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微嘶啞的聲音裏說不出的疲累淒涼,有長輩在自然最好,可是該守在這裏的,是周清貞自己的爹娘。黃氏來擔心受累也罷了,隻怕錢氏更有一河灘的話等著她。


    靜靜的燭光驅不盡屋裏的黑暗,春花默默的在盆裏浸透毛巾擰幹,給周清貞換上。照顧好少爺,她站起來對周清遠福了福。


    「謝謝」


    周清遠苦笑反問:「謝什麽?他是我堂弟,更何況是清玉的過失。」


    周清遠坐在炕尾,春花坐在炕頭時不時幫周清貞換毛巾,時間一點點煎熬,當蠟燭燃到盡頭的時候,周管事請來了程大夫。


    春花激動地不行,把剩下的四根蠟燭全部點亮。因為去的時候周清遠交代的很清楚,所以程大夫查完病人情況後,先給周清貞喂了一丸退燒藥。


    「燒的太過兇險,再晚些時候不說燒壞腦子,鐵定要燒壞肺。」程大夫留下藥草,被周管事送走了。


    小院裏沒有藥罐子金桔拿來春暉院的,等熬好藥喂周清貞喝下,天上的星子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再過一會天就該亮了。


    春暉院裏幾個下人都迴去睡覺,周清遠不放心,金桔搬來鋪蓋伺候他睡在春花屋裏。


    程大夫的退燒藥很管用,周清貞的鼻息變得平穩正常。春花還是很不放心,大夫說那藥隻退燒不治病,藥效過了恐怕還會燒起來。


    這一天一夜太累,春花坐著椅子,趴在炕頭守著周清貞睡著了。


    當明亮的朝陽照亮白窗紙,周清貞慢慢睜開眼睛,側過頭看見小丫鬟趴在自己枕邊睡得正沉。她好狼狽,濕了又幹的頭發板成一縷一縷,最刺目是額上一片擦傷,結成一道道血痂,衣裳皺巴巴還有些泥土。


    周清貞伸出手,想要撥開春花額前的亂發,卻聽到小院裏有人進來。


    「奴婢給三少爺請安。」一個俏麗的丫鬟對周清貞福了福。


    春花被驚醒差點跳起來,第一反應是周清貞:「少爺,你好些沒?」


    「好多了」周清貞虛弱的笑笑,用眼光示意春花「這個是老夫人屋裏的大丫鬟冬青姐姐。」


    「冬青姐姐好。」周清貞把目光轉到冬青身上。


    冬青客氣的笑笑:「大夫人一早稟了老夫人,三少爺昨晚高燒,連夜讓周管事請大夫來看。老夫人聽了很是掛心,隻因為暑熱老夫人身上正不自在,所以遣奴婢來探望。」


    「勞祖母憂心,還帶累冬青姐姐跑一趟。」


    冬青繼續客氣的笑笑:「老夫人給廚房放了二兩銀子,囑咐廚房給三少爺熬些進補的粥水。」說完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小元寶看向春花。


    「老夫人聽大少爺說你十分不易拚盡氣力,才請來大夫。因此特賞你五兩銀子,獎你忠心為主。」


    春花扯扯嘴角福了福:「謝老夫人賞。」


    「你們這裏的事情完了,我還要去一趟二夫人院子。昨天春花在二夫人院子外狼哭鬼嚎,驚了二夫人的胎,這會兒在床上不能動。老夫人賞下五十兩銀子,讓二夫人想吃什吃什麽好好養養。」


    五十兩銀子……春花捏著手裏的小元寶,有些涼。


    周清遠說到老夫人麵前是一片好心,春花從柴房逃出來等於違逆了二老爺。周清遠請安的時候說了周清貞昨夜的兇險,又說了春花的不易,是為免她被二老爺責罰。


    這一通下來周懷嬰確實沒法責罰,可他一個多月沒在家,今早被錢氏早早推來請安恰好碰到一起。周清遠為了奪得先機,硬著頭皮在周懷嬰麵前說了那些事。


    當時周懷嬰臉色那叫一個精彩,發青是氣的,發紅是羞的。好在錢氏說她昨夜受了驚嚇沒來請安,總算以此為借口挽迴點臉皮。


    天亮後,夜裏看不清的,現在看的清清楚楚。不過一夜時間,周清貞憔悴消瘦許多,本就尖瘦的臉蛋雙頰塌陷,白紙般的臉上顴骨和嘴唇豔紅驚人。


    春花伸手一摸又燒起來了,她抿唇向上彎出笑模樣:「大夫說還會燒,隻要不厲害,繼續吃藥就好。」


    「嗯」周清貞乖巧的應道。


    「你等會兒我去煎藥,待會兒喝了藥好吃飯。」


    周清貞眨眨眼:「你先去梳洗下,精神了才好照看我。」為什麽腰上的衣服被劃破了,還有血跡?


    「好」春花不疑有他,答應的很幹脆。


    「把藥爐拿到炕邊來煎吧。」


    「藥味不好聞,還是放外邊好。」春花站起來活動下僵硬的肩背。


    周清貞垂下眼「我不想一個人呆著。」


    長翹的睫毛輕輕顫動,稱著雪白的臉色,讓人憐惜不已。


    「好」


    喝完藥周清貞難得怯懦的暗示春花喂他吃飯:「園子裏蒜頭病了,他娘喂他吃飯。」


    蒜頭是誰春花不知道,但也能猜出大概,小孩病了都愛撒嬌纏人。可憐周清貞卻沒處撒嬌,春花摸摸他的頭笑的溫暖:「你病了,吃飯不利索,還是我來喂你。」


    抽抽鼻子,周清貞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的呢喃:「是你要喂的。」


    「嗯」春花一手碗一手勺子坐在炕頭「來,張嘴,啊——」


    「啊——」乖巧的孩子,其實很討人喜歡。


    一小碗粥見底,周清貞搖搖頭,春花正要扶他起來漱口,屋外傳來一道聲音:「聽說你昨晚鬧得半夜請大夫,真是不得了!」


    周清貞眼神一黯,掙紮坐起來:「父親」


    這就是周懷嬰?春花一邊行禮一邊瞄了一眼,看著挺年輕的一個男人。


    周懷嬰先是皺眉嫌棄滿屋子藥味,瞄見吃完的粥碗,冷嗤:「昨晚不是要死要活嗎?今天就能吃飯坐起來了?」


    「哼!所以說禍害遺千年,哪就容易死了。」


    春花暗道幸好行過禮之後自己低頭站著,要是看人,她怕自己能直接頂迴去。


    周懷嬰不知道春花心裏想的什麽,嘲諷完周清貞,冷眼轉向春花:「上次就聽說你一個丫鬟,跟兩個小廝在學堂裏大打出手,這次又半夜到主子門前撒野。」


    春花低頭垂眼,心裏接了句:撒你娘的野,管生不管養,咋不去死呢?


    「要是再有下次犯到老爺手裏,一頓板子趕出去。」


    春花漠然臉,她忽然覺得周清貞這個神態用起來,很容易心平氣和。


    周懷嬰教訓一通,留下一句‘不省心的東西’甩袖走了。


    春花抬頭發現周清貞臉色變得雪白,連因為發燒而紅豔的顴骨也退了顏色。她有些擔憂的握住周清貞的手:「你……」


    ‘哇……’的一聲周清貞俯身到炕邊,吐了一地。


    ‘嘔……嘔……’一陣接一陣剛喝的白粥全部吐了,‘嘔……’早上喝的藥也吐了,‘嘔……嘔……’最後連酸水都吐出來了。


    春花急的不行,一手抱著周清貞後背給他借力,一手掐緊他手腕上的內外關:「吐的太兇傷胃,你忍忍、忍忍。」


    周清貞終於停下嘔吐一張臉掙的通紅,春花給他倒水漱口,又照顧他喝了點溫水躺下。潮紅的臉色慢慢退去,周清貞活像去了大半條命。


    「你剛剛掐我手腕有什麽用?」周清貞躺在炕上,閉著眼睛虛弱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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