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白聞言,深邃的黑眸中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那夫人你說,皇帝幼小,是有權臣把持朝政好呢,還是朝堂中四分五裂每日爭鬥好呢?”他說完,笑意盈盈地望著喬鬆玉,等待著他的迴答。


    喬鬆玉一時間竟無言以對——比起朝廷紛亂四分五裂,自然是有權臣把持朝政好,起碼權臣會將朝廷原有的係統和製度維持好,不至於朝令夕改或者人事混亂。


    “嗯?”裴容白追問道。


    喬鬆玉語塞,囁嚅道:“你年紀大,又做了這麽些年的官,我自然說不過你了!”


    裴容白聞言輕笑:“夫人冰雪聰明,明白為夫的意思就好。”說著,還很隨意地伸手在喬鬆玉手背上用手指輕輕刮了一下。


    喬鬆玉整個人都要跳起來,還好顧慮著是在馬車上沒有跳起來,他麵紅耳赤地用一隻手捂住另一隻手,羞惱道:“你幹嘛!誰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要動手動腳的好不好!”


    裴容白不禁悶笑一聲,道:“那我要是偏要動手動腳呢?你我本是夫妻,便是你現在叫出聲音來,人家也隻以為是你我的‘閨房之樂’呢!”


    “你!”喬鬆玉氣急,卻又奈何不得他,想一想自己還要當皇帝的細作呢,不宜與這個狗賊撕破臉皮,隻好忍了下來,又默念了起了《靜心咒》。


    一旁裴容白靜靜地笑著看他。


    不久,喬家到了。


    裴容白位高權重,因此整個喬家都在門口跪迎,裴容白先下去,喬鬆玉接著下去,下去時看見自己爹爹娘親和哥哥們跪了一地,忍不住別開頭去。


    裴容白看了一眼喬鬆玉,很快上前虛扶起喬鴻禧:“嶽父嶽母請起,白璋受不起如此大禮。”


    白璋是裴容白的字,對喬鴻禧以字自稱,自然是親近之意。


    喬鬆玉在邊上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表示對裴容白這種自來熟和討好的不屑,本以為自己爹爹喬鴻禧不會有什麽反應,誰知道喬鴻禧竟然對著他眉毛一橫,道:


    “鬆玉,不得無禮!”


    喬鬆玉不禁被他的嗬斥弄得呆怔了一下——畢竟他父親之前也是看不上裴容白這個大奸臣的,怎麽突然就轉變了態度?他還沒明白過來,一邊的裴容白就已經笑著說:


    “不礙事,鬆玉這是在跟我鬧小脾氣呢!”


    喬鴻禧無奈地看了眼自己的兒子,道:“看我把你給慣的,嫁出去也不知收斂,淨給白璋添麻煩。”


    喬鬆玉:……


    這個世界怎麽迴事??


    我爹怎麽了??被人附體了嗎???這是你對你親兒子的態度???


    喬鬆玉特別震驚又特別氣憤地看向自己大哥喬戎玉,喬戎玉俊美英氣的臉上仍是尋常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什麽也看不出來,他又看向二哥喬澤玉,不過喬澤玉溫潤秀美的臉上亦是滿麵疑惑。他接著又看向自己母親,不過一對上喬夫人的雙眼,就看見自己母親眼淚汪汪脫口而出:


    “我的兒啊,你清……”


    她想說“你清減了”,但是仔細一看喬鬆玉不僅沒有瘦反而好像還胖了一點,就把眼淚和未出口的話硬是咽了下去,變成:


    “你怎麽胖了呢?”


    喬鬆玉:……


    我爹已經不是我爹了,我娘還是我娘嗎?


    我哪裏胖了,我並沒有胖啊!而且就嫁出去這麽幾天功夫,怎麽可能看得出來胖瘦!


    真是好氣也!


    第二十五章 迴門二


    喬鬆玉氣鼓鼓迴了自己家,進了花廳,喬鴻禧和裴容白坐上首寒暄,他就跟著他母親去了後堂。


    他母親神秘兮兮地將他拉至角落處,問他道:“鬆兒,那個裴容白對你好不好?給你吃什麽住哪裏?晚上折騰你了沒有?是不是真的是個大奸臣?”


    喬鬆玉:……


    “娘,你在問什麽啊!”喬鬆玉忍不住紅了臉,他娘怎麽迴事,平常也秀外慧中端莊持重的啊,怎麽這種話都問得出口!


    喬夫人忍不住嘻嘻笑,又道:“我這不是擔心你嗎?”


    喬鬆玉一臉嫌棄:“娘你這是擔心我嗎?!你臉上明明一臉好奇!”想了想又氣憤地說,“我出嫁之前你還哭哭哭哭個不停,為什麽現在就換了模樣,滿臉笑嘻嘻的,爹也是!那個裴容白到底給你們灌了什麽迷魂湯!”


    喬夫人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才悄聲道:“鬆兒,此事太過複雜,為娘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總之他對我喬家有恩,你縱然不能真的當他夫人,也不能冷臉相待,明白了嗎?”


    喬鬆玉聞言,更迷惑了:“他對我喬家有恩?什麽時候的事?”


    “你無需多言,若是等有機會,叫你爹親自與你解釋罷。”喬夫人說著,又道,“我見你不僅沒有清減,反而還胖了些,你老實說,姑爺有沒有虧待你?”


    “虧待?”喬鬆玉想了想這幾天裴容白的所作所為,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確是沒有為難過自己,就是經常要對自己無禮……他撇過頭去,小聲道,“虧待……倒是沒有啦,隻是他這個人改不了奸佞本質,經常拿一些話輕、輕薄我……”


    喬夫人抿嘴一笑,道:“我聽說他還為了你遣散了後院所有的侍妾?說起來,我與你爹爹不同,他再奸佞再怎樣,若是能待你好,我倒也不在乎他為官如何了。”


    喬鬆玉還想再說什麽,外麵響起了敲門聲:


    “夫人,管家來問,是否要傳膳?”


    喬夫人往外頭瞧了瞧,道:“我看時候也不早了,傳膳吧!”說著,又拍拍自己兒子的肩,道,“鬆兒,有句話叫做‘既來之則安之’,你既是已經做了他的夫人,便安下心來,不要想旁的了。”


    喬鬆玉撅起嘴,雖沒迴答,但是滿臉的不高興。


    出了後堂,隻見前廳喬鴻禧、裴容白與喬戎玉正聊得火熱,喬鬆玉隻覺無趣,怏怏不樂地坐在了一邊,此時喬鴻禧正說到喬鬆玉,說:


    “這孽障素來貪玩頑劣,讀書讀不進去,習武又吃不了苦,弄得文不成武不就的,隻憑個皮囊在京都中傳個虛名,恐怕以後多招是非,還勞白璋你多費心思。”


    喬鬆玉愈發不高興,扁著嘴,眼神滿是不滿——爹,我還是你親生的嗎?!怎麽我好好一個“京都男神”,被你說得一文不值?!倒是這個大奸臣裴狗賊,你倒一口一個“白璋”,好似他才是你親生的似的,還有沒有天理了!忠孝節義呢?你這是要和奸臣同流合汙啊!


    “說你幾句你還不高興了!”喬鴻禧瞪著他道。


    裴容白的笑容毫不掩飾:“鬆兒這是率真可愛。嶽父不必擔心,別的不敢說,叫鬆兒無憂無慮,一生平安喜樂,我還是做得到的。”


    喬鬆玉被他說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道:“好了好了,你們別說了,我餓了,我們開飯了吧?”


    “就知道吃!”喬鴻禧沒好氣地又瞪他一眼。


    喬鬆玉哼了一聲別開了頭。


    一家人開始吃飯,喬鬆玉從沒覺得跟自己爹娘和哥哥們吃飯有這麽別扭過,反正隻要是裴容白在邊上,他就味同嚼蠟、食不下咽,而且今日他大哥還跟眼睛出了毛病似的,一直拿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和裴容白,搞得他渾身都毛毛的。


    反正一餐飯是沒吃多少就是了。


    吃完飯,喬鬆玉就被喬鴻禧叫進了書房,裴容白就由喬戎玉和喬澤玉兩兄弟陪著。


    “爹,你怎麽突然對裴容白這麽好啊?”喬鬆玉一進書房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他可是個大奸臣唉!傳說中結黨營私排除異己把持朝政,還貪汙受賄的大奸臣誒!你就不怕也被人唾罵嗎?”


    喬鴻禧歎了口氣,道:“為父正要與你說這事呢。”


    “什麽事?”


    喬鴻禧在書桌後坐下來,緩緩道:“咱們喬家進京做皇商,填補了謝家的缺,謝家對咱們家懷恨在心,在咱們家供應入宮的料子裏做了手腳,此事被裴容白一手掩下,還上下擺平,沒叫這事泄露出來,更沒有捅到上麵去……若是真事發了,恐怕不僅是皇商沒得做,你爹我都要掉腦袋了。”


    喬鴻禧當時也是捏了一把冷汗,想了想,這裴容白再壞,總歸是喬家的救命恩人,他不是恩怨不分的人,也不是那種認死理的人,受了人家恩惠,還自詡清白、冷眼黑臉的對待人家,這種事他做不出來。


    喬鬆玉驚詫地睜大了眼睛:“還有這事?他沒跟我說啊?就發生在這幾天裏嗎?”


    喬鴻禧搖了搖頭,看向自己懵懂無知的小兒子:“是半個月前的事了,還是你大哥偶然與京都府府尹溫又青一起喝酒時,溫又青說起的,此事瞞得甚好,除了當日在場的人與溫又青等人,並無人知曉。”他又道,“你大哥說,溫又青此人與裴容白非一路人,他不可能替裴容白撒這個謊。”


    這麽說,也就是說此事是真的,而且裴容白做了這件事之後一直按下未表,並且也沒有打算跟喬家人說。


    喬鬆玉一時間心裏還真有那麽一丟丟的感動。


    第二十六章 迴門三


    喬鬆玉聽了自己父親的話,心中自然懷著對裴容白的感激,他走到廳堂,正看到裴容白負手站在那裏,見自己來了,還朝著自己笑意盈盈,他心中一動,正要上前,就看見自己大哥笑得不懷好意地走過來,低聲對喬鬆玉說:


    “剛剛裴容白說你吃他的醋,把他後院所有侍妾都遣散了,還說以後要安心當他的夫人,怎麽,三弟,看得出來你對他情根深種啊?”


    喬鬆玉方才的那一丟丟感動瞬間煙消雲散,氣惱道:“誰吃他的醋了,鬼才吃他的醋呢,我那是找他不痛快呢!誰知道正中他下懷啊!”


    裴容白正巧走過來,聞言輕笑道:“鬆兒就喜歡口是心非,方才來時跟我鬧的脾氣還沒發泄好呢?”


    “他就是這個脾氣,要偏說不要,不要偏說要,你問他有沒有生氣吧,他非說沒有生氣,可偏偏還要你去哄他,就沒見過天底下有這麽難哄的小孩,恐怕人家姑娘家都比他好哄。”喬戎玉麵帶嫌棄地搖了搖頭,又跟裴容白交流心得似的,對他說道,“所以你得強硬一點,偶爾彈他一個腦瓜崩,就像這樣……”


    喬戎玉說著,伸手對著喬鬆玉的額頭就是一記腦瓜崩,喬鬆玉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被彈得一臉懵逼,隨即才眼淚汪汪地捂住額頭,控訴道:


    “啊啊啊大哥你做什麽啊!很痛的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內力深厚這樣是會出人命的!”


    而且你幫著外人教外人怎麽欺負我是怎麽迴事啊!是不是親生的大哥!


    喬戎玉還是笑嘻嘻的,完全沒有愧疚感:“沒事,你從小被我彈到大,額頭不還是這麽漂亮嗎?”


    “啊,你們聽,他從小就知道欺負我……”喬鬆玉捂著額頭大聲哭訴道,就差跺腳躺地上打滾了。


    裴容白笑得一臉寵溺,又伸手撥開他的手給他看了看,道:“有一點點紅,沒事沒事,揉一揉就好了。”說著,輕輕給他揉了起來。


    喬戎玉站在邊上嘖嘖:“鬆兒,你現在有人護著了,大哥以後都不能隨時隨地彈你腦瓜崩了。”


    “你走開,娘生我難道就是給你彈腦瓜崩的嗎?”喬鬆玉氣鼓鼓地啐道,又推開裴容白的手,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寫滿了“不要你假好心”。又一邊揉一邊不高興道,“等你以後有了孩子,我也天天彈他腦瓜崩,哼!”


    “好了,你們兄弟倆都多大的人了……”喬鴻禧喝道,又對裴容白道,“白璋你公務繁忙,就跟鬆兒先迴去吧……”


    他還沒說完,就聽喬鬆玉叫道:


    “我不迴去!”


    眾人都睜大眼睛看著他。


    喬鬆玉隨手一把抱住邊上的柱子,叫道:“我不要迴去,我要住在家裏,我死也不走!”就算是暫住幾日也好啊!能拖幾天拖幾天!


    裴容白立刻滿臉黯然:“鬆兒,是不是我待你還不夠好?還是哪裏虧待了你?我知道我相貌醜陋地位低微配不上你,尋常公務又忙,沒有時間陪你……”


    眾人:……


    丞相大人你對“醜陋”和“低微”這兩個詞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但我以後一定會盡量抽時間陪你的,你要是想迴來看嶽父嶽母,我也一定盡量滿足你,可你……”裴容白說得不無深情。“唉,我知道,感情之事不能強求……”


    喬夫人在邊上看得直絞手帕,眼淚汪汪。


    喬鬆玉以為她是舍不得自己,忙對她說:“娘,我很想你,兒子想陪伴在你左右,不想離開你……”


    “好了,不必說了……”喬夫人拿手帕點了點眼角的淚,一抬頭,朝站在邊上的喬戎玉和喬澤玉喝道,“戎玉澤玉,給我把這個不懂事的小孽障給我抬到轎子上去!”


    喬鬆玉:……


    然後他就被兩個哥哥從柱子上剝下來,抬起來帶出去了。


    喬夫人看著喬鬆玉被帶走,又轉頭又對裴容白說:“白璋,讓你見笑了,都是我們平常管教不嚴……”


    裴容白忙道:“哪裏哪裏,鬆兒天真可愛,我喜歡還來不及,如何會笑話。白璋還要多謝嶽父嶽母厚愛和信任。”


    丈婿之間又寒暄了一番,裴容白這才告辭,上轎子打道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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