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智、建智,你在哪裏啊?"簡母一進醫院便開始亂闖亂叫,沿路撞上不少人,她一身襤褸,帶點異常的舉動也引來人群觀望。


    "護士小姐、護士小姐,我的兒子在哪裏啊?你快告訴我,我好久沒見到建智了,我要看他。"簡母抓住一個護士的手臂問著。


    "太太,你說你兒子叫什麽名字,我幫你查。"護士盧秀娟挺親切地說道。


    "我兒子叫簡建智,他長得又高、又帥。"簡母神情迷蒙地誇著兒子,目光混沌不明,讓人一眼便能看出她的精神有問題。


    精神雖然有問題,但那慈母思子的心切,卻教盧秀娟對她心生同情,"你在這裏等一下,我查到就帶你上去看他。""謝謝,你真好,我叫我兒子追你。"簡母說得認真。


    盧秀娟微微一笑,往護理站走去,問到了簡建智的病房後,她帶著簡母搭電梯上了樓。


    "建智、建智,你要不要緊?媽來看你了。"簡母一進病房,便撲身到展飛翔身邊,撫著他的頭,萬分憐惜。


    展飛翔才剛剛醒來,正在用腦凝聚思考力,突然一陣怪味迎麵而來,緊接著一隻手把他當孩子般地撫摸,他的思緒又亂掉了。


    "建智,讓媽好好看看你,我都十五年又五個月沒見到你了。"簡母頭腦雖然混沌不清,卻是天天數著日子等兒子迴來,所以日子肯定不會記錯。


    展飛翔睜開眼看著她,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麵孔,叫著他完全沒聽過的名字,誰是建智?


    "護士小姐你看,我兒子長得很帥吧!"簡母把他散落在額前的瀏海往後撥,讓他俊逸的臉展露無遺。


    "很帥!"盧秀娟讓展飛翔的俊逸炫了眼。


    一聽盧秀娟說很帥,簡母笑了開來,那笑有點癡、也有點滿足。"建智,媽媽好想你,等你病好,我們就迴家去。"媽媽?"你是誰?我不是你兒子,也不叫建智。"展飛翔感到疑惑。


    簡母一聽,立刻嚎啕大哭了起來,撲進展飛翔懷裏。她那哭聲足以驚天地、泣鬼神,她邊哭邊說:"你怎麽可以不認媽媽,媽媽隻有一個兒子,你怎麽可以不認媽媽呀!"展飛翔也算見過世麵,卻沒遇過此等場麵,一個女人哭倒在他懷裏,胡亂指認他是她兒子!


    他一下慌了手腳,隻能張開雙手,任簡母在他懷裏哭著,她身上的怪味充斥著他的感官,她忍不住向盧秀娟求救:"護士小姐,請你叫她不要哭了!"盧秀娟聳聳肩,"她是你媽,又不是我媽。"話雖這麽說,她實在很難相信這樣的媽會生出這麽一個優秀的兒子。


    "她也不是我媽,我真的不叫建智。"盧秀娟拿起他床前的病曆看著,然後抬眼狐疑地望向他,"可病曆上說你是簡建智。"展飛翔早發現簡母眼神有些渙散,神情與語氣都有些恍惚,他問道:"你是相信她,還是相信我?"讓那晶亮的俊眸一看,盧秀娟立即去了半條魂,"相信你,可是……"她指著手中的病曆,那是鐵證。


    因簡母還在他懷裏痛哭著,展飛翔隻能勉強挪了挪身,朝盧秀娟伸手,示意要拿病曆。


    盧秀娟將病曆交給他,展飛翔看著病曆的名字:簡建智。


    "這不是我,我真的不叫簡建智。""你真的不叫簡建智?"的確會有病曆弄錯的情況,或者是他們母子都……有問題?可他那張臉和講話的樣子又不像,盧秀娟決定相信他。


    "我真的不叫簡建智,請你讓她不要哭了。"展飛翔再次央求。


    盧秀娟走近床邊,拍著簡母的肩,"太太,您不要哭了,這位先生不是您的兒子,我替您找簡建智。"簡母馬上停止了哭泣,抬起頭看著盧秀娟,"他就是我兒子簡建智,為什麽你們都不相信我,難道你們也認為我是瘋子?""太太,不是的……"簡母猛然站起身大喊:"兒子都不要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說完,她衝向窗戶,踏上椅子,想要跳樓。


    展飛翔和盧秀娟迅速衝了過去拉下她,引來一陣拉扯。


    "不要拉我,我不要活了!""太太……"簡母空洞的眼鎖住展飛翔,"你叫我太太?你應該叫我媽!"語罷,又踏上椅子想跳樓。


    又是一陣拉扯,簡母的力量大得連展飛翔都無法控製,在無計可施之下,盧秀娟隻好說:"你就喊她媽,先把她安撫下來,她好像有一點……"盧秀娟中指疊著食指,比出簡母精神異常的手勢。


    展飛翔也知道這是唯一方法,他清了清喉嚨,開口喊道:"媽,拜托你不要跳樓。"簡母一聽,馬上停下要跳樓的動作,雙手捧著展飛翔的臉,神色癡迷。"乖兒子,我的乖兒子。"展飛翔卻快讓她那至少一整個月沒洗澡的特殊體味給熏暈了!


    一個星期後。


    展飛翔被簡母用跳樓自殺給纏住,他在無可奈何之下,隻能陪著裝瘋賣傻喊她媽,更離譜的是:他讓簡母給纏迴了她家。


    在醫院裏,他曾請盧秀娟幫忙查查,為什麽他會變成簡建智,那展飛翔呢?結果盧秀娟查出來的結果是:展飛翔出車禍死了,而簡建智是個混混,十幾歲就離家,幾度出入監獄。


    烏龍,真是天大的烏龍!


    他在醫院裏,透過盧秀娟的幫忙,知道是實習護士弄錯了資料,同時他也看過冷凍庫的資料,那個簡建智縱然麵目全非,輪廓依稀看得出與他不同,李玉瑩竟然指認那具屍體就是他!


    而於若水呢?她是展家產業的代管人,為什麽領屍的不是她?她不會是恨不得他死,好順理成章霸占他家產業吧?


    他曾撥電話給李玉瑩,雖沒找到李玉瑩本人,卻間接得知她成了他新公司的總經理,他再一詢問,負責人竟然是李金國!


    這是怎麽迴事?若他真死了,公司也該受於若水代管,怎麽會成了李玉瑩父女的?


    他無意間成了死人,讓他的計劃在一夕之間成泡影,讓貪婪無度、冷酷無情的人性畢露。


    在遭受於若水的背叛後,他對人性這種東西早沒了信心,尤其是女人,現在在他心裏,成了貪婪無度、冷酷無情的代名詞。


    而這也是他不得不跟簡母迴家的另一個原因。展飛翔這個人已經在世上消失,所有的東西全在於若水和李玉瑩手上,醫院雖然要出證明幫他辦迴身分,卻還需要一段時間。一場船難亂了他所有的計劃,所以,他隻得跟著簡母迴家。


    隨著簡母在一條擺滿攤販的知名街口下了計程車,然後步行進去,從一條小得隻容許一個人走的巷子轉了進去,是幾間老舊的不能再老舊到二層樓公寓。


    "媽,你住這裏?"從破掉的窗戶望進去,一樓堆滿了紙箱、寶特瓶、鋁罐之類的迴收物品,展飛翔懷疑這能住人嗎?


    "建智啊,你怎麽連自己的家都忘了!這裏以前沒這麽多房子,現在愈蓋愈多,把我們家都給擋住了,我真想放火把他們都燒了。"簡母嘟囔著。


    "千萬不要放火,否則你家ii我們家都是紙盒子,會燒得最快。"不確定簡母是不是真會那麽做,展飛翔連忙勸解。


    "對、對、對,你說得對,不能燒,這些紙盒子我還沒換錢呢?建智啊,你以後就跟著媽媽到市場去收這些紙盒子,多了你幫忙,一天可以多換個一、二百塊。"簡母認真地說。


    要他一起去收紙盒子?原來簡母是靠拾破爛維生!展飛翔額頭出現了幾條黑線,認命地跟著簡母走進堆滿紙箱、寶特瓶、鋁罐的屋子。


    "建智,你早點休息,明天一大早要幫媽媽的忙,知道嗎?你以後要當個乖孩子,千萬不要再跟那些混混在一起了,你要是再跑出去,我就真的跳樓給你看。"簡母說道。


    "媽,你有沒有去看過醫生?你是不是應該要吃藥?"他隻是暫時待在這裏,他要走時,不希望又讓她的自殺牽絆住,所以,他希望能利用藥物控製她的病情。


    "為什麽要看醫生?為什麽要吃藥?建智,你是不是也認為媽瘋了?媽告訴你,你媽沒有瘋!"瘋子若會承認自己瘋了,那就不是瘋子了。


    於若水不相信展飛翔死了,她打過電話給遊艇的主人,知道展飛翔因反抗海盜而落了海,也知道救難隊把人給救上來送到醫院,可那張臉……那張臉真的不是飛翔,她十分肯定。


    既然不是他,他到底去哪裏了?為什麽不迴來?


    她一方麵擔心著展飛翔的生死,一方麵得擔心公司隨時變成李玉瑩父女的囊中物,她終於知道展飛翔要如何讓她一無所有了。


    他設立新公司意圖並吞先鋒,先讓李金國當內應挖去先鋒的客戶與資深員工,除非展飛翔出現穩住員工的心與廠商的信任,否則先鋒隨時有倒閉的可能。


    李玉瑩當展飛翔死了而接收他的一切,展飛翔知道這件事嗎?他如果再不迴來,所有的一切將是李氏父女的。


    無止境的等待會讓人沒了信心與希望,於若水想自己到醫院去查個清楚。


    正拉開門要走出辦公室,門口有兩個女性員工走過,她們的對話不期然的飄進於若水的耳裏。


    "聽說我們未來的總裁死了,還說是讓總經理給克死的,總經理從小在總裁家長大,克死了展家所有的人。""真的嗎?我們未來的總裁真的死了?""我也是聽說的,應該是。""總經理年紀輕輕就繼承了這麽一大筆產業,不枉她十五歲就跟了前總裁,也算值得了。""總經理那副樣子,說什麽嬌弱似水,我看是禍水,一副沒福氣的樣子,還搞得人家父子感情破裂,真是賤。""沒福氣有什麽關係,有錢就好。""說的也是。"兩人的聲音愈來愈遠,帶著絲絲竊笑隱沒在轉角。


    於若水得背靠著牆壁支撐她幾乎快軟倒的身軀,那些謠言讓她招架不住,她立即奪門而出,迅速奔向醫院。


    隻要讓她找到展飛翔,隻要展飛翔還活著,她會馬上把展家所有的產業還給他,然後離開,她不奢望和他結婚了,她不要展家因她的緣故而黴運不斷。


    她再次許下衷心的願。


    到了醫院,她輾轉地、幸運地遇上了盧秀娟。


    "你是說……飛翔真的沒死!"於若水高興得差點要暈厥,她身子微微一晃,臉上淌下了喜極而泣的淚水。


    "是一名實習護士弄錯了,我們很抱歉。"盧秀娟看她那麽關心展飛翔,每顆淚珠裏都透著真情真意,她不禁想知道她跟展飛翔的關係。


    "於小姐,請問你跟展大哥是……"展大哥?這個護士喊展飛翔"展大哥"!她不禁也想知道他們的關係。


    "我和飛翔算是……應該這麽說,我在他家長大,現在是他家產業的代管人。那請問你跟飛翔是?"聽於若水的解釋,好像他們沒什麽感情上的糾纏,盧秀娟欣慰地迴道:"我們是在醫院裏認識的,現在是好朋友。"早在簡母第一次來醫院的那天起,盧秀娟就喜歡上展飛翔,現在隻要一放假,她總會到簡母的住處幫忙整理那些迴收品。展飛翔對她很好,她也知道展飛翔因為身分未能恢複,隻是一時的龍困淺灘。


    好朋友?隻是好朋友嗎?展飛翔的魅力該是女人無法拒絕的吧!


    "盧小姐,你現在如果方便,我想請你喝杯飲料,跟你聊聊飛翔的情況,還有,你知道飛翔現在在哪裏嗎?可以請你告訴我嗎?""我們找個地方談好了,跟我來。"盧秀娟領著於若水到醫院地下樓的餐廳。


    盧秀娟自己無力幫助展飛翔,她希望於若水能有辦法把展飛翔帶離簡母那個地方。


    於若水依著地址和盧秀娟的描述,走錯幾條巷子後,終於來到簡母的住處。


    不敢貿然伸手敲門,於若水從破掉的窗戶往內瞧,想先探探裏麵的動靜,裏麵卻空無一人,隻有一堆迴收品,她也因此確定盧秀娟所言屬實。


    若非先聽盧秀娟說過,她實在無法相信展飛翔竟在簡母的瘋癲及環境的逼迫下,跟著簡母到市場去收迴收品,更無法相信的是:展飛翔在曆經一場烏龍劫難之後,縱然被簡母纏住有著百般無奈,卻是一通電話也沒打給她。


    她當然知道展飛翔依然恨她、誤會她,所以不願迴去有她在的家,也不願讓她知道有關他的任何訊息,而寧可待在這裏。


    據盧秀娟的說法,展飛翔在這裏,三餐吃的是簡母從攤販那兒收來的剩餘食物;洗澡時沒熱水,再加上浴室沒門,每天展飛翔一洗澡,總有人從高處往下看,他一洗好澡,就會有人朝他吹口哨,這也就是簡母從不洗澡的原因;展飛翔的出色外表在市場引起一陣旋風,菜市場那些歐巴桑總喜歡吃他豆腐,乘機在他身上亂摸;連睡覺時,都有老鼠到他身邊取暖,他就曾在翻身時壓過老鼠,結果他和老鼠皆受到驚嚇,老鼠從窗戶爬了出去,他則奪門而出。這樣的生活簡直不是人過的。


    "小姐,你是小偷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於若水耳邊響起,一陣難聞的體味同時撲鼻而來,於若水轉頭,看到一個穿著襤褸、披頭散發的女人。


    "你想要偷什麽?"簡母一臉認真地問著,指著巷子的另一頭繼續說道:"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偷我的東西,我就叫我兒子打死你,我現在可是有兒子靠。"她一臉有兒子靠的囂張模樣。


    於若水隨著她的手指望去,一眼便看見展飛翔正與一堆捆得相當整齊的紙箱子搏鬥著。


    紙箱子雖然捆得相當整齊,但由於巷子太小,展飛翔幾乎是寸步難行,拖地拖不得,拉也拉不快,扛在寬闊的肩膀上,兩邊的牆壁又妨礙了他雙手舉高,搞得進退兩難。


    沒見過他這副窘迫、落魄、潦倒的模樣,於若水心中倍感不舍。


    "伯母,我不是小偷,我是來找你兒子的。"於若水邊看著展飛翔的身影邊說,她還沒能瞧見他的臉。


    "來找我兒子啊,我兒子長得帥,市場那些女人都誇!"簡母露出癡癡一笑,然後朝展飛翔喊道:"建智啊,有漂亮小姐找你。"聽到簡母的唿喊,展飛翔朝這方向抬起頭,一臉不悅,絲毫未加收斂他眸底的憤恨之光。


    於若水則在展飛翔抬頭刹那,鎖住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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