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日頭高照,滿地細碎的金光,如一朵朵金絲繡花,綴在隨風搖曳的樹葉之間,若隱若現美幻至極。


    宛城縣城之內,有一家簡陋卻打掃得異常幹淨的酒肆,有個身段婀娜的俏麗婦人站在門口,才剛剛收拾完一桌客人吃完酒後的殘食後,忍不住伸了個懶腰,這一扭動腰肢,屬於少婦獨有的那份韻味也隨之撲麵而來。


    不遠處負責暗中保護此女的黃巾兵一個個不由兩眼放光,狠狠咽了口口水,像極了一隻隻流浪多年的野狗終於見到了一塊肥肉給饞得不行。


    美婦人毫不掩飾的厭惡眼光冷冷瞥了他們一眼,一個個訕訕一笑,有些心虛地轉過頭,眼神異樣。


    想起家中相依為命的兒子,她的白皙手指不由將手中的抹布狠狠捏成了一團,緩緩走迴到酒肆的案台前,眉眼間盡是落寞與哀愁。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了一陣吆喝之聲,隨即一夥人浩浩蕩蕩地勾肩搭背地往酒肆走了過來。


    美婦人瞧見這一幕,臉色不斷變化,最終深深唿了口氣,起身將兩張桌子拚成一桌,然後來到酒肆門口擠出了一副笑臉相迎。


    這約莫十人左右的一行人人均鼻青臉腫的,滿臉血汙,然而臉上卻俱是喜色。這幫人的帶頭大哥身材高大,年紀約莫四十左右,長得一雙鼠眼,模樣粗鄙,正是宛城十萬黃巾軍的大渠帥趙弘,與他攀肩而行長得相對周正蓄有山羊須的高大青年男子則是另一位頭領韓忠了。


    他們剛剛又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戰,奪得了大量物資。


    眾人大大咧咧地圍著桌子坐下,美婦人轉身進店開始拿出早就備好的酒水吃食端上桌子,其餘人笑嗬嗬地說了句謝謝嫂子,美婦人微微一笑,然後轉身坐到櫃台前,枕著下巴看著遠方。


    趙弘聽見眾人喊那女人嫂子之後並未如之前給他臉色,心裏可否提多美滋滋了,當即闊氣十足地打開一壇酒水,單手提起依次給眾位兄弟倒滿酒碗,舉起酒碗豪邁叫道:“今兒個看老子如何一個個將你們給喝趴下,沒醉之前都不準認慫!”


    說這些話的時候眼光悄然瞥了遠處那位有著巍峨胸脯的美婦人,可惜她仿若聽不見似的,一眼都沒有往這邊看的意思,他的眼神微微暗了暗,仰頭一飲而盡,隻覺得酒水的滋味少了些。


    他不知的是,在他側眼看著自己新收的女人的同時,離他不遠處那位逢戰必衝殺在前的高大青年男子,視線經常掃過婦人胸前波瀾壯闊的風景,眼神迷離。


    ——————


    扮成書生模樣的劉修與荀攸兩人在街上轉了轉,也緩緩往這邊酒肆走了過來。


    他們尋了個離趙弘他們那桌稍遠的偏僻角落坐下,荀攸抬眼往櫃台的美婦人叫喊道:“老板娘,來一壇上好的白雲邊酒,再來兩碟下酒菜。”


    目光正在遊離的美婦人聽見叫喊聲,緩緩收迴思緒瞧見是兩個眉眼幹淨的書生,眼神微微泛起了絲絲的明亮。


    她從酒架處拿了一小壇酒,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這裏賣的隻有普通的黃酒,若是兩位不介意,不妨嚐嚐,滋味也是不錯的。”


    “無妨,便依漂亮姐姐的。”劉修望著婦人眉眼間有些斤兩的媚意,輕輕擺了擺手,微笑問道:“看姐姐模樣應是大家閨秀出身才是,為何會在這種地方賣酒?”


    美婦人聽到劉修喊她姐姐,卻是噗嗤一聲繃不住笑了出來,胸前的巍峨風景霎那間成波濤洶湧之勢,蔚為壯觀,想來傳聞中的萬種風情亦不過如此了。


    便是劉修一時間也不由看失了神。


    此時遠處的趙弘已喝得舌頭打結,醉眼朦朧之間說得唾沫四濺,旁人聽得心神蕩漾,大聲喝彩,血氣上湧。


    可惜都未曾注意到這邊如此動人的一幕。


    唯有那位視線經常掃過婦人婀娜身姿的韓忠端在空中的酒碗頓了頓,直到旁人的弟兄碰了碰他的胳膊,卻是眾人都已飲完碗中酒水,獨他還舉著酒碗。他連忙歉意地笑了笑,低轉過頭滿口飲下。隻是那低下的腦袋,既有些詫異,也有些許慌張,更有幾分豔羨。


    美婦人捧著胸口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她抿起嘴趕緊瞥了一眼遠處那正在劃拳喝酒的眾人,見他們未發現異樣,不由悄悄鬆了口氣,若是以此連累了兩位無辜的書生,那自己的罪孽隻怕更大了。


    她眼神恍惚,抿嘴輕聲答道:“公子可別這般稱唿,奴家已經是半老徐娘,可當不得一聲姐姐,稱奴家秦娘即可。”


    隨即嘴角泛著幾縷苦笑,道:“公子猜得不錯,奴家原也是出身名門,嫁的夫君也是書香門第,隻是在這樣命如草芥的亂世之中,活著又怎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對於手無縛雞之力又想闖蕩一番事業的人。我那位夫君啊,心地善良,讀了些聖賢書,懂了些旁人不曾懂得的道理,又多少是個不大不小的官,便想要替那些苦難的百姓說說話。這不,去年底為此還官升了一級呢,可是他的那些手下卻因為軍紀嚴明不準搶奪百姓財物對他懷恨在心,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一刀就給割了腦袋。”


    這名也曾素手研墨紅袖添香的女子,細細碎碎說著這些的時候,眼睛裏不知何時蕩漾起了碎碎的星子。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水,劉修示意她自便,她嫣然一笑,拿過酒壇給自己滿上,一連豪飲了兩大碗,這份闊氣卻是絲毫不輸那些江湖好漢。


    她醉眼朦朧間,兩腮暈開了桃花,淒然笑了笑道:“公子你說,那些堂堂朝廷官兵,怎麽就會如此的歹毒心腸呢?還有那些奉信太平聖道揚言要救萬千百姓於水火之中的黃巾軍,怎麽就喜歡不分青紅皂白破城搶虐殺人放火呢?奴家一個婦道人家,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男人死了,卻什麽也做不了,便是當個貞潔烈婦都做不來的,我怕死,怕我家男人那遺留下來的唯一血脈就這樣白白沒了,隻好忍辱偷生求個活字罷了,喏,看見沒,那個就是如今我的新男人,嗬,奴家是不是很賤?”


    她指了指遠處喝得一塌糊塗的趙弘,淚眼婆娑,楚楚憐人。


    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本該跟著自己老死爛在黃土裏,但不知為何,今日見著了眼前的兩人,莫名地覺得親近,她就想要與他們說上幾句心裏話。


    她感覺若是錯過,或許再也沒機會與人言了。


    劉修搖了搖頭,輕聲道:“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天底下也找不出比秦娘更高潔無畏的女子。”


    她愕然,癡癡然對上那雙幹淨徹底的鳳眸,一時間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嘴唇微微顫了顫,有些不確認問道:“公子說的心裏話?”


    劉修輕輕點了點頭。


    “如此,就夠了!”


    她的心輕輕一顫,撇過頭,胡亂擦了擦眼淚,眼皮低斂,起身輕聲笑道:“便是公子再如何能說會道,這頓酒錢卻是要結算的,一共三十文。兩位公子吃完之後,放在桌子上就好。”


    本該隻收十五文的她,話到嘴邊之際改成了三十文。


    她這一輩子恪守本分,連自家夫君都從未提過什麽過分的要求,更別提其他人了。臨別之際,向這個天下多要十五文,不貴吧?


    想到這兒,她忽然覺得自己像個調皮的稚子,唇角不由輕輕翹起。


    劉修不疑有他,答道:“好說好說。”


    “真是位可憐可敬的女子。生處亂世,皆是不由身呐。”荀攸神色複雜,望著那道逐漸遠去的婀娜身影,歎了口氣,微微低頭道。


    “是啊,所以我們才要更快鏟平逆賊才行,讓她們這樣的人得好好活著才行。”劉修收迴視線,一手輕輕擰轉酒碗,一手托腮小聲道。


    兩人默默飲酒,很快酒水就喝沒了。


    劉修放下了一貫五銖錢,與荀攸起身默默離開酒肆。


    走遠了後,忍不住迴望一眼。


    那邊,那位秦娘子好像也同樣在微笑望向他們。


    他輕輕轉過頭,背對著她,也不管那位秦娘子看不看得著,舉起手臂揮了揮,隨即雙手抱著腦袋,用著不知名的古怪調子哼著那首《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帶女羅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


    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


    折芳馨兮遺所思


    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


    路險難兮獨後來


    ……


    這狗日的世道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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