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他個燈籠!


    沈宓瞌睡醒了大半,恨不得給這無聊透頂的男人一刀,但礙於身份和淫…和權威,沒多磨片刻,他還是老實起身去裏屋換了身衣裳出來。


    或許是先前衣櫃裏的衣服,教溫臨著迴府過年時拾綴過,裏頭一眼望去,白的少花花綠綠的多,唯一一件能看的,就隻剩下一件大紅色的寬袖袍。


    他這別有用心,旁人不用猜也能知曉。


    不過沈宓向來不在意自個兒好壞美醜,今日又逢正月初一,穿了也就穿了。


    他坦蕩站到聞濯麵前,“殿下滿意了?”


    滿意。


    聞濯真的能使動他換身衣服已經是難得,更別說他還特意換了一身應景的出來。


    他簡直滿意的不得了。


    或許他從未正麵說過沈宓生的驚豔,但他的近十載前生,幾乎都沉浸在這樣的風光之中以求解脫,他形容不出那是如何的好看,隻覺得想更加熱烈地疼他救他,一顆心也都隨時都能送出去。


    他向來坦蕩,他待沈宓,從來同他人不一樣。


    不過賽鶴臨風也好,玉骨秋神也罷,萬人眼中心頭愛的模樣皆不同,管他潘某宋某衛郎君,他隻喜萬中無一沈序寧。


    “世無其二,郎豔獨絕。”聞濯挑了挑眉。


    沈宓冷笑一聲徑直朝著門口走去,語意不明,“殿下才是。”


    聞濯失笑,繼而俯身拎起他遺落在小案上的狐毛披風,挪步勤勤追了上去。


    ……


    作者有話說:


    聞濯:哎嘿嘿媳婦兒真好看~


    寫糖桂花其實是因為那天我煮了個蓮子銀耳羹,加了些鄰居送的糖桂花。


    文學素材來自於生活,杠杠的。


    第24章 淩雪梅


    外頭鵝毛大雪紛紛如沸,地上落了厚厚一層,人一踩在積雪上便會往下輕陷,腳下發出的聲響清脆,娛心悅耳。


    沈宓撐著把油紙傘,靜靜望著長立在一片殷紅梅林中的聞濯。


    漫天漫地的寒酥玉屑,遮天蔽日一般從虹映直墜而下,蕭疏紅林成了天地唯一的顏色,清古冶豔、風華內斂的人也成了點綴。


    暗香疏影、秀潤天成,萬般美景堪粗稿。


    他仿佛很高興,穿的未嚐寬厚,身量倒是無比拔尖,凜冽寒風吹拂,哪怕凍壞了草木也傷不了他似的,唇角還惦著一絲融融的笑,頗有陽煦山立般的風姿。


    這大概是沈宓頭一迴,見他正兒八經地露出人模樣,月白的衣衫將他推往純潔無瑕的大雪銀裝裏,沈宓從未看得那樣清楚他的清朗眉目


    清豔紅骨不堪擬,天下無人敢競容,斯人迴身一捧雪,三千明月忽倥傯。


    他幹淨的不像話。


    也是此時,沈宓才想起來一件板上釘釘的事情。


    無論聞濯身處高位,再怎麽掀人烏紗、株連懲處,到底是情有可原又順理成章的,自始至終他不曾偏袒過任何人,也未抱有僥幸。


    他不過是在做些為天下太平的最尋常之事,手中未沾無辜血,心底未藏無名鬼,他比誰都坦蕩多了,也幹淨的多。


    與這亂世將傾的禍心狼虎相比,他簡直就如眼前這般,唯有皚雪紅梅相配,一生都如此清朗疏疏地順遂無憂。


    至於其他人,他們這些撚了債欠了恩的,林林總總不盡人意卻為虎作倀的,總會下地獄。


    沈宓握著傘柄的指節發白,他在心底長長歎了一口氣,最後挪開了放在聞濯身上的視線。


    但那人仿佛就是不依不饒,非要過來招他


    “沈序寧!”趁著他迴神微愣的時機,聞濯立馬把手上才搓好的雪團,朝他袍子上砸了過來。


    想必他並非真心想要將沈宓砸的吃痛,那雪團飛到一半,便散成了零星小塊,簌簌落到沈宓的長袍上,也隻沾了幾兩淺痕。


    沈宓被他驚得愣了愣,迴過神來便一臉不耐:“殿下年方幾何?”


    聞濯不答,繼續垂眸在梅樹底下刨著雪,揉捏成一團實的,待成出個圓形,便樂此不疲地繼續往不遠處的沈宓袍子上砸。


    一來二去,沈宓教他鬧得煩了又懶得跟他計較,握著傘柄轉身便打算迴屋煮茶,屆時聞濯又砸的更兇,還起身前去拉他。


    沾了雪的鞋底濕滑,落上地磚的時候,難免會出些站不穩的岔子,沈宓這廂才收傘,那頭聞濯便伸出了不讓他安寧的手,將他狠狠拽了一把。


    隨即兩人果不其然一同壓著紙傘,撲撲滾到了雪地裏。


    沈宓抬眼,便瞧見聞濯淩厲又剔透的雙目,他滿頭是雪的兩手撐在他耳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唇邊含著盈盈笑意。


    看來是沒怎麽摔疼他。


    沈宓皺眉推了他一把,想翻身起來,卻又教他重新壓了迴去。


    “殿下這是做什麽?”


    聞濯說不清。


    興許這發乎情也越禮的念頭,早在當日聊贈他那一枝春的時候,便悄然生長了出來,原本還能再藏一藏,隻是在這過年時節眾人皆歡喜的對比之下,他受的落差實在太過難熬,便藏不住,也不想藏了。


    今日前有同眠一屋,後有羹湯裏的糖桂花,再而後有紅衣美人,漫漫雪色迷人眼,他便也想學著沈宓瘋他一迴。


    他敢說,沈宓也想瘋。


    “沈序寧,你真是…”


    沈宓剛想問一句“什麽”,便教他倏然覆上的兩片唇給壓去了話音。


    暗香疏影、寒風簌簌。


    有那麽一瞬間,沈宓鼻尖充斥著醉人的桂香,清冽的陳茶香,和濃烈的梅香,這三者天地間大雅之物,一時爭先恐後地奪取他三魂七魄,教他臥在這一片冰涼雪地裏動彈不得、清醒不得。


    他不禁在想,到底是誰瘋了。


    而聞濯想的比他更多,他想過去近十載封於深寺,不得世間真煙火,他想今朝,身居權位天下唾手可得。


    他想彼時,煙迷花欲的沈序寧是人間真絕色,還想…僥幸地想,這真絕色此刻臥在他的懷裏,教他沾染上了人間真煙火。


    不知不覺間,他發上的雪融化成水落在沈宓眼上,不由得喚醒了這位絕色離身出走的魂魄,沈宓隨即橫眉冷眼,不下半分情麵地揮開了有些意猶未盡的攝政王殿下。


    他匆匆站起身,重新係好領間的綏帶,盡顯冷淡地彎腰,撈起落在一旁被壓的有些散架的油紙傘,頭一迴未起反唇相譏的架勢,轉身徑直邁上了庭廊


    “無話可說?”聞濯帶著滿頭白雪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背影問。


    沈宓微微頓了一下腳步,什麽也沒說,又繼續抬步而去,不多時,身影便沒入那彎彎繞繞的九曲迴廊中消匿不見。


    院子裏隻剩了淋了滿身雪水的聞濯,他沉沉盯著迴廊盡頭看了許久,直到一陣寒風凜冽襲來,隨才喚醒他一縷神思。


    理好衣袍又轉身踱入梅林,他矢手折下了一枝開的正嬌豔的冰玉骨。


    他想,香草從來配美人。


    沈宓這廂直到天色遲遲,也沒有等到他迴,隻是他傍晚無意間推窗透風之時,瞧見了窗台落的一枝梅。


    ***


    夜裏,世子府新奇地來了一位稀罕客。


    趁著大年初一,沈宓倒是覺得這日子也景氣,差人擺上了茶水點心,端端正正坐在房中坐著。


    聽見院中傳來腳步聲,又在門前停住,那來人在簷下仔細抖落傘上的雪片,抬手收起紙傘擱在了門口,轉身進屋,身影中帶了些許寒風朔雪鑽入房裏。


    沈宓有數載的年頭再未見過賀雲舟,沙場苦楚熬人,他身量都比以往修長結實了不少,手挽雕弓的臂膀,讓他看上去仿佛能夠獨自抗下千斤之擔,那株昔年在汀州隨波流轉的蘭草,終究長成了一棵參天喬木。


    沈宓很高興,高興的有些眼眶泛酸。


    “深夜造訪,叨擾世子。”賀雲舟進屋挪到沈宓跟前,合手向他行禮。


    沈宓起身招他落座,“不必多禮。”


    賀雲舟盯著他麵上自然的神色坐下,冷不伶仃問了一句:“世子不知我為何而來?”


    沈宓倒茶的手微頓,隨即略顯猶豫地笑了笑,“不知。”


    “沈序寧。”賀雲舟掀翻了他遞過來的杯盞,看到滾燙的茶水潑了沈宓一袖子,他才後知後覺地有些清醒。


    沈宓倒顯得十分鎮定,不動聲色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把杯盞擱在桌上,又默不作聲地把桌上玉器裏盛放的糕點,推到了賀雲舟手邊。


    半晌,他才說:“功成立業,也該成家。”


    賀雲舟冷笑一聲,譏諷道:“怎麽,你們還想多收幾條無辜人命?”


    沈宓神色微凝,又在他仿佛要潰透之際轉變成笑靨如花,“你說的這叫什麽話”


    “沈宓!”賀雲舟睚眥俱裂、雙目通紅,他一想到馮昭平已死,而此刻這個相關的人卻無動於衷,便止不住地想將他心腸剖開看看,看看裏麵到底裝的何種尖酸歹毒。


    “我們賀氏到底欠你什麽了?”他問。


    沈宓忽感手指泛涼,失去知覺後又止不住地發顫,他垂下眼睫,低啞著嗓音笑了笑:“沒有…”


    賀雲舟嗤諷出聲,眼裏含了淚,“沒有?可我父親、我阿姊都是因你而死!我九年前沒了家,如今統領一去,天地皆大,我卻無處可歸身了,我又欠了你什麽呢?”


    沈宓埋起神色半晌未答,單薄的身骨看得教人不忍。


    “你如今又擺這副模樣給誰看,你不覺得自己惡心麽?”


    “惡心,”沈宓聲音喑啞,“你若是覺得實在怨恨,便取我的命,世人謂我深痛惡絕,不會再尋你的錯。”


    “我倒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你。”


    為什麽不呢。宰了就沒了,一切不都皆大歡喜了嗎,誰也用不著在這網裏受苦流血了。


    “你求的,是天地共主之位?”賀雲舟又問。


    他以為他認識的沈宓,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會直接否認,可是今夜,不知為什麽寒風這樣冷,人心也變得如此麻木,不隨他意


    “是,我求的就是無上之位。”他坦蕩的語氣,讓賀雲舟直覺得那個座位,仿佛實在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


    “你終於承認了,”賀雲舟冷笑,“那我今夜若是殺你,便是鏟除了二心之人,是利於社稷安定之大益。”


    沈宓坐得端直,安若素之,“一字不差。”


    賀雲舟果真拔出了腰間的佩刀,隔著半張小案指著他的喉嚨,“你該死。”


    沈宓附和道:“早就該死了。”


    冰涼的玄月彎刀抵上他的喉頸,毫不意外地刺破了他單薄的皮膚,血珠隨著刀刃而下滑進了他的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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