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的餘韻還未過去,人們依然沉浸在闔家歡樂之中。


    妓館之中的清倌人獨自坐欄杆處,昨晚的生意顯然不是很好,大部分有家室的都迴家團圓去了,來的都是些沒家沒室的浪蕩子,雖然錢也不差可總不如文人墨客來的舒坦。


    這時候卻有一中年人悠閑的躺在錦榻上搖頭晃腦的念著詩詞,雖然裝的愜意,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眼睛中卻充滿了悲傷,圍坐在他身旁的女子個個樣貌俊俏,姿色上呈,


    惹得老鴇忍不住啐了一口:“小蹄子們也不知被他下了什麽降頭,天天就圍著他轉了,要是有些銀錢也就罷了,倒貼還起個什麽勁!”


    “好媽媽,莫要說他,姐妹們的好詞牌不都是出自柳三變之口嗎?要不然咱們這玉門關的名聲從何而來?”


    坐在欄杆處的清倌人微微一笑的開解身旁一大早就喝酒的老鴇。


    老鴇歎了口氣:“是啊!咱們玉門關的生意也多虧他的幫忙,可我不忍心看著你們把幸苦賺來的錢貼給他,都說他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可也沒見他高中。


    玉英啊!咱們可要為自己考慮考慮,你現在可是能出去開家攬客的,犯不著為他吊死在我這裏!”


    謝玉英知道老鴇是為自己好,可扭頭看看室內吟詩做對的柳永微微搖頭道:“我沒了柳哥兒還能過活,可柳哥兒沒了我卻是怎生了得,我還是再等等吧!”


    老鴇就知道她會這麽說微微一歎便不再言語,她雖然嘴上說的難聽,可卻是真心關心謝玉英。


    此時最熱鬧的南門大街上卻迎來了不速之客,一群穿著胡服騎著駿馬的少年人疾馳而過,惹得巡邏的捕快大聲喝罵,待看清騎者麵容後便稍稍的收了聲音。


    一旁買麵湯的小販拉住王五的衣袖道:“王捕頭,這些是什麽人?怎生穿著胡服策馬疾馳?”


    王五撇了撇嘴道:“他們不是人!都是些將門的衙內罷了,說的好聽胡服騎射,嘿嘿,其實就是耗子扛槍窩裏橫~!今日怕是去定波楊府給楊懷玉助威的。”


    “楊懷玉?!難道就是那個人稱玉麵虎的楊家衙內?”


    “不是他又是誰?”


    一旁的文人正在喝羊湯,聽了兩人的對話一口羊湯噴出起身會帳:“店家,快點,我還要去封丘門看軍演!”


    賣羊湯小販哈哈大笑:“你這措大難道是昏了頭?這封丘門可是你說去得就去得?還看軍演嘞!”


    王五也是笑著搖了搖頭,這措大怕是書讀的太多讀傻了。


    “你們知道什麽,這次可是例外,早早就聽我那在禁軍中當差的堂弟說了,隻要是有東京城戶籍的人就能去觀瞧嘞!”


    王五和羊湯小販對視一眼便急急的往家中趕去,他道之前開封府為什麽叫衙役們每家每戶的統計人口與戶籍對照,還給每家發了蓋有官印的憑證原來是這麽用的。


    要是趙禎知道他的想法非得氣的背過氣去!


    戶籍製度的改革和戶口簿的實行,為的是更好的管理東京城百姓,也是給其他州府做示範用的。


    誰曾想居然被王五當成觀看軍演的門票了。


    但這次軍演允許百姓觀看也有推廣戶口簿的原因在裏麵,一來百姓們當然會爭搶著去上戶籍,二來也是讓百姓們見識一下大宋的軍事力量,作用相當於閱兵。


    偌大東京城中存在著不少黑戶人口,這些人沒有戶籍卻居住在東京城中,大多數是些流竄犯或是城狐社鼠之類的,也有一部分是孤兒棄嬰。


    黑戶對東京城的治安構成威脅,趙禎下旨開封府嚴查黑戶,並且要給這些黑戶登記造冊統一辦理戶籍,這樣便可做到有根可尋,隻要犯了案,總能找到你的腳跟。


    這下可苦了開封府的衙役,每日都要在街巷中穿行,挨家挨戶的發放和收繳憑證,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太祖當年以七國之土民集於攆下,比漢唐之京十倍其人。


    不做好戶籍管理怎麽能行?


    觀看軍演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在東京城中飛快的傳播,人們幾乎是奔走相告,生怕別人不知道一般,可封丘門內的場地是有限的,去晚了的人們隻能站在城門外等待結果。


    已經成為專門負責民用技術研發和改造的將作監工作效率那是杠杠的,短短三天的時間就在封丘門內搭建起來的可供萬人觀看的座位,雖然這些座位製作粗糙,可這種梯次級的木石結構能承受萬人的重量也是極其不容易的。


    趙禎看著對麵看台上密密麻麻的座位和陸續入座的百姓微微皺眉,要不要在東京城專門建設一處類似於古羅馬鬥獸場的會場?


    這一次軍演讓百姓觀看還有一個重要的意義,便是把宋人的尚武精神給激發出來,趙禎相信戰鬥和血腥是人類的本能,是潛藏在人類基因中的原始因子。


    不說原始祖先是如何與天鬥與地鬥的,單說出去捕獵和抵抗野獸的入侵這種戰鬥因子就留存在人們的基因中,所以談不攏就打依然是人類的本性。


    一個民族如果過度的尚武不一定是好事,說不定尚武會把這個民族拖向戰爭的深淵,就如橫掃歐洲的蒙元帝國,幾乎從立國開始就不斷的進行戰爭,直至被戰爭拖垮。


    這個永不停歇的戰爭機器始終不明白,打仗打的就是錢和糧!


    直到後世,戰爭打的已久是經濟。


    但反之,如果一個民族不尚武,那更是可怕的災難,此時的高麗便是任人欺負的弱者,契丹人打的它連年稱臣歲歲納貢,甚至還威脅它和祖傳的宗主國大宋斷交。


    要不是半島的地形複雜,關隘險地奇多,小小的半島之地早就被中原王朝給收入囊中了。


    咚~咚~咚~


    戰鼓聲打斷了趙禎的遐想,也使得百姓們變得極為安靜,莊嚴肅穆的軍鼓代表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和皇天厚土的威嚴。


    趙禎緩緩的從禦座上站起走上最高的點將台,身後跟隨著身穿禮服的文官和清一色戎裝的武將。


    這種軍禮的規格甚至比春秋兩季教閱禁軍更高。


    已經擴展到五千人的親衛司禁軍身穿最為華麗的五色介胄,這些都是經過打磨的新式全身步人甲,雖然全身籠罩在其中,可重量卻要比老式步人甲輕上許多。


    步人甲在陽光下閃爍著幽藍色的寒光,這是經過冷鍛處理的結果。


    轟隆隆的腳步聲,生生讓人覺得這不是五千人的隊伍,而是數萬人的大軍!


    整齊的腳步聲砸在地上產生的振動頻率極其駭人,如地崩,如山摧,如崩石,如海嘯,震得人心激蕩,撼得蒼穹變色。


    嘩……隊伍行進至點將台下,所有的親衛齊齊拔刀斜指天空,整齊劃一的動作如一人在拔刀,鋼鐵叢林是由筆直的唐刀組成,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目的閃光,一時間偌大的會場鴉雀無聲。


    將士們用粗糙的嗓音同聲齊喝: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王曾目光閃爍,這首《詩經》中的戰歌讓他久久不能平靜心情,多少年了,人們隻重視儒家經典的傳承與理解,卻忘記了這是先秦古人留下的生活寫照。


    樸實又大氣的詩文緩緩結束,但仿佛還在空中迴蕩久久不散。


    觀眾席上的百姓已經開始變得騷亂,垂垂老矣的白發翁激動的昏厥過去,文弱的書生要投筆從戎,年輕的漢子更是開始唿喝:大風!大風!


    整個觀眾席的聲音突一滯隨後爆發出驚人的唿喝:大風!大風!大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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