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是宗正寺為趙妙元挑選的大婚吉日,佛經上說這一天是達涅槃日,一句祝福的話相當於千百句祝福語,當然一文的香火錢相當於千百文的香火錢……


    宋人信佛的人不在少數,但因為趙禎這位官家對佛教的厭惡,使得很多人開始以討吉利的方式信仰佛教,再加上朝廷對佛教的管理甚嚴,已經有不少和尚還俗躲避考核,畢竟真正侍讀佛經通篇背誦的人沒有多少。


    趙妙元是趙禎唯一的妹妹,即便不是同母所生也不影響兩人的關係,誰不知道官家疼愛自己的妹妹,不惜把晏殊出外應天府?


    在許多朝臣的眼中官家對晏殊的處罰過重,不就是打掉內侍的門牙嗎?


    即便是打掉一口牙又有什麽關係!


    宦官在大宋的地位可是不高,即便是三才見了兩府相公依然要躬身行禮唱一聲肥喏。


    但在有心人眼中趙禎的貶斥晏殊的舉動就成了簡在帝心,出任應天府知府事這一年的肥差,即使政績平平也能攢下足夠的政治資本。


    何況晏殊在應天府的政績斐然,極其重視書院的發展,大力扶持應天府書院,甚至力邀辭官守喪的範仲淹到書院講學,培養了大批人才。


    範仲淹主持修建的堤壩曆時四年已經修繕完畢,但他在母親去世之後便上疏辭官,誓為母守孝,在此期間頂不住晏殊的軟磨硬泡無奈的前往應天書院講學。


    範仲淹的學問無疑是極好的,而且他最大的好處是不排斥其他學問,就連格物之學也是極為看重的,不分親疏內外一視同仁。


    這使得應天書院一躍成為與白鹿洞、石鼓、嶽麓齊名的書院,宋人現在合稱他們為四大書院,比之國子監也毫不遜色。


    最難能可貴的是晏殊的眼光長遠,不光重視書院的發展,即便是武學也跟著開辦起來,這是大宋除了夷山上的軍武院意外第一所武學,當然雖不能與軍武院相媲美,但也為很多投筆從戎的人提供了進修武學的終南捷徑。


    從應天武院學成的學子在參加軍武院的招生時要輕鬆許多,這也是趙禎最為欣慰的地方,畢竟武將的培養不能光靠軍武院的傳承,這也使得大宋的基礎武學教育得以開始,無論是在政治上還是民間的口碑都有著非同一般的影響,極其有利於提高武人的地位。


    四年的時間足夠晏殊理解趙禎的苦心,這麽多年每次勘磨之時,趙禎都會把晏殊按在應天府的位置上不動,身為曾經的伴讀,晏殊豈能不明白趙禎的用意,如今他可以自豪的說應天府就是精簡版的東京城!


    應天府是趙禎除東京城以外唯一的實驗城市,晏殊明白它的重要性也是他遲遲不肯離開的原因,誰希望自己四年的努力僅僅成為自己向上爬的墊腳石?在沒有挑選出適合的接任者前,晏殊不願意離開。


    官道上飛馳的馬車在碰到了石子劇烈的顛簸把思緒還留在應天府的晏殊拉迴了現實,看了看日頭,再有一個時辰就能到東京城了。


    想起蔡伯俙的書信,晏殊微微一笑,這小子在信中滿是威脅的口氣,一句不見汝麵割袍斷義讓晏殊啼笑皆非,蔡伯俙咬牙切齒的胖臉躍然於紙上。


    兩人雖然都是趙禎的伴讀,但發展的方向卻完全不同,一個從商一個入仕,都是趙禎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晏殊知道自己的位置,所以從不焦急的渴求政績,不像有些州府的官員為了獲得向上爬的政治資本,不惜大肆征用勞役修建根本用不上的堤壩,工廠甚至城防,一個大宋腹地城鎮根本沒必要修建那麽高的城牆和護城河。


    當晏殊的馬車到達封丘門的時候卻發現原先的封丘門根本就無法通行,猙獰的城防看的他毛骨悚然,門口的鐵刺拒馬,手持棘輪弩的軍士,城牆上如林的八牛弩……這哪是城門完全是一副吞噬敵人的巨口。


    趕車的車夫已經被嚇得瑟瑟發抖,舌頭打顫的問道:“大……大……老爺,咱走其他的門進去吧?”


    晏殊微微一笑:“那就繞遠從南熏門進城!”


    難怪大宋的西征能奪取黨項的兩州之地,訓練有素的軍士,精良無雙的軍械,哪一樣都看的人熱血澎湃啊!堂堂的刑部侍郎,應天府知府居然就這樣在封丘門前繞道而行,這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尊重。


    剛剛從門口站崗士兵的眼神中,晏殊看到了軍紀的凜凜不可侵犯。


    到了南熏門之後晏殊更是被地上的水泥道路驚呆,馬車行駛在上麵簡直是如坐雲端,平緩而安穩,一點顛簸的感覺都沒有,舒服的覺得馬車似乎都沒有晃動。


    城中的道路變得極為寬敞,原本在道路上擺攤的小販不見了,都在道路的兩旁劃出的專門攤位叫賣著商品,木質的桌椅板凳都是一模一樣的,晏殊仔細的觀察著東京城的改變,取其長處的借鑒東京城的變化,等會了應天府之後便可推廣,晏殊越想越興奮,他已經把應天府當成自己的家來建設了。


    道路上的百姓瞧見一駕馬車緩緩的在大街上前進,但速度卻奇慢無比,車中的年輕人不斷的伸頭探腦,惹得不少載有女眷的車輛頻頻趕超,還有些小娘子伸頭瞧見晏殊的模樣滿麵羞紅的叫了一聲:“登徒子!”也不知是生氣還是害羞。


    一路上晏殊都在感歎東京城的變化之大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就連原先髒亂的西水門都變得幹淨整潔了許多,街麵上蓬頭垢麵的乞丐不見了,這時候怕是都去城外的工廠找活了吧?


    現在的東京城中,隻要有手有腳的人便餓不死。


    街麵上出現最多的便是那些閑漢,逢人就問是否需要活計,把胸口拍的山響保證跟他一定能找到個好東家,中人這行也變得熱鬧了許多。


    按照蔡伯俙在信中的地址,晏殊的馬車很快就到了大貨行街的蔡宅,高大的宅門前是一對方底的石質門墩,門墩上雕刻著的不是文官的獅子,而是兩隻活靈活現的貔貅……


    果然是什麽人用什麽東西鎮宅,這隻進不出的貔貅恰好和蔡伯俙的貪財對上啊!


    感歎一聲晏殊便沿著台階拾級而上,他是訪友自不用官家報上名帖之類的繁瑣事情,隻是整理了一下衣物便對門房道:“通傳你家主人,舊友晏殊來訪!”


    仆從一聽晏殊的大名哪裏還敢懈怠,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滿臉堆笑的唱了個肥喏:“原是晏侍郎,老爺自有交代,晏侍郎前來務必要請到花廳用茶,小人這就去通報老爺!”


    晏殊微微點頭便跟隨官家進入宅邸中,寬闊的前庭,雕梁畫棟的建築無不顯示這座即將成為駙馬府宅邸的高大上,作為駙馬府這地方也算不得多奢侈,但院中的奇花名卉倒是不少,看來蔡伯俙那小子精心準備過了,否則以他的性格如何會在院中種植這麽多沒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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