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裂會懷疑他跟雲寧山之事有牽扯,顧憑早就想到了。畢竟,他就是經由此事走到皇帝麵前的。但蕭裂還說了龍將渡……去龍將渡的那一日,他是遮了身份的。做得這樣隱秘了,蕭裂居然還能懷疑到他頭上。


    不過,蕭裂既然會這麽當著麵把事情挑明,就說明,猜到是猜到了,但多半沒有抓到證據。


    顧憑淡淡道:“指揮使恐怕認錯人了。”


    蕭裂冷笑了一聲。


    他舉起鞭柄,緩緩地抵住顧憑的喉嚨。那個力道,逼得顧憑不得不抬起下顎,頭也向後仰抵在牆上。然後,蕭裂俯下身,冷冷在他耳邊道:“我這雙眼睛,但凡見過一次的人,哪怕隻是身形,第二次見時,也能認出來。”


    說著,他一點一點地把鞭子往下壓。


    咽喉是何等脆弱的地方,這樣被人用鞭子壓著,滋味不可能好受。何況,這一刻,蕭裂是真的動了殺心。他抵在顧憑喉嚨上的鞭子,幾乎已經帶上了要摁斷喉骨的力度。


    “顧憑,死在我鞭下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他勾了勾唇,冷聲道,“你若是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顧憑抬起眼,看向蕭裂。


    蕭裂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已經逼到這個地步,都這麽狼狽了,他竟然還是這麽平靜,就好像根本不是受製於人手,不是被人鉗製著要害。


    他怎麽能這麽平靜!


    然後,顧憑抬起手,握住那節鞭子,緩慢卻堅定把它從脖頸上移開。


    不知為何,蕭裂竟然任由他推開了。


    從最開始到現在,顧憑的眼神都沒有變化,甚至沒有一點波動。他依舊是那樣從容,甚至稱得上氣定神閑地對著蕭裂,隻是因為被鞭子頂住喉嚨有些久了,嗓子帶上了一絲微啞:“指揮使這是認定是我了?”


    他忽然一笑,輕淡道:“蕭裂,如果我說的確是我,你待如何呢?”


    ——他這是說,就算他承認了,蕭裂能怎麽辦?


    是啊。他顧憑現在已經拿到帝王親賜的腰牌,馬上就是按察司的新任司丞了。就算蕭裂知道龍江渡口和雲寧山上的事都是因這個人而起,但是這個關節上,他還真的不能動他。


    就算這個人親口承認了,沒有實證在手,這個虧他也隻能咽下去。


    這句話像是一記耳光,蕭裂咬緊牙,一字一字道:“顧、憑!”


    顧憑瞥了他一眼,繼續道:“……如果我說不是我,你又待如何呢?”


    蕭裂一怔。


    ……這卻是說,如果他說自己不是幕後之人,難道蕭裂就會信嗎?


    這話還真沒說錯。


    以蕭裂的自傲和敏銳,他已經認定的東西,別人就算再怎麽辯解,也無濟於事。


    顧憑漫不經心地道::“既然如此,指揮使何必做這些無謂的口舌之爭。”


    蕭裂緊盯著他。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揚唇一笑:“不錯!”


    “三言兩語,激我怒氣勃發,又令我怒氣消解。確實是個人才。”


    他不緊不慢地將鞭子收了迴去,微笑道:“的確,我沒有證據。但是我蕭裂一貫行事,從來也不需要這個。剛知道這事的時候,我曾想過動用些刺殺手段,廢了你……便是廢不了,也能引出你的背後之人。”


    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後,蕭裂瞥了顧憑一眼,看到他眼中微微驚訝的神情,冷笑一聲:“顧郎今年十九了吧。這個年紀,若真是主事之人,以你之才,我怎麽會全然無知?恐怕這些年裏,是有人刻意遮掩住了你的存在。猜到你背後另有一主,有什麽可稀奇的。”


    “不過……我現在改主意了。你這樣的人,值得當做對手來對待。”


    蕭裂拿出一張密函,放到顧憑麵前:“這是陛下密令,命你我一道,秘查雲寧山盡香丸來源。”


    顧憑沉默片刻,接過了密函,打開快速看了一遍。


    讓他和蕭裂一起,去查雲寧山盡香丸案?


    ……皇帝還是起疑了啊。


    也是,雲寧山一見,確實是太巧合了。其實自從皇帝賜給他按察司司丞腰牌,卻並沒有下明旨的時候,他就隱隱約約地猜到,皇帝想要試一試他。恐怕,如果這一次盡香丸案中他出了任何岔子,這份明旨就不會下了。


    怪不得當時惠公公把腰牌給他的時候說,讓他先帶迴去玩兒玩兒。


    可不是嘛,一個沒有過明旨的腰牌,那也就是個玩具而已。


    這麽比較起來,陳晏對他還真是坦誠多了。起碼,讓他進暗部這個命令,除了能束縛住他,同時也是陳晏允許他接觸到一部分他的底牌……對陳晏這樣的人來說,這些底牌,往往就是他一擊斃命的殺招,或者臨危救命的關鍵。


    雖然顧憑不打算進暗部,但他也知道,陳晏這麽做,是擔了風險的。


    這個風險就是,如果哪一天顧憑背叛了他,那麽他的損失可能會相當慘重。


    就是因為知道了這一點,所以即使再不想進暗部,有些非常的手段,顧憑不能,也不想去用。


    他收起密令,平靜道:“是。”


    顧憑迴到識青園,剛下馬車,就看見陳晏身邊的一個親衛站在院內。


    見他迴來,那親衛立刻上前一禮,然後道:“郎君,殿下令你迴去。”


    這麽突然?


    原本顧憑來識青園,就是打算躲兩天。陳晏都提出來要讓他進暗部了,不跑還能行嗎。直言拒絕肯定是行不通,隻能先用拖字訣。


    於是,他謹慎道:“現在識青園周圍,明裏暗裏盯著我的人不少。”


    他和秦王府的關係還是秘密呢,很需要避人耳目的!


    那親衛抬起頭,嚴肅道:“識青園的圖紙,郎君還未看過?”


    顧憑:?


    親衛:“郎君有空時,不妨看一看。我們在識青園中挖了密道。殿下當時說,郎君是要入朝的,往來秦王府時決不可落入人眼。於是我們在後街購置了一間獨門獨戶的房子,郎君從密道下去,可以從那間獨房中出來,然後乘馬車進入王府。”


    半刻後,顧憑從密道中走出來。


    那件獨房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院中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雖說屋院做了修整,但看上去就是一間最普通不過的民宅。


    跟隨他而來的親衛道:“郎君請。”


    顧憑坐上馬車。


    那馬車駛入了秦王府的後院。


    顧憑走迴他的屋子。一邊走,一邊琢磨著剛才那個親衛的表現。他總覺得親衛來找他的時候,那個態度有些急切,眼底又藏著一絲焦意。一般這種情況,都說明陳晏找他的原因不大美妙。


    怎麽辦呢,他又想跑了。


    可惜已經走到門口。顧憑無聲地歎了口氣,抬手推門。


    他的手剛一按在門上,門忽然被從內被拉開。然後,一個極重的力道一把將他拉了進去。


    下一瞬,顧憑被狠狠地抵在門上,他張了張嘴:“殿下?”


    話音剛落,耳垂就是一痛。是陳晏用牙齒咬住了。他就像泄憤一般,咬住耳垂,齒尖冷冷一扯,直到聽見顧憑嘶了一聲,才慢慢地鬆開他。


    “姿容傾城?”徐徐地,森冷地說出這四個字後,陳晏感受到懷裏顧憑的身體突然僵硬了。他的眼猛地沉了下去,低柔道,“阿憑,孤的話,你是不是忘了?”


    顧憑:……


    蕭裂的話,怎麽還是傳到他這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呀,前兩天事情爆炸,加起來也隻睡了倆小時。今天爭取再補一更


    第17章


    顧憑知道,陳晏是真的動怒了。


    陳晏的性子便是這樣,他的東西,那是從來不容其他任何人染指的。所以他的眼睛裏,就容不下顧憑和別人的親密,即使這種親密,隻是謠言!


    顧憑立刻道:“殿下,他說這話是為了羞辱我。”


    陳晏冷嗤了一聲。


    “真的,他懷疑龍將渡口和雲寧山的事都與我有關……也不能說是懷疑,應當已經認定了,可是沒抓到把柄。他今天來就是找我麻煩的。”


    陳晏盯著他,雖然顧憑解釋了,但他的眼底卻毫無迴暖的跡象:“是嗎?孤卻聽說,今日長街之上,阿憑與蕭指揮使聯袂而立……”


    他剛說出“聯袂而立”四個字,顧憑的眼角就抽了抽。


    如果今天看熱鬧的百姓在他麵前,他一定要痛心疾首地對他們說:這人啊,太八卦了不好!


    真的不好,看看,這不就惹出事了嗎。


    ……想想也是。陳晏尚且要在明麵上跟他保持距離,不能有什麽牽扯呢。又怎麽能容忍他的名字和另一個人的名字攪在一起,而且還是這種頗具風流意味的傳言。


    看顧憑居然沉默了,陳晏眼底的寒意幾乎要凝出實質。他扯了扯嘴角,聲音低柔更甚:“……說你們二人雖風姿迥異,但那相映的神采,那是引來觀者如雲啊。”


    顧憑:“我沒有放任他們議論。”


    他認真地解釋道:“殿下,我阻攔了。我一聽到外麵開始議論,就立刻下了車。在我現出容貌之後,圍觀眾人議論和關注的焦點,就從我和蕭裂的關係變成了我們兩人的相貌。”


    從這一點來說,他還真沒有放任這傳言。


    如果他沒有下車,那麽現在傳開的,可能還真就是蕭裂的那句“姿容傾城”,以及各式各樣圍繞著他和蕭裂的猜測了。


    陳晏聽過暗衛的稟報,知道顧憑說的屬實。


    他的眼神微微鬆動了一點,但下一刻,他就聽見顧憑抱怨道:“殿下,這別人說的話,也得算在我頭上嗎?”


    陳晏又是一冷。他低下頭,用力咬住顧憑的嘴唇,但是漸漸的,這個兇猛掠奪的吻還是不由自主地溫柔了下來。


    顧憑感覺到了他的變化,微微閉上眼。


    ……剛才陳晏問他,是不是忘了他之前說的話。


    事實上,那句話他還真沒有忘,也不會忘。因為他很清楚,陳晏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如果哪一天他真的違背了他的話,真的同其他人有了牽扯,那麽等待他的,就是從此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度過一生,這輩子連生老病死,連是不是還存在於這個世上,連是化成白骨還是化成了灰,都不會再有任何人知道。


    這句話不是威脅,陳晏從來不屑於威脅。一般他想要做的事,直接就會動手了。甚至這都不能算一個警告,隻是在告訴他,如果他還想要自由,那麽最好碰都不要去碰這條底線。


    顧憑忽然感到身子一輕,是陳晏抱起他,坐到了榻上。


    陳晏淡淡道:“想進暗部哪一門,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顧憑:“……我還沒想好。殿下,要不容我再多——”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陳晏打斷:“不必想了,孤替你擇一個。”


    斬釘截鐵地說完這句話,陳晏捏住顧憑的下巴,盯著他的眼睛冷冷道:“你是孤的人。沒有被人當麵找麻煩的道理。孤不想再看見任何人當街攔下你的馬車,逼你露麵。我會交給你一支暗衛,以後再遇到此事,直接令人拔刀!”


    這還真是陳晏一貫的風格。顧憑笑了笑,把今天跟蕭裂在酒樓廂房裏的談話講了一遍。


    說到蕭裂那句“我曾想過動用些刺殺手段,廢了你……”的時候,陳晏雙眼一眯。


    他扯了扯嘴角,麵色森寒,手指輕輕地敲著案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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