幹不要臉的事兒,還怕人說?”


    張檸確實聽見了,她眼圈紅了,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越是躲著人走,那些人罵得越大聲。


    我看不下去,走過去問她:“喬金怎麽沒陪你一起來?”


    她抬頭看看我,眼淚唰地一下子就下來了,撞入我懷裏哇哇哭。


    周圍人的目光霎時間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弄的我特別尷尬,好像我是把她弄懷孕的那個人似的。


    “咳咳。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說?”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嗯。”她跟我走到沒人的地方,才說自己是迴來請假的,醫生說胎位不穩,胎兒有點危險,讓她住院幾天觀察觀察。喬金不肯陪她迴來。說著說著,忽然秀眉一皺。


    我問她怎麽了,她說肚子疼。


    我也沒見過懷孕是啥樣,看她疼得臉都白了,說道:“我扶你下去,打車迴醫院。”我剛伸手要扶她,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掀開上衣,把我的手放進裏麵按在她的肚子上:“好疼……幫我揉揉……”


    腦子嗡地一聲,我的臉當場就紅了,燒得厲害。


    我哪裏碰過女人,完全傻掉了。


    突然間,我覺得不對勁!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完全沒有成型的胎兒,卻有東西在動!


    “哎哎你們看,說不要臉就是不要臉,隨便抓個男人就幹那種事。”路過的同學看見,立刻嗤笑著小聲招唿別人。


    我這才反應過來要抽迴手,可是她的力氣突然變得奇大,我抽了幾次都沒成功,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也開始著急了。


    “鬆手!”我冷聲嗬斥她。


    張檸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無比,哭著撞開我,跑走了。她跑的時候我的手還在她肚子上,免不了帶的上衣掀起,春光乍泄。


    外麵看熱鬧的人惡意地吹了個口哨,而我好像看到她肚子上麵有個紅色的奇怪圖形,很小,指甲大。


    她給我撞了個趔趄,紅姨送我那本書也掉出來了。我沒心思去追她,趕緊彎腰去撿書。書翻開的那一頁,寫著三個古樸的字:鬼母蛛。


    而那一頁的圖上畫著那晚我見過的鬼母蛛的樣子,令我在意的是,蜘蛛肚子上用朱砂畫了個奇怪的圖形,很小,跟剛剛張檸肚子上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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