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一遝證據連奏疏都寫不下,隻能用宣旨寫好,放在錦盒之中送上大殿,乾宇殿的朝會還在進行,但被趙禎叫停了,看著厚厚的一遝奏疏沉默良久。


    朝臣們已經知道王家的事情沒有任何迴轉餘地了,這一切仿佛是從一開始就安排好的,但並非是官家的安排,而是人性,一個蓬勃的外戚之家,一個富貴的外戚之家,因為貪婪走向了終點。


    但趙禎的想法和他們的不同,趙禎認為這不是貪婪所導致的,王家的財富早已經積累到了用不完的地步,何必再貪圖財富?


    事實上這就是資本的特性,不是王家想要不斷的斂財,而是資本在無形中控製了這個家族,作為族長的王蒙正並沒有發現它的毀滅性,而是順從資本跟隨著它一路前進。


    王家沒做過善事嗎?


    怎麽可能!


    這樣的大富大貴之家必然要積陰德,神都城中受過王家恩惠的人不在少數,鋪路架橋,修繕義塚,捐助窮人,收養孤兒,資助貧寒的讀書人,等等這些王家做起來從來都是不竭餘力。


    但同樣的他們也要為下麵的人負責,神都城有多少的商賈,有多少的工人,多少的小商鋪和販夫走卒需要靠王家養活?太多太多。


    有時候不是王家想要前進,無休止的擴展和發展,而是下麵的人想要這麽做。


    但這並不代表王家無罪,王家的貪婪是沒有守住本心而被資本所驅使,這才是最大的罪過,趙禎必須要徹底根治這一點,讓所有商賈小心謹慎。


    這也是他推動律法的最好機會。


    所以在趙禎眼中王家並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黑心家族,所以並沒有打算徹底毀滅,而是用一個比毀滅更好的懲罰辦法,分割。


    至於如何分割……自然是要抄家的,這比殺了王蒙正和王齊雄父子二人更加難受。


    眼看著近一個甲子的產業灰飛煙滅,成為別人的東西是感覺?兩代,甚至是三代人的努力覆水東流心中能不如刀割?


    趙禎隨意的瀏覽了錦盒中的罪狀,但最後一頁卻讓他心中一驚,這是他想到的最壞結果,但還是出現了,那些被買來的苦力從事著最為艱苦的工作,其中甚至還有孩子。


    這些都是廉價勞動力,甚至連廉價都算不上,所以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使用過度的情況,苦力如同消耗品一樣被消耗掉,埋在工廠之後的土地之下,如同垃圾。


    因為人數多再加上工廠混亂,苦力們隻能專注眼前的事情,短短半年之內死掉的人便無法統計,皆是被送到了焚化爐裏燒掉,灰塵和渣滓倒在工廠後的大坑中掩埋。


    這些事情並非是出自王蒙正和王齊雄之手,但一定是和王家拖不得幹係,管理工廠的人是王家的二管事王堅,這一點也已經確定。


    放下奏疏,趙禎望向了乾宇殿高大的宮門之外,陽光灑在漢白玉的台階上,顯得純潔無暇,可就是如此朗朗乾坤之下卻有駭人聽聞的事情發生。


    “傳旨,查抄王家所有家產,交由戶部三司核算,送報與朕,王家主事之人押解台諫院大牢,王家宅邸暫留老幼無辜充當避難之所……”


    唿……朝臣們長鬆一口氣,畢竟是皇後的娘家,又是大宋的豪門,若是把王家全部株連,必會有損官家聖譽,史書上一句薄情寡義之君是跑不掉。


    同樣也會在帝後之間留下間隙。


    當然除了朝臣之外,鬆了一口氣的還有躲在後殿的偏門處偷聽的陳彤,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告訴了不安的王語嫣。


    “娘娘,官家下旨了,但卻未有株連整個王家,隻是把國丈和國舅兩人下獄而已,不是刑部大牢,而是台諫院的牢房。”


    王語嫣微微點頭抿嘴道:“官家待我真情矣!”


    刑部大牢關押的人三教九流,而台諫院的大牢一般隻關押罪官,兩者相比稍稍好一點。


    她知道這是官家給王家最後的照顧,也是最後的體麵,至於未來何去何從全看父親和兄長的態度了。


    事實上在三天前王語嫣便在春分殿中和趙禎討論過這件事,後來因為石介的到來而被打斷,但之後又有劃分,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把王家的產業變賣出去,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在雲南的咖啡莊園和神都城中的玻璃工廠。


    這兩樣東西的理論太大,純潔無瑕的玻璃不過是用石頭作為原料而已,技術也並非很複雜,隻是需要熟練的調配匠人就好,至於咖啡,有了種植之後在雲南的土地上一種,用心打理必會有收獲。


    所以王家的產業即便被分割出去也不會出現多大的問題,即便是對於大宋來說,王家的倒下也不會造成稅收的流失反而會增加。


    因為會出現更多的商號接手,稅收必定會得到保障。


    罪證齊全之下,王家也沒有什麽可以抵賴的,石介在朝會之後便帶著旨意去了王家,王蒙正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在他看來這是官家故意為之,一切都是欲加之罪。


    即便被押出府宅的時候都顯得頗為從容,而王齊雄卻驚懼萬分,他認為這次自己是跑不掉了,因為有些事情父親不知道而他卻清清楚楚。


    當石介把厚厚的卷宗放在王蒙正的麵前時,老人家這才大吃一驚,其中許多東西都是他不知道的,繼而生出一種無力之感,望向王齊雄的眼神不是憤怒而是怒其不爭。


    即便是最後也隻能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王齊雄微微搖頭:“孩兒不得已而為之!”


    無論是石介還是王蒙正都不知道,王齊雄是真的不得已,他已經被無形中架在了火上烤,資本的擴展並非是理性的,它隻追逐與利益二字,其他的東西都不會去考慮。


    所以王家今天才會有今天的局麵,即便王齊雄想要罷手也是不可能,事實上從王蒙正向趙禎討要咖啡和玻璃的經營牌子時就已經注定了今天的結局。


    隻不過他自己不知道罷了!


    而趙禎也沒有刻意的去針對王家,因為他知道,現在的王家已經不受控製的向深淵而去,就如同脫韁的野馬在拉扯這輛車一樣。


    終於這輛馬車沒有懸崖勒馬,而是連同王家一起墜入了深淵之中。


    若是非要說一句,趙禎隻能說:這就是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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