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她小心輕喚了聲。


    聽到腳步聲,他也未迴頭,“小師妹,我最近學了幾首詩,覺得很像你。”


    她盡量讓自己步態正常地緩緩挪過去。


    “你說這淩霄,到底是‘攀援爭向上,傲世隱孤標’呢,還是‘偏是陵苕軟無力,附他喬木號淩霄’?”


    “雖不知師兄為何這樣問,但我想,萬物自有其生存之道,所見即所得,師兄看到它是什麽,便是什麽。”


    “是麽?”他低頭喃語。


    迴身又朝她口中塞了一顆白色藥丹。


    她猝不及防。被嗆得忍不住輕咳。


    “師兄,你給我吃的什麽?”


    “這兩顆靈丹相輔相成。小師妹就好好感受它的妙用。”


    盈萃丹紅白兩顆,天下絕有。


    本是冷月給他的獎勵,提升修為所用,他一直未舍得吃。


    如今什麽珍貴的,他都願意給她。


    “小禍害,老實說,今日去了哪裏?”


    醇親王府,金貴富雅的殿室內,陳紜坐在一把紫檀木椅子上,腳邊冷魅邪肆的紅衣公子正替她正腳骨。


    “就隻去了丞相府啊……”


    “哦?是麽?乖乖這腳可金貴,是隨侍的奴才失責了?”


    “呀、”輕聲唿痛,接著腳踝已無不適,“迴來時落雨,地麵濕滑,我自己不小心從台階上崴著了。”


    “三哥再揉揉,好舒服哦。”


    微微紅腫的玉踝抹完藥酒,她仍舊賴在他手中舍不得收迴。暖融融的掌心帶著真氣,喜歡被他這樣細致入微地嗬護。


    轉而又想起冷耀,他絕袂而離的背影。


    “喜歡三哥揉哪裏?嗯?待晚上好好滿足你。”他給她穿上軟緞繡花鞋。


    極淺的煙霞色夾金絲線,鞋尖上繡著蝴蝶,蝶翅上綴有細小的銀珠,款步行來微有鈴鈴聲,悅耳怡神。


    她今日的盛裝,說不是要去宮裏見陳逸,他可一點兒不信。


    陳紜是為了默默為他慶生才如此穿的,他大抵都沒有注意到,她今日戴的玉鐲是他送的,頭上的雲鳳金步搖是他誇過最為好看的,衣裙上繡的花卉、與他新衣上的暗紋是遙相唿應的。


    這些小心思,饒是心細如他,也未曾察覺。


    “三哥……肚子餓。”


    “想吃什麽?三哥叫膳堂去備。”


    “想吃水靈多汁的果子。”


    “要三哥喂。”


    “要三哥親。”


    “三哥,你可以替阿紜照料一個人麽?”


    “什麽人?”


    她坐在他腿上,愜意享受被投喂的銀耳雪梨羹。抿唇而含媚。


    “三哥博聞廣識,可知人的瞳孔易色,是怎樣的病症?”


    “瞳孔易色?倒是稀罕。”


    他舀一顆紅棗喂給她。


    甜膩軟綿的滋味在舌尖暈開。


    “三哥嚐嚐。”她將握勺的手推向他口邊,喜歡這樣溫馨共食一碗的安淡、恬愜。


    “三哥記得、自己有個八弟嗎?”


    “嗯,剛出世便夭折了,卻比活著的人還受重視,嗬。”冷邃的眸中閃過一抹諷刺。


    “阿紜很慶幸,能遇到三哥。很感謝,生命中能有三哥相護。”似安撫似訴白的柔言,纖指輕輕撫上絕豔的麵龐。


    陳聿撩眼睨她,柳眉輕含煙,皎眸攏翠微,一副柔軟鍾情於他的模樣。


    低頭攪了攪碗中的湯。


    “有什麽事,直言便罷,三哥不需要你這幅樣子來討好。”


    “人家說真心的嘛。”小心思被戳穿一般的微微窘迫,隻好撒嬌打諢。


    陳紜兜著圈子暗示,可能他這個八弟還活著,想知道他作何反應。


    如果有三哥庇護,八哥哥日後在胡襄城立足總不成問題,待到他願意認祖歸宗時,被朝臣承認與接受也更容易些。


    他突然對她那樣冷淡的態度讓陳紜隱有憂心,他是不想拖累自己?那是不是意味著陽焰反噬得更加嚴重了?嚴重到他無法解決……隻能獨自承受。


    吃完銀耳雪梨羹宮內來了人送嫁衣樣圖。


    七哥這速度也忒快了,從她出獄開始算起,兩日不到的功夫,就算不眠不休也絕不可能繪出如此精美的畫作。


    禮部出了三種款式,除卻配飾不同,皆繡有美麗的鳳凰,金玉華彩,尊貴不凡。


    禮部侍郎說,三幅畫皆是王上親手所繪,令她覺得彌足珍貴。


    “三哥喜歡哪件?”


    幾名小太監將畫展到醇親王麵前。


    他端著杯盞呷了口茶,神色幽然,照一眼那精良畫作,不知陳逸花了多少心思。他哪一件都不想選。


    “禮部自己的籌備呢?連這種小事也要王上親自出手?”


    小太監們跪到地上,被他那不動神色的陰煞氣質嚇到。


    劉侍郎忙致禮解釋:“迴三王爺,禮部豈敢偷懶懈怠,是王上著人送來此三款樣圖,禮部半月前已開始籌備,隻待陳姑娘選完,便可著手準備嫁衣外件以及鳳冠、配飾等。”


    半月前……那時七哥就決定要娶她了嗎?


    心中波動。聽陳聿反問道:


    “哦?是麽?”


    她就不該多嘴問三哥。


    自己上前,挑了中間那件,福身一禮:“有勞劉侍郎。”


    百靈依言上前打賞。


    送走禮部之人,陳聿心情不快。


    陳紜沒理會他,傍晚去了西苑。


    出來時卻被陳聿攔住。


    “你到這裏做什麽?”


    “三哥……我過來、看看太妃。”


    他神色陰冷。


    她執他手而軟言:“三哥都要娶人家了,難道還不許阿紜見見未來的阿姑?”


    他一把將她抱起,周身散發著冷冽氣勢,直迴竹香苑內室。


    迴到室內便將她壓到榻上。


    “心情不好,小禍害,給三哥吃一頓。”


    “三哥……”她溫柔撫著他的頭發,眸光似水,鶯聲輕靈,“三哥怎麽了?”


    他未語,神色隱忍壓抑,吻向皓白的頸側,馨香繞鼻。


    歲歲歡的味道,陳聿不見得多喜歡。可因為是她愛用的,對她,他的包容度很高。


    她主動仰起脖子承接他的熱烈,順從柔和,隻想撫平他的不安。


    “在妹妹心中,三哥是最美好的,不管旁人怎麽看。三哥是妹妹的神明。”


    他粗暴解扯衣帶的手一僵,抬起臉,“你說什麽?”


    她笑得嫣然明動,捧著他的臉,“三哥是父王的好兒郎,是太妃心中的驕傲。太妃她、隻是用錯了方式,可是三哥也知道、她是愛你的,對不對?”


    “三哥不願意麵對,沒人能迫你……”


    她去西苑時,元安太妃已經纏綿病榻數日,卻仍舊手撚佛珠,一刻不停地複誦佛號,為他積修功德。


    若說懺悔,這麽多年的囚禁與隔離,也早都夠了。


    “昭華,我這個做娘的有愧於聿兒,若有一天……我不在了,聿兒有你在身邊,我也安心。”


    她真不希望等到人世永離,三哥想追悔也來不及。


    今日觸著他的逆鱗,她也要將有些話說出口。


    “住口!連你也要來指摘我?”他忽然紅了雙眸,神色陰狠,鉗住她的下頜。


    “嚶疼、三哥……”


    “知道疼,以後就別做惹三哥生氣的事情!”他鬆開手,起身離去。


    卻聽身後,傳來壓抑的輕泣。


    狠了狠心,還是忍不住冷然問道:“哭什麽?”


    她不說話,拉過被子將自己埋住。


    “王爺,禮司部賀大人求見。”門外小廝過來通報。


    “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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