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封爵相較前朝增加到了十二級,王、嗣王、郡王、國公、郡公、開國公、開國郡公、開國縣公、開國侯、開國伯、開國子、開國男。


    開國公、侯、伯、子、男皆隨食邑:二千戶以上封公,一千戶以上封侯,七百戶以上封伯,五百戶以上封子,三百戶以上封男。


    開國公也就意味著家中的食邑有兩千戶左右,即便是兒子沒有繼承爵位,這兩千戶食邑也會以別的方式補償,並不會一下子沒了,就像這府宅一樣,已久存在。


    而張家之所以奇怪便在這裏,張從質在父親死後,完全放棄了蔭恩,也放棄了朝廷的補給,隻要他不去討要,誰還會自動送上門?


    若是過了十年沒人討要,那三司便會把這一份補給錢充入國庫,這也說明張從質根本就沒有討要任何東西,僅僅以自己在私塾中賺取的錢財生活。


    但王氏的誥命卻是有俸祿的,二品誥命的俸祿少說也有十貫錢左右,但這十貫錢能拿到手的不過八貫左右,除去用度,一月下來也沒多少盈餘,所以張家府宅隻有後院正室像樣。


    臨走的時候王氏還特意叮囑趙禎:“家中已經白白領取朝廷的俸祿許久,萬萬不可再有賞賜,否則他們娘兒倆心中不安,死後見了夫君也不好交代。”


    趙禎隻能無奈同意,拎著張從質的衣襟便出了王氏的房門,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迴答王氏的話,更不知該如何麵對張乖崖的遺孀。


    眼下隻能尋張從質的晦氣了,但這家夥得知自己的身份後卻沒有慌張,更沒有卑躬屈膝,隻是笑著說道:“官家,若是草民的衣服被您撕破了,也是要賠錢的……”


    三才震驚的盯著張從質,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好狗膽……”像張從質這樣並不在意皇權的人三才還從未見過,大宋的臣子百姓之中,誰不是把皇帝當作是一代聖君,誰敢不敬?


    何況還是官家自降身份和他相處,即便是在官家善待與你,你也應當尊重官家的禮賢下士,哪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道理?


    趙禎並不在意,而是笑了笑道:“若你入朝為官,便可得朝廷的官服,春夏秋冬皆有數件可換,還在乎朕損毀你的常服嗎?”


    張從質擺了擺手道:“可草民不願入朝為官啊!”


    這欠揍的模樣端是讓人生氣,三才已經在邊上咬牙切齒,額趙禎卻不慌不忙的開口道:“既然如此,你做學問幹什麽?”


    “明白世間道理!”


    趙禎指了指院牆,仿佛跳到了外麵:“那你和那些老百姓有何區別,不,朕說錯了你可能還不如那些老百姓嘞!”


    這迴輪到張從質疑惑了:“官家何出此言?”


    “你既然學習聖人之道,揣摩古人智慧,豈不知學而優則仕。若是肚子裏有學問而不去造福蒼生,那和一個廢人有什麽區別,還不如耕種的農人,經商的商賈,工廠裏的做工。”


    趙禎的一句話便把張從質堵得說不出話來。


    見他猶豫趙禎再次開口道:“你父親學識可以,但詩書不達,所以留下詩作極少,不過他的才能卻被留了下來。


    如今我大宋用的交子就是出自他的手,可見你父親是做到了為國盡力的程度,也做到了為天下,為百姓而做官,這樣的人朕敬佩。


    但對於你,朕隻是敬佩你肚子裏的學問,而不是敬佩你這個人。既然要棄天下,棄蒼生,天下蒼生最先遺棄的也是你!”


    張從質恍然大悟道:“原來這就是官家厭惡道門,佛門的原因,他們都是修自己,而不管別人死活,所謂的普渡眾生也不過是修來生而已,所以官家厭惡之!”


    趙禎愣在原地,這……這貨居然一下便道出自己厭惡宗教的本質,而且說的一點沒錯,即便是自己也很難反駁,除非違心的否認!


    “你知道的太多了,如此還不打算入仕?朕的秘閣還缺少人才。”


    “那就請官家賞賜蔭恩,慎言明日便入秘閣與陛下對奏!”


    嘎?!


    三才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勾勾的盯著張從質:“那有你這般的人,真是潑天的膽量,竟向陛下索要蔭恩,此脅迫之意甚重!”


    趙禎微微苦笑:“你倒是摸透了朕的脾氣,像你這種人若是要一心考取功名,怎麽樣也會金榜題名,要了蔭恩不過是為了快些與朕交談而已,怎麽你猜到朕今日的疑問了?”


    張從質笑著點頭:“前些日子官家以白身與慎言坐而論道,大談重開都護府一事,今日官家再度前來,又是送禮又是前來寒舍,必有大事相問,但無奈家中無有淨室,隻能入秘閣而對之。”


    趙禎微微點頭,張從質說的沒錯,那個如噩夢般不斷盤旋在腦袋裏的疑問若是不得不到解答,自己便會覺得所作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隻不過是延長了那一個恐怖輪迴的時間而已,或是更糟的,讓大宋這個璀璨的文明覆滅的更加可惜,更加淒慘。


    這完全是兩種心態,若是大宋本就破破爛爛,千瘡百孔,那它的覆滅又有什麽不好?但現在這是個輝煌的王朝,有著強大的科技,開放的政治,良好的社會風氣,精美的藝術,等等一切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美妙。


    若是這樣一個王朝的毀滅,豈不可歎,可惜,可悲?!


    趙禎需要一個人,一個能看透本質,一個博學多才,一個通曉古今的人來與自己總結,研析這個問題。


    他在朝中觀察許久,但朝臣中不乏能臣幹吏,卻沒有趙禎所需要的這個人,他們大多收到框架的束縛,受到禮法和儒家思想的局限,很難突破。


    即便是如歐陽修,範仲淹之流也大多於此,因為他們的求道之心已經變成了勤政愛民之心,隻有宏偉高闊的眼光才能實現這一跨越。


    好死不死,趙禎巧遇的這個張從質卻有。


    不知是遺傳了他父親的乖張瀟灑,還是生來便不在乎世事,他的眼界之高趙禎僅見。


    相比楊休那般死讀書,不斷鑽研聖賢之禮的精神,他那種跳出“棋盤”超脫於外的精神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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