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本就答應做這孩子的生意,不可言而無信。”


    “這位小公子,我們啊不及您金貴,一天到晚就掙這麽點。他那一趟是抬死人,晦氣不說,錢也沒幾個。人家林公子隻不過來得晚了會兒,可人家走得不遠,價格又高,我們做生意的哪能跟銀子過不去啊。”


    “錢不是問題,你開價吧。”李澤先前遣了一隊轎夫去送安如晦,也因此隻剩了這一隊可以坐地起價。他無意與他們多做爭執,便一改往日清廉作風,奢侈了一把。


    “喲!今兒我乘個轎子還有點難呐。”說話的正是轎夫口裏那個出價高的主兒,他名喚林巧賢,家中做著賭坊生意,平日裏花錢大手大腳,為人也極為囂張。他見李澤樣貌非凡,衣著顯貴。長相上一直自卑的他不免妒火中燒。“錢也不是隻有你有,爺這裏多的是。”他一邊說一邊掏出一錠金子。


    那轎夫師傅接過,咽了口唾沫道:“小公子,您可還有比這多的?”


    “你之後盡管到——”李澤一向沒甚麽花銷,每每出門也隻揣個錢袋,頂多放些碎銀子。不過,他這句“到鹿國府拿”卻是沒機會說出口了。


    “林公子,好久不見呐。”這是個女子柔軟的聲音,聞者無不動容,紛紛看向這聲音的來處。好一陣兒,他們終於在一旁的樹梢上瞧見了一個身量清瘦的少女。她著一身青衣,因為那樹枝太高,麵孔有些模糊,但見她慢悠悠地開口道:“看來前幾天我教導你的話你都給忘了,不然,怎麽這麽快又出來丟人現眼了。你不想自己的臉——”少女說著輕盈落地“和我一樣吧。”


    人們終於看清了她的麵容,與方才聽到悅耳的聲音時不同,幾乎所有的人都倒抽了口冷氣。這少女的臉似被什麽溶液溶去了一般,口鼻難辨,隻餘一對布滿傷痕的眼睛。那林巧賢方一聽到這女子聲音時便嚇得腿軟眼花,見她下來瞪著自己更是害怕,嗷一嗓子昏了過去。


    轎夫見惹出了事,暗搓搓想揣著金子遁走。青衣少女忽而就出現在轎夫腦後,笑道:“你們這幫唯利是圖的,真是丟盡了生意人的臉。”隻見她衣袖一揮,也不知使了什麽法術,原來窩在轎夫手裏的金子,出現在了她的手掌上。


    “你,你能嚇著林公子。你休想嚇著我們!那金子是我們的,我不管你使了什麽妖術,總之你還迴來便了,若是不還,我們兄弟幾個還打不過你個小娘們!”說著便擼起袖子,伸手去抓那青衣少女。


    “住手!”李澤皺了皺眉頭,擋在少女麵前喝道:“誰敢!”他聲音不大,可眼裏卻有火。


    那些轎夫真就害怕了,錢也不要了,抬著架子就要走。不過,他們是走不成了。青衣少女從李澤身後稍一移步,片刻間點了他們穴道。


    “對付他們,還得靠武力!”少女迴頭看著李澤道:“小哥哥,你好人做到底,和我一塊兒幫這可憐的孩子一把吧。”


    一旁的人見這女子這等身手和相貌,早就遠遠躲開了,原本熱鬧的地界兒隻剩下了他們三個。李澤聽她喚自己“小哥哥”,聲音輕柔軟糯,不覺心頭一熱。他原本可以說不的,但一轉眼,他便搭手抬起了架子。


    小男孩的父親死在了一間破廟裏,他們把他抬去了城郊。在那裏又遇到了專門做墳墓生意的人,於是花了點錢給這孩子的爹買了塊墓地下了葬。等一切辦妥後,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小弟弟,你不要再哭啦。”


    “姐姐,你幫我葬了父親,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小男孩抹了抹臉上的淚珠,堅定的說:“姐姐,你把我留在身邊吧,為什麽活都會幹!我,我也要像你一樣??????”


    “像我一樣?像我這樣啊。”少女指了指自己的臉,在月色淒迷的墳場上,這張臉更是透著說不出的詭異。小男孩顯然被女孩猛地湊近給嚇了一跳,可是他竭力保持鎮靜,並沒有叫出聲來。


    “你看我這派功夫是俊的很,可是練了之後,臉就得變這樣了。”少女的聲音猶如雲中歌一般飄渺輕柔,李澤靜靜站在一旁聽得入了入迷。即使她在說著這樣殘忍的話,他也覺得這樣好聽。這是怎麽了?李澤在心中問自己。


    “姐姐,我不怕。”小男孩一張灰撲撲的臉上閃著一雙被月色眷戀的眼睛,月光盈盈映在那雙眼睛裏。“我要好皮囊做什麽,連父親都差點無法安葬。”


    青衣少女怔了怔,在袖中取出一塊手帕,為他擦了擦臉。“你看,你這麽俊俏,我可舍不得了。”她將手帕放置一邊,轉頭喊道:“那邊那個,對,就是你。小哥哥,我看你這麽有錢,不如就照顧照顧這男娃。日行一善,如何?”


    “好”字又要脫口而出了,不過這次,李澤稍微定了定神,施施然道:“姑娘既然有心幫他,何不遂了他的心思,收個小徒在身邊。”想多和她說幾句話,我這是怎麽了,李澤心神微蕩。


    “這麽漂亮的娃娃,你怎麽舍得!你好狠的心呐!”


    完了,這叫什麽來著。李澤在心中狠狠罵了自己一句。他一個自小讀聖賢書的世家公子,竟然在這個女孩子嗔怪的聲音裏把渾身的骨頭都浸酥了,泡軟了。


    “好,我先幫你帶著他。你什麽時候想來看他,便來——”


    他李澤話還沒說完,那個撓了他心肝的少女竟一揮袖飛到樹上,接著一棵一棵接著飛離了他的視線。他急得也是一揮袖子就要追上去,可是效果不太理想。袖子帶起的風沒把他吹到樹上去,倒是揚起了地上的塵土,嗆得他咳嗽起來。


    在一旁觀看的小男孩再也坐不住了,他默默的走過來把手帕遞了過去。李澤想也沒想接過來捂住嘴巴,一下子,滿口都溢滿了清甜的香味。他疑惑地看著帕子,是了,這是她留下的。他的心,又被輕輕的敲了一下。


    這時,鹿國府的家丁們終於尋到了他們夜不歸宿的少爺。“少爺,您可嚇死我們了。這林子這麽大,喊得我們嗓子都冒煙兒了,可把你給找著了。”老管家又是責備又是心疼道:“這麽涼的風,可小心身體啊。快著,趕緊的把披風給少爺披上。你,上暖爐!”


    李澤猜到那少女是聽到了他們尋人的聲音才避開的,心裏正鬱悶,臉上也沒什麽好臉色。


    “少爺,您這是怎麽了?”管家疑惑的看看周圍,一個墳頭和一個男孩,這裏發生了啥?


    “走吧。”李澤歎了口氣,吩咐道。剛走了幾步,又停下來道:“喂,你怎麽不跟上來。”那小男孩一聽,笑出聲來:“少爺,我叫林初恪。初衷的初,恪守的恪。”


    “哦,可有表字?”


    “沒有。”男孩雀躍著:“不如少爺您給我取一個吧。”


    “所謂伊人,‘伊’字,如何?”


    林初恪抬頭望著身旁這位如玉公子,他眼角正帶笑意,眸子裏盡是溫柔。林初恪忽然就明白了“何謂伊人”。他喃喃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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