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儉發現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小看,原本他是見過彭七的,當年在高陽正店之中護衛趙禎的都指揮使就是他彭七。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如何會變得比狐狸還狡猾?


    他彭七表麵上看似在敘舊和招待自己,可句句透露出試探的味道,若不是張儉在朝堂上廝混的久了深諳世事,還真的被他誆出了些東西。


    “遼朝也是響當當的王朝,咋個就能吃不住勁議和了呢?”彭七略帶遺憾的望著張儉惋惜的說道。


    張儉雖然心中恨的牙癢癢,但表麵上卻風輕雲淡:“議和?不知彭帥哪來的消息?連老夫都不知,彭帥是從何處而知!老夫此次南下乃是麵見你大宋天子。”


    瞧著張儉從容的飲酒吃肉,彭七的臉色稍稍抽搐,這老貨還真能裝啊!什麽時候了還和自己玩那些虛的,你若不是求和,何必在宋遼交戰之際,中京道如火如荼之時南下?


    鬼才信你的話嘞!堂堂一國之相難道就這麽不值錢?!


    “報!啟稟彭帥,背嵬軍主將楊懷玉,行軍司馬蘇軾已到!”


    彭七的臉色微微一喜,隨即變的不耐煩道:“這個楊懷玉,總是喜歡來本帥這裏打秋風,這次也不知從那收到的消息,居然知曉本帥宴請左丞相,不過這楊懷玉端是舞的一手好劍,便請他助興!”


    張儉心中嗤笑,怎麽還上演了一出項莊舞劍的典故來?眼下自己可不是沛公!


    隨著楊懷玉和蘇軾的加入,這場飲宴才真正的活分起來,楊懷玉的劍舞慘不忍睹,滿滿的殺伐果斷之風,一點也沒有舞者的優雅,張儉知曉這是在給自己下馬威,但他並不在意,隻是在心中念叨著:你能奈我何?


    而他最心驚的卻是蘇軾的才學,這弱冠之齡的年輕人端是滿腹經綸,句句錦繡,字字珠璣,和自己交談之中引經據典端是了得!


    彭七還指著他說是未來的帝婿,能在這個場合說出來便已然是趙禎認下了這門婚事,張儉微微差異,如此才學的後生他趙禎怎麽舍得毀了他的前途?


    與蘇軾談論的越多越能感受到他的魅力,文人之間的交流往往靠的一種認同感,張儉與蘇軾之間的談話多以史實為主,雖然論點不同,但心中的看法卻是相差無幾,這便有一種知己的感覺。


    一老一小年歲相差很大,但不影響他們之間的交流,蘇軾也從其中受益匪淺,隻不過他接受趙禎的言傳身教頗多,思維方式已經不同於傳統文人。


    這還要多虧他父親蘇洵的傳統文人教育,以及可以入資善堂作為太子皇子伴讀的身份,可以說蘇軾的才學之中包涵了華夏傳統文人的思維方式以及趙禎那種跳出棋盤的思維方式。


    所以他和張儉之間的談話既沒有超出傳統文人的範疇,又納入了許多新穎的地方。


    一老一小聊得火熱,甚至讓張檢快要忘記南下的重任,而另一邊楊懷玉累成死狗和彭七兩人坐在一旁幽怨的望著蘇軾,感情他一個人便足夠了,哪需要咱們兩人在這裏礙事!


    彭七悄悄的指了指蘇軾小聲對楊懷玉道:“你還別說,能在張儉麵前把話說的這麽好,咱們是沒有這本事的!”


    楊懷玉翻了個白眼:“若是咱們讀了他那麽多的書,有個大學士的老子和皇帝的丈人,也不會差到哪去……”


    彭七嘿嘿一笑:“這倒也是,官家的才學可是極為厲害的,俺彭七跟隨在官家身邊多年,就是這東西學不來,隻不過學了一些小聰明罷了!”


    在楊懷玉麵前彭七根本就沒有必要拿架子,他知道楊懷玉的打算,也頗為中意他,便希望把他拉扯出將門,但很快熱烈的交流氣氛便急轉直下。


    ……………………


    “你這是胡說!遼朝為何就要被大宋滅國?如何從一開始就失敗了?如何就是天道了!”


    張儉的聲音徒然提高了很多,很難想像一個老頭能發出如此怒喝,把彭七和楊懷玉嚇了一跳,望向蘇軾的眼神有些奇怪,他說了什麽讓張儉如此惱羞成怒?


    “並非是後學胡說,而是事實!”


    “你倒是說說為何!”


    “因為你遼朝是草原上起家的遊牧民族,且如今已然失去燕雲,連中京道也沒了,若是不想被我大宋滅族亡種,還請速降!”


    “你!你…………小兒狂妄!”


    張儉被蘇軾的話氣的渾身發抖,伸出手指顫顫巍巍的指著他道:“你倒是說出個由頭來,否則便是信口雌黃辱我大遼!”


    楊懷玉鬱悶的提起劍準備再來一段劍舞打斷兩人的爭執,但彭七伸手拉住了他微微搖頭:“瞧瞧,這才是青年才俊,他娘的一個小小文官敢和遼朝丞相對著嗆聲,俺在當年可沒有這個膽氣嘞!就衝這個也配得上公主殿下!”


    楊懷玉再次翻了個白眼,這都什麽跟什麽,難道自己就不是青年才俊了?


    “縱觀史書,左丞相可見得一個草原上建立起的王朝持續百年?即便是五胡亂華,中原陸沉,我漢家衣冠南渡可最後我漢家王朝再次崛起,而所謂的匈奴、鮮卑、羯、羌、氐等族今又在何處?除了我漢家王朝外,其餘爾爾不過水中花井中月矣!”


    不待張儉反駁,蘇軾再次開口,聲音更加篤定,氣勢更加逼人。


    “別說是那些山中蠻族,便是相對他們而強大的多的草原民族也不過是我漢家王朝的磨刀石,這些民族久居草原,生性彪悍不假,可他們對抗天災的能力極低。


    一旦遇災便要向我漢家王朝索取,強盛了便窺伺我等土地,不重生產!這樣的民族天生便有著無法避免的缺陷。心性上的缺失,國力上的衰弱!中原漢室強而其弱,中原衰落而其強盛,可這樣的強盛不過是因為中原內耗虛弱所至!若是中原一統,爾等不過泛泛之輩爾!


    君不見匈奴自秦始囂張不過百年,漢滅之!君不見突厥自草原崛起來勢洶洶,然唐滅之!鮮卑,柔然又在何處?唯我華夏漢室煌煌中興,雖王朝更替不曾中道而衰!這便是天道!即便是你堂堂遼朝左丞相依舊我華夏之民也!草原民族何在?契丹人何在?!”


    張儉早已被蘇軾的話震驚,而邊上的彭七和楊懷玉血脈噴張,身體激動的微微顫抖,好一句唯我華夏!這是漢家百姓從上至下埋藏在內心最深處卻永遠不可磨滅的聲音,華夏才是真真的強者,才是真正的霸主!才是氣吞蒼宇,曠古爍今震撼天地的萬世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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