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闈改製之事,世家利益原本就受了創,倘若戶部緊接著征稅,難免不會引起眾怒。”


    姚如許不以為然,“賦稅之事還需寫封告文上呈陛下,待陛下裁決完畢,戶部聽命施行即可。”


    顧楓眠覺得他此刻未免也太過置身事外了些,好歹大家同是世家人,自己人私下商量著要來砸自己人的腳,這傳出去怎麽說也得叫人戳斷脊梁骨。


    “此事,你同姚太傅商量過?”


    他指的是姚清渠。


    姚如許一口否認,“所屬機構不同,自然不會冒然商討。”


    顧楓眠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那就這麽辦吧。”


    ***


    顧楓眠的折子連夜呈了上去,這迴沒找借口,且開誠布公地將犧牲自己人的利益寫的大公無私,貞景帝一看完,便下了可行的口諭。


    不過口諭好下,施行時卻不怎麽順利。


    世家大族的旁係一多,便容易公私分不開,或是多家人吃一家人。


    為重開太學向世家征收賦稅一事一經下令,便惹了他們自己家宅院裏的矛盾。


    第一次繳納,便有缺漏。


    雖然交上來的錢夠了,但與估算數目對不上也不能蒙混過去,顧楓眠當即又下了一道征收令。


    第二次縮小範圍按戶征收,人數能對上,卻見了不少內宅裏的爭鬥,所幸最後吵著錢交夠了,他們自己家的旁支和親係也分了個清楚。


    從前一族抱一家啃的局麵有所緩和,裏裏外外分清,京都又落了不少新戶。


    戶部為此又統計了一遍京都人口戶數,前前後後忙了不下一旬日,趕在二月中,終於把重設太學的銀子給拿了出來。


    戶部鬆了好大一口氣,沒升官沒進爵,也夠他們燒高香了的。


    諸事籌備的差不多,最忙的時候順利度過去,顧楓眠一把老骨頭也熬的生了一場風寒大病。


    不過壞事到頭,好事也臨門。


    宮中添喜,顧氏順利誕下一子,欽天監取名為淨,聞淨。


    顧楓眠做了外祖父,也占了龍嗣喜氣,風寒大病一夜之間好的通透。


    順利到三月初,貞景帝以喜得嫡子,欣迎春闈之由,特在宮中章華台設宴,給滿朝文武下了帖。


    ……


    作者有話說:


    方書遲:是不是不記得我的官職了,我,都察院僉都禦史,官不大,正五品,但是相當於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嗷,下卷有副cp~


    注:都察院相當於現在的檢察院,主要職能是監察。


    巡撫一職的權利在明清逐漸加重,但是在那之前還好,文中就相當於一個移動的監察委。


    第86章 論英武


    下人將宮帖送到聞濯手上的時候,才發覺多送了一張。


    待聞濯翻開,見另外一張全言皆由貞景帝親筆所書,末端“沈宓”二字落的整整齊齊,連墨跡都還未幹。


    他臉色一沉,進屋當著沈宓的麵,徑直把帖子扔進了火爐,凜然罵道:“奇技淫巧!”


    沈宓:“?”


    ***


    宮中大宴賓客雲集,除了缺個寧安世子府的正主,滿朝其他大臣一應到全。


    聞濯原本是不想來的,但沈宓知曉了宮中的消息,動之以理地催著他進宮,且答應他會將自個兒照顧好,他才應下。


    宴會如往年一般熱鬧,絲竹管弦不斷,舞姬歌女不絕,玉盤珍饈,數不勝數,瓊漿玉液,迴味無窮,金缽銅鼎,粼粼璀璨,凡是世間富貴,盡可收入眼底。


    雖戶部先前掏空了老底,但向世家征稅一事,又將坑給填的無比漂亮。


    正經開設些對民生有利的建設時沒錢,一到了這種撐場麵的時候,又能夠撒開了歡奢靡無度。


    這戶部,看來苦頭嚐的還不夠。


    今日為慶賀貞景喜得皇子,眾臣都帶著家眷前來道賀,男賓在宴上吃酒恭維,各家府中的女眷則是同聚在百花園。


    顧妃中間出來了一陣,因為才誕下龍嗣不久,身子尚且虛弱,沒等眾人一一寒暄,便迴了自己宮中休養。


    臨走時,叫了吳清瞳一起迴盧華殿。


    去年年中一別,顧氏再未同她見過,此刻同座在轎攆之中相對無言,滿腦子雜緒,根本無從說起。


    她瞧了吳清瞳半晌,才慢慢問道:“妹妹可還在怨我?”


    吳清瞳搖了搖頭,“妾身不敢。”


    她這一句親近無有、疏離七分的話,頓時教顧氏一腔委屈噎在了喉嚨裏,隨即便抽抽搭搭落下眼淚來,“我也是被逼無奈,雖在外人眼裏我寵冠六宮,風光無限,可陛下待我根本沒有真情”


    “娘娘慎言!”吳清瞳匆匆低聲打斷了她的話。


    顧氏我見猶憐的剪瞳,宛如一汪清泓般直直盯著吳清瞳,裏頭酸楚和委屈溶成淚花,凝聚在她眼角一串一串滾落下來,“清瞳,在這宮中,很多事情我身不由己。”


    吳清瞳皺起了眉頭,“娘娘想與妾身說什麽,又想聽妾身說什麽?”


    顧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冰涼的指節冷的吳清瞳手背一澀,她不由得騰升出幾分憐惜,迴握住她的手心,替她暖著,“有什麽想說的,迴宮再說吧。”


    顧氏無聲地點了點頭,握緊了她的手。


    兩人一迴到盧華宮中,照顧聞淨的嬤嬤便把孩子抱了過來,交與顧氏懷中。


    揮退了宮人,顧氏拉著吳清瞳的手坐到軒窗旁,給她瞧了瞧聞淨酣睡的模樣。


    當真是做了母親的人,方才轎攆中的傷心委屈,此刻收起了大半,一心隻盯著熟睡的嬰兒,挪不開眼。


    “清瞳,你我自幼相識,金蘭情深,倘若當初我要是知曉那封信裏牽扯到了賀統領,我斷然是不會拿出來的。”


    吳清瞳瞧著嬰兒的視線挪到她麵上,“娘娘何意?”


    顧氏麵上神情又欲哭戚,“那個揭發書信的宮女確實是我宮裏的人,但她從未給我看過那封信,我起初教她在棲梧宮裏當值,也隻是想確認陛下的行蹤,並未指使過她加害皇後。”


    她急切道:“我所說都是千真萬確,你我一起長大,你知曉我並非心腸歹毒之人!”


    吳清瞳緊鎖眉頭,一時無法理解道:“那為何當初當著陛下及眾人的麵時,你不解釋清楚?”


    “我如何解釋?”她又哭了起來,“信是真的,揭發之人也是我宮裏的,沒有人會信我。”


    吳清瞳複雜地看著她,“那你為何直到如今才跟我說這些?”


    顧氏伸手抹了把眼淚,神色黯淡,“我以為我身在福中,雙親健在,夫君寵愛,哪怕弄巧成拙,一切也都會恢複到從前的樣子,可真情是假的,雙親也並不在乎我的死活,清瞳,這世上唯一相信我的人隻有你了。”


    吳清瞳總覺得漏掉了什麽,“什麽是假的?”


    “所謂寵冠六宮,隻不過是表麵功夫而已,陛下並不愛我。”


    可他們之間誕有子嗣是事實。


    “娘娘當初入宮,不就猜到是這樣的結果了麽。”


    顧氏一陣沉默過後,又簌簌哭了起來,抽泣的聲音將繈褓中的嬰孩吵醒,小的也頓時哭鬧出動靜來。


    麵前的母親初為人母,許多不擅長的事情都能弄的她手忙腳亂,急赤白臉地將宮外的嬤嬤叫進來,兩人一塊兒哄了半天才好。


    吳清瞳能看得出來這孩子並不好帶。


    誠摯告慰幾句,趁著孩子好不容易哄睡著,眾人都沒有心思再與她敘舊,轉身出了盧華宮。


    其實當初這件事,她並沒有十分怨怪顧氏,更沒有埋怨任何人。


    雖然當初知曉那個揭發書信的宮女是顧氏的人時,確實有那麽些驚詫。


    但後來想想,在這宮中豺狼虎豹聚會的黃金牢籠裏,每個人的處境都不一樣,縱使從前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也要為人前的光鮮亮麗付出一定的代價。


    這世上本就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


    不管是什麽。


    今日之事,她隻有唏噓,故人不複從前,是時間、人與物的推移。


    她從來在詩文裏讀過太多,諸如此類的詩句,真輪到自己身上,又覺得別是一番滋味。


    可見以史為鏡,以人為鏡,確知興替得失,過往人講的過往事,一一都會應驗,無怪乎此。


    ……


    從盧華宮出來,月明星稀,慘淡稠雲在凝紫之夜幕上,泛出有輪廓的痕跡,目及之處萬家燈火,隻宮城一家,日夜通明。


    北境永遠不會如此。


    可那頭的明月星辰,卻要比這座巍峨宏宇裏的,透亮清澈上好幾百倍。


    她沒親眼見過,但是賀雲舟曾說是,“冷光兼素彩,向暮朔風吹”。


    倘若有機會,她也想去看。


    ***


    章華殿內,宴酣之時,貞景帝著重褒獎了吏部與戶部的兩位掌吏。


    開春涉及春闈,茲事體大,他二人破除艱難險阻,才有了今日百官身輕。


    在座大臣無一不附和讚歎,甚至有人當眾題起了詩。


    貞景帝高興至極,卻也沒忘了掌位之下,還有人功不可沒,他提杯點起姚如許,眾目睽睽之下,問他可有想要的賞賜。


    姚如許起身離開席位,殿中俯身拜禮道:“能為陛下排憂解難,是微臣之職。”


    聞欽笑了笑:“差事辦的好,本就該賞,姚卿也不必拘束。”


    眾人都看熱鬧不嫌事大,工部尚書杜長林起身摻合道:“姚侍郎一表人才,想必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不知眾多名門貴女之中,是否有屬意的,今日陛下行賞,要個賜婚的旨意也未嚐不可。”


    “杜卿家所言極是,”聞欽聽了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接著問道:“倘若姚卿心有所屬,今日朕便做迴媒人,與你二人下旨賜婚。”


    聞濯在一眾哄鬧微醺的朝臣裏,坐的端直冷清,此刻聽到這裏,不自覺噙著絲笑意,晃了晃酒杯。


    隨即聽姚如許道:“微臣並無屬意之人,倘若陛下堅持要賞,還請準允微臣參涉太學重開一事。”


    他來這出眾人是著實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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