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濯雲淡風輕解釋說:“我的意思是提醒你,你的命是我的。”


    沈宓突然笑出聲來,“殿下還怕抓不住麽?”


    他笑起來是真的很好看,像常年雪封的冰淩結了花片,在光下撲棱棱地閃著粼粼的亮,一不留神就能晃著欲想窺探者的眼睛。


    眉眼間風情乍泄,像陡然吹襲一陣令人醉生夢死的和風,又猶如鋒利無比溫柔刀,刀刀正中人下懷。


    這樣危險又引人深陷的人,又如何能夠抓得住呢?


    聞濯默聲沒迴答,直到殿外進來了傳喚用膳的老太監,二人才暫時緩和起氣氛,雙雙起身移步去了前殿。


    這會兒,沈宓還不知曉他從府上帶進宮裏的“眼”,早在半個時辰前去了別人殿裏,做了個撫琴先生。


    還是出了聞濯的承明殿,派人去偏殿傳喚,才知道沒見人了……


    作者有話說:


    聞濯:他可真好看。


    沈宓:我生的人厭鬼棄。


    這兩天休息兩天,過兩天續更!持續存稿中!


    第20章 殺宿敵


    ***


    還沒進到長樂殿,沈宓就聽到一陣清脆的琴音從裏頭跟出來,宛如別有幽愁暗恨生一般,盡顯淒淒冷冷清清。


    殿外的老太監認出他來的那刻,兀地在跟前打了個冷顫,隨即連忙跑到殿裏去通報。


    一聲“陛下”打破了聞欽的清靜,這不開眼的老東西打擾了殿內兩人原本幽幽的氣氛,惹的他頓時想發作。金口一張,剛想痛罵一句,就看到活生生的沈宓徑自從殿外走了進來,冷不伶仃地隔著眼紗盯著他。


    一時之間,幾人連為什麽沈宓瞎了眼,卻還能走淡定走直線的問題,都忘了在意。


    琴音陡然停斷,隨著溫琴弦上落下指節,便聽沈宓滿口嘲諷道:“聞欽,你好不快活呐。”


    聞欽教他這一聲喚的,心肝兒都顫了兩下,腿有點軟,他咽了幾下喉嚨,才把那麽些緊張給吞到肚裏去,“你來做什麽?”


    沈宓淡淡歪了歪頭看向溫的方向,饒有興味道:“你猜呢?”


    聞欽心下又是一跳,眼神飄忽地看著溫的位置有點發虛,“猜什麽猜!朕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他提高了氣焰說。


    沈宓不動聲色往前走了兩步,隻側首盯著溫衝聞欽問道:“不知我府上的人,為何會出現在陛下的長樂殿中撫琴?”


    霎時間,殿內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溫一人身上,他等了等見聞欽沒出聲,便有些無奈地開口解釋道:“先前在梅林中與殿下遇見,便受邀前來撫琴。”


    沈宓模棱兩可的抬了抬下巴,目光挪到他手下的琴身上,“我怎的不知曉,你竟還擅長撫琴呢。”


    他言語之中的可惜教溫神色一頓,隨即看了座上的聞欽找補道:“草民拙藝,若不是今日入宮得此良機,恐怕也不敢在陛下和殿下麵前獻醜。”


    沈宓點了點頭認同地沒有戳穿他,繼而看向麵色緊繃的聞欽道:“陛下喜歡聽琴?”


    聞欽兀地聽見他清冷的聲音,從大殿之中傳到耳畔,頓時迴過神來,“喜,喜歡……”他頓了兩下似是突然想起來什麽,又破口大罵道:“你算個什麽東西,朕喜歡什麽用的著你來過問嗎!”


    沈宓笑了,“用不著,”他調侃地看了眼溫又衝聞欽說道:“不過既然陛下喜歡,大可以將他留在身側,平時做伴解個悶兒也是好的。”


    溫聽到這裏神色倏然變了,“世子!”


    料是聞欽也沒想到他今日居然這般逆來順受,頓時氣焰鬆了不少,“倒算你識相。”


    溫看了聞欽一眼,倒不怕拂了他的麵子,皺起眉頭連忙挪步跪到殿中說:“承蒙陛下厚愛,但草民並無意留在宮中,還望陛下開恩。”


    沈宓勾起嘴角,不等聞欽發話便開了口:“你若怕你兄長那邊不好交代,我去說便是,至於我這邊,你更是不用擔心。”


    聞欽鬆了口氣,看著沈宓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樣難得不惱了。


    溫眯了眯眼睛,卻依舊不下道:“並非如此,草民誌不在此,還望陛下和世子諒解。”


    聞欽本意想留下他,但瞧見傍邊老太監一直在抽動的眼色,隻好違了本意說:“罷了,全憑你意。”


    溫隨即感恩地站起身,扭頭看了沈宓一眼,十分恭敬地衝聞欽行完禮,轉身便倉皇離去。


    沈宓沒隨他一同出殿,見他走了以後,才挪動幾步坐到了一旁的空位之上。


    聞欽看他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實在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麽還不滾?”


    沈宓不惱:“多日不見,當然要敘舊。”


    聞欽冷笑,真是晴天見了雨。他倒半點都不想跟沈宓兜圈子,沒憋住心下的想法,徑直問道:“你到底是不是父皇在外頭跟別人生的野種?”


    沈宓衝他笑了笑:“這麽擔心呐?”


    聞欽見他神色不緊不慢,更加來氣地皺起眉頭:“沈宓,你別以為朕不敢動你!”


    不是沈宓想懷疑他話裏的真假,但凡他這皇帝做的有點本事,沈宓覺得自己早死千百迴了。


    “嗯,”沈宓淡淡道:“那你最好動一下試試。”不然倒真的是很沒有意思。


    “你別以為朕真不敢!”說著聞欽便氣急一般拔了身後的掛的長劍,衝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身後的老太監連忙喊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本來聞欽還有些發怵,這麽個公鴨嗓一瞎嚷嚷,他心下更不舒坦了,幾乎是煩躁堆起來的膽子,教他把劍架在了沈宓脖子上。


    瞧著沈宓動也不動,蒙著紗帶的眼睛淡淡望著他的方向,聞欽心裏止不住地有些窘迫:“你…如今這天下都是朕的,你別以為朕不敢殺你”


    他狠話還未放完,便感覺手中長劍一緊,視線中沈宓用手抓著尖端,把冷刃往自己脖子上貼近了幾分,甚至有發力的趨勢。


    聞欽還未殺過人,手頓時抖了抖,感覺都快要握不住劍柄,他本意就是想嚇一嚇沈宓,根本沒膽子要如何,哪知沈宓根本不是個正常人,他半點都不怕死。


    聞欽鬆開手想抽出長劍,卻教沈宓拽了一個踉蹌,他清冷話音在側,“聞欽,你心下沒有答案嗎?”


    答案?


    聞欽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握著長劍的手,又莫名生出了些力氣,拿穩了劍柄:“朕要你親口說。”


    這個草包小皇帝語氣在打顫,又實在像隻爪牙柔軟的小獸,他生來未享過什麽稱得上的福氣,身世磨難也由不得他選。


    如今身居高位,更狀如傀儡,還要教數不勝數居心叵測的人連番算計。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順,最理應當的那個,漸漸卻成了最礙眼的,最該死的。


    沈宓輕笑出聲,“聞欽,你是蠢貨嗎?”


    聞欽又是一惱,“你才是蠢貨!”手中長劍沒當心把握好力道,不留神教他推著往沈宓脖頸上貼了道細口,過了片刻便緩緩滲出些血珠。


    沈宓感覺到了頸間刺痛,疼的不當厲害,卻莫名的教他有些興奮,這樣真實又強烈的活著的感覺,讓他偏生出些逆反的心。


    “聞欽,哪個帝王手中不沾血呢,你怕什麽?難道我死了,旁人還能治你的罪嗎?”


    他說的十分在理,連聞欽聽了也無法反駁,反而坦然了下來。


    沈宓發覺他放鬆,又出言蠱惑般說:“實則告訴你也沒什麽,終歸也是一家人啊聞欽。”


    聞欽眉頭一跳,握著長劍又往他脖頸貼的更緊:“你胡說!”


    沈宓撇了撇嘴,“你想殺我一點兒也不難,隻要你敢承認我是你兄長,”沈宓笑著,用手指點了點劍刃:“兄長甚至能夠親自教你如何殺人。”


    聞欽腦子裏現在絞成了一團亂麻,他根本不想殺沈宓,但是對方輕描淡寫對他的羞辱和捉弄,快要教他無地自容,他感覺到沈宓抓著劍端的手越來越緊,突然羞憤地再不想跟他對峙,揮袖用力甩開了劍,“你滾!”


    沈宓摩挲著被劃到的掌心,看著上頭緩緩冒出些血珠,他不痛反笑,聽的聞欽一陣頭皮發麻。


    “這是第二次,”沈宓溫和地在他身後說:“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說完,他便功成名就一般轉身出了大殿。


    聞欽緊繃的神經一鬆下來,整個人差點直直跪在地上。


    那看了半天的老太監連忙過去攙他,嘴裏還念著:“陛下,保重龍體,保重龍體啊!”


    聞欽忽然紅了眼睛,前所未有的羞惱和諷刺逼的他矢手推開了老太監:“滾,都給朕滾出去!”


    獸紋的地毯上染了幾滴沈宓的血,鋒利的佩劍如同不戰之兵一樣安靜躺在地上,這兩相對比,教聞欽越發覺得滿目荒唐。


    人人都想要他名正言順、安安分分地做個皇帝,可他不就是在做皇帝嗎?


    


    聞濯再見到沈宓時,他領口那處衣服已經教血淹成了赤色,蒙著紗帶的雙眸看不清晰神情,趨步緩緩走來,周身隻帶著一股遮天蔽日的陰鬱。也或許是聞濯關心則亂自以為的。


    他挪步過去,不自覺眉眼間冒出緊張,暴露了他掩藏的情緒,他忘了先前他在心裏做好的、有關沈宓的建設,一時間,腦子裏隻剩下一瀉千裏的惡意。


    他毫不憐惜地將沈宓拖進屋裏,反手鎖上了門,推著沈宓將他抵在朱紅的門框上,一把扯開了他的眼紗,又掐著他的下巴問,“你以為你的命是誰的?”


    沈宓隻衝他失魂落魄地笑了笑,又在眸裏閃出些討好的意味,“你的。”


    原來他還知道!


    聞濯教胸腔裏攪得天翻地覆的惱怒悶得頭腦發昏,他此刻隻覺得麵前這張麗的臉虛偽極了,一邊引他深陷,一邊又想害他不得好死。


    “你是不是覺得一個賀懷汀真的能教我在乎?”


    沈宓下意識舔了一下嘴唇,不小心碰到聞濯掐著他的指節,頓了頓垂下眸子說:“不敢。”


    聞濯原本教他弄的心下一顫,又教他這毫不在乎的語意,給刺激的更加煩悶,“沈宓,你是故意的。”


    故意招他,故意心知肚明地利用他。


    沈宓聞言抬起眸,“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聞濯掐著他下顎的手指,忽然轉陣按在了他的唇邊,將那本就血色極淺的軟肉給摁的發白:“你真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麽?”他雙眸眯起危險的光芒。


    沈宓別開目光,“序寧愚鈍。”


    聞濯將他臉挪過來,盯著他道:“你是因為當初藏書樓那把鑰匙而記恨我,”他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


    沈宓眸光微顫,張了張嘴唇又沒說出來什麽,似是不想爭辯了一般垂下了眸。


    接著,他卻聽見聞濯丟盔棄甲一般低喃道:“我當日並非有意……”


    沈宓沒料到他會坦然同他解釋這個,頓時渾身一震,幾乎是下意識地抬眸看向聞濯。


    他那雙劍目星眸裏未摻半點謊,真切的教人看得出他的委屈。


    可是不應該是這樣的,這樣的發展,同沈宓料想的半點也不一樣,他此刻隻要看著聞濯那雙清晰又直白的雙眸,便止不住地生出逃走的想法。


    “你…放開。”他抬手覆在聞濯的指節上,想要將自己的下巴解救出來。


    “你慌什麽?”聞濯忽然收力,將他掐的有些吃痛地悶吭了一聲。


    沈宓默聲沒說話。


    聞濯同他對峙了半晌,再未收到他任何反應,接著放任了眸光,打量著他脖頸上的血痕。


    上頭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血痂,由於沈宓皮膚實在是過於白皙,襯得周遭一片血肉模糊,紮眼的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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