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憑好奇道:“萬一賊人是從別處得到了盡香丸,隻拿到雲寧山一用,用過之後就立刻撤走了,那我們再怎麽查,恐怕也很難在這裏查到他的下落。為什麽我看指揮使卻很胸有成竹?”


    蕭裂:“盡香丸極難保存。風吹則化,遇水則融,一般來說,能夠將它保存六個時辰就已經是極限了。”


    所以,它不可能是從其他遠地方帶過來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雲寧山一帶被煉製出來的。


    顧憑受教地點點頭。


    蕭裂望著他,有些嘲弄地道:“你不知道?”


    顧憑有些驚訝地反問:“這可是前朝皇室的秘物,我怎麽會知道?”


    蕭裂眯了眯眼,忽然靠近他,低聲道:“郎君這是不裝神弄鬼,改裝傻了?”


    顧憑望著他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微微一笑:“指揮使高看我了。”


    又過了兩日,事情果然如蕭裂所說,出現了轉機。


    四處巡訪的赤烏衛,終於從一個常進山裏采藥的藥農那裏得到了一則消息。


    有一次藥農進沉穀,在南麵看到了一間獨屋。這個時代雖然隱世之風不像前朝那樣盛行,但確實也有人愛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長居,所以那藥農看到了也沒覺得稀奇。隻是曾有一次,他見那間屋子的四周飄蕩著淡粉色的煙氣。那日山間正好有風雨,那如夢似幻的粉色煙靄,就像花從枝頭被風雨打落一樣,緩緩散入泥土。那一幕實在太過異美,所以藥農的印象極深。


    這如粉霞一般的煙氣,正是盡香丸煉成時的特征之一。


    得到消息,蕭裂立即要率一眾赤烏衛趕過去。


    見他們都在外麵整裝,顧憑也提步走出了驛站。


    看到他走出來,不少赤烏衛都警惕了起來。


    顧憑將手放在馬的韁繩上時,一個赤烏衛走上前,板著臉冷冰冰地道:“能拿到盡香丸丹方的,必定不是等閑之輩,若有窮兇極惡之徒,我等恐怕顧不上保護大人。”


    不想讓他去啊?


    顧憑笑道:“多慮了。做慣了火中取粟之事的人,本來就比旁人警醒。這幾日你們在城中四處巡查,這樣大的動靜,他們不可能注意不到。那裏就算原本有人,也早跑幹淨了。”


    赤烏衛臉色一青,但還真被堵得說不出話。


    顧憑翻身上馬,也不管旁人眼神,慢悠悠地騎著馬到了蕭裂身側。


    他彎了彎眼,微微側過身,用隻有蕭裂能聽見的聲音輕道:“如果我一直出不了驛站,陛下會不高興的。”


    蕭裂的眼狠狠一眯。


    他幾乎是那一瞬間突然確定,顧憑一定知道什麽!這些天,他其實已經相當於把顧憑困住了,但顧憑始終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之前探查出來的情報裏,有價值的也不止這一條,顧憑也沒有表示出任何的興趣。唯獨這一次,他執意要跟著前往。


    蕭裂盯著顧憑,眼中閃過令人看不懂的神色,冷冷道:“你想去,那就去吧。”


    第19章


    眾人趕到沉穀,果然發現裏麵已經空空蕩蕩。


    這裏與其說是獨屋,不如說是一個頗為儼然的小院落。房屋內也收拾得頗為齊整,桌台上還敬著一尊三清像。如果不是知道這房子有古怪,看起來還真像個隱士之居。


    赤烏衛分成兩撥,一撥從院子往外向四周搜查,另外則一撥進入屋內,開始巨細無遺搜檢。他們本是做慣了這活的,對搜哪裏,怎麽搜,哪些地方最容易用於藏匿,這裏麵的門門道道都了然於胸。但是搜了一遍,竟然什麽東西也沒有搜出來。


    副使走到蕭裂麵前,低下頭,慚愧道:“恐怕是我們之前在城內的動靜太大,真的驚動了他們,這些人撤走之前,將該抹除的痕跡都給抹除了。我們搜到現在還是一無所獲。”


    蕭裂扯了扯嘴角:“顧憑那麽一說,你就信了?”


    副使抿上了嘴。


    他也知道,顧憑與他們並不是同心,說這話有攪亂人心之嫌。但不止是他,剛才在屋內搜查的不少赤烏衛都是一副怏怏之色。畢竟,哪怕這房子真的曾經用來煉製盡香丸,若是那些人聽到風聲,將該抹除的都抹除了,抹除不了的就地損毀,給他們留下一個空殼子,那這條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情報,還真就廢在他們手裏了。


    蕭裂慢慢地道:“就撤得這麽幹淨,什麽東西也沒留下?”


    副使頭更低。


    出了一會兒神,蕭裂忽然道:“不對。”


    “不對。煉丹一事,不好帶走的東西太多了。盡香丸之所以珍貴,除了它的丹方至今還是個迷之外,煉製它的丹爐也別有機巧。”


    丹爐內部,往往有數不清的明格暗格,以便讓同一時刻,丹爐中放置在不同格子內的配料可以處在不同的溫度下。這控溫一事,是丹藥能否煉成的關鍵。因此,一個特殊構造的丹爐對很多煉丹大家來說,甚至與丹方一樣貴重。


    這種貴重,意味著很多時候,丹爐的設計與鑄造方法會被他們當做不傳之密。很多有名的丹爐,當時之中,可能也隻有這麽一個而已。


    雖然不知道煉製盡香丸的丹爐是不是孤品,但如果毀了一個,想要再得到一個,也絕不是易事!


    蕭裂緩緩道:“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應當舍不得毀去這個丹爐。”


    副使有些疑惑:“可他們已經得到了風聲,知道我們馬上就要查到……”


    蕭裂:“那些人退走的時候,可有匆忙?”


    “不曾。”


    從屋內的狀態看,那群人撤走的時候相當從容有餘,起碼,絕不是慌亂急迫的狀態。


    蕭裂冷笑道:“既然不見匆忙,就說明這件事對於他們來說,遠遠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


    副使遲疑著道:“或許他們將丹爐帶走了?”


    “丹爐太重,不好搬動。如果帶走,這一路上會過於引人注意。”蕭裂眯起眼,盯著這個從外麵看怎麽都像是一所普通民居的院落,冷冷道,“狡兔有三窟,藏起來的可能最大。”


    副使:“屬下這就去領人再搜!”


    蕭裂點點頭,目光隨意掃過還在院中忙碌的眾人。這一掃,他發現剛才還在院子裏的顧憑,不知什麽時候進了屋子。


    望著那抹白衣的身影,蕭裂淡道:“他在做什麽?”


    他沒有說名字,副使卻立刻明白了:“我們的人一直在盯著他。他倒是什麽都沒幹,就繞著房子裏裏外外地轉悠。”


    什麽都沒幹?蕭裂嘴角的笑意深了深:“盯緊他。”


    “是。”


    副使剛要轉身迴屋,忽然,他聽見身後的屋子內似乎傳來了一聲悶響,隨即,驚唿聲隱隱響起,一名赤烏衛飛快跑到他們麵前:“迴稟大人,這屋內發現了暗窖!”


    蕭裂:“是誰發現的?”


    赤烏衛頓了頓,有些艱澀地道:“顧……司丞。”


    蕭裂輕輕地勾了勾唇:“你們這麽多人搜查,竟然是他發現的嗎?”


    赤烏衛咬了咬牙,撲通一聲跪在蕭裂麵前:“屬下有罪,請大人責罰!”


    蕭裂冷漠道:“今日在這間屋裏的,迴去之後自己領罰吧。”


    說罷,他跨入屋子,緩步走到顧憑身邊。


    注意到他的視線,顧憑轉過眼,笑道:“指揮使。”


    他隻是這麽簡簡單單打了一聲招唿,神態不見驕傲,也不見戲謔,就好像他發現暗窖,隻是做了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即使這一屋子裏的赤烏衛忙進忙出,就差要掘地三尺了,卻還是什麽都沒有找到。


    蕭裂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顧司丞好本事!”


    顧憑笑了笑,把他這句話當做誇獎收下了。


    蕭裂輕聲問道:“是怎麽發現不對的?”


    顧憑:“我曾讀過一些土木經書。這房子有兩處牆的厚度不太對,且地麵的高度也有些問題。”


    他剛才在屋內屋外繞了一圈,就是在用腳步丈量房屋各處的尺寸。畢竟一個屋子如果挖了暗窖,它的結構相應的一定會有調整。顧憑穿過來之前就是學這個的,觀察出這點,對他來說還真不難。


    蕭裂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一扯薄唇,提步走下暗窖。


    走到一半,他抬起眼看向顧憑:“顧司丞不下來看看?”


    顧憑:“看看吧。”


    他也跟著走了下去。


    那煉丹的丹爐還真擺在地窖裏,此外,還有各種形態各異,叫不出名字的器具,看著也像是煉丹所用。毫無疑問,這裏就是煉製盡香丸的所在了。


    顧憑想,那些人還挺會挑地方。


    煉製盡香丸的過程中,無論是粉霞煙霧,還是那時不時散出去的異香,都很容易會被人注意到。因此,他們選在這荒無人煙的山穀裏。再加上沉穀多雨,就算沒有雨,也常常大霧不斷,這盡香丸的煙氣在水中消散得格外快,又有煙霧遮蔽,就算被人看到了,也往往會覺得像是山林中的幻象。


    其實來之前,顧憑問過趙長起這案子該如何查。畢竟這盡香丸之所以出現,是有陳晏的插手。問這個,也是想知道查案的分寸在哪裏,或者說,他要幫著遮掩什麽。


    但趙長起迴了他四個字:放手去查。


    那時候顧憑就明白,雲寧山這裏恐怕真有古怪。陳晏將赤烏衛引到這裏,或許是想借蕭裂的手查出些什麽。


    正想到這兒,他聽見一個赤烏衛提聲稟報道:“大人,我們發現了一處密道!”


    密道?


    顧憑順著聲音看去,卻正對上了蕭裂鋒利的目光。


    ——這個人聽到有密道,第一反應不是去看那個密道,而是來看他的反應?


    他笑了笑,走過去。


    蕭裂低聲道:“顧司丞好像並不吃驚?”


    事實上,顧憑害真不吃驚。還沒有到這間屋子的時候,他就猜裏麵多半會有暗道。


    盡香丸的丹方哪兒是那麽好得的。能拿到這個丹方,還敢動手煉製,背後的勢力必定不小。這些人,從來都很懂得防患於先的道理,不會等人都殺到麵前了,才開始思考該往哪兒退。在最開始就為自己埋一條退後之路,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顧憑:“既有暗窖,再有密道也不稀奇。”


    這是在迴答他為什麽不覺得意外。


    這個答案,真是滴水不漏。


    蕭裂怒極反笑,點了點頭:“甚好。”又道,“我要順著密道向前一探。顧司丞可願同去?”


    顧憑搖搖頭,懶洋洋地道:“我就不去了,靜候指揮使佳音。”


    說完,他看了眼殷涿:“你想去嗎?”


    殷涿一怔,顧憑笑道:“想去就跟著一起去吧。”


    他說得很漫不經心。


    蕭裂冷眼看著他們。忽然想道,虛虛實實這一招,還真是讓顧憑給玩得順手了,這麽簡單的一個舉動,就讓引得他一會兒懷疑他,一會兒懷疑自己。


    他冷嗤一聲,喝道:“走!”


    到了晚間,蕭裂終於帶著人馬迴到驛館。


    那些赤烏衛去的時候身上都是幹爽的,迴來的時候卻有不少人往下淌著水,樣子頗為狼狽。


    那條密道直通往山穀中的一處洞窟。殷涿給顧憑描述道:“洞窟中有深水,剛進去的時候道極狹窄,隻能容一隻舟通過。我們本來是一隻舟一隻舟連成串進去,但那裏麵石壁林立,岔道眾多,蕭裂派出去探路的前舟差點迷失在裏麵。還有些地方水流湍湧,在第三次有舟被掀翻的時候,他就下令讓我們迴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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