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拂袖而去,任由大殿之下忠言肺腑飄飄潰散。


    曹太尉在先帝在位時也是直諫第一人,陳文帝都要禮讓三分,陳逸如此拂他的麵子,險些叫他氣昏。


    陳逸自然也壓著滿腔的火氣,迴到政殿,伺候的小太監都謹慎再三。


    娶個心愛之人就是昏君了,可笑、可笑至極!


    壓不住氣焰抬手掃了桌麵上的奏疏,正侍奉的小太監嚇得打翻了茶水托盤,急忙跪到地上求饒,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都給朕滾下去!”


    “妙貴嬪,陛下正在發著火,貴嬪小主還是別去觸這個黴頭了。”殿外,錢公公攔道。


    蘇妙菡是曹太尉的外孫女,此刻外祖父被留在大殿上福禍未知,她自然緊趕著來探個口風。


    自入宮以來,蘇妙菡還算得王上寵愛,因為知分寸。隻是陛下待她總是不溫不火,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裏做的還不夠好。


    如今昭華公主一事一出,看來之前宮中聽到的些閑言碎語,可能是真有其事。


    天下真有那般大膽的女子?她倒是很想見一見這個昭華公主了。


    “既如此,這芋合糕還勞錢公公呈給王上,妾身便先迴了。”


    “九妹。”


    陳聿迴京,第一件事便是馬不停蹄地奔向禦史台大獄。


    “三哥……”看到他,陳紜放下碗筷,張手索抱,笑靨親昵而自然。


    “九妹受委屈了。”將素衣白裳的少女擁進懷中,陳聿目光冷冷剜向門口獄使,陰森寒涼,將獄使嚇得噤若寒蟬,雙腿忍不住哆嗦,一時間不知該走該留。


    遲疑了兩秒,還是知情達意地退出去。


    醇親王的陰狠乖覺可是出了名的,十個他也惹不起。


    自打這昭華公主被收押,獄中貴人是一個接一個,他可真怕一個不留神飯碗不保。


    “三哥、嗚……”


    就著錦繡波紋的衣襟抽泣,連日來的孤寂、委屈,盡向他宣泄。


    陳聿今日穿了一身黑衣,裏麵裹著紅衫,身形皎然如芝蘭。柔下聲寬慰:


    “不哭了,誰欺負了九妹,三哥給你一個個擊還迴去。”


    “三哥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眼睫濕潤地抬起眸子看他,一個人待在四方的牢房,既見不得外頭的天、也無人可說話,盡管衣食條件都給到了最好,她終究是作為犯人。


    無論什麽無理的嬌蠻的要求,都敢與三哥說。因為三哥同她一樣的,視規矩為無物。


    沒有什麽能約束他們,除了心上所愛。


    “三哥帶你出去。”果然,他直言不忌。


    “不行,要等結案……”


    “又是顧慮七皇弟是不是?”他吃醋地勾起她的下頜,“那九妹便在這裏多待幾日,三哥可沒空閑留下。”


    陳聿出去處理一起難纏的案件,接到消息快馬趕迴,兩日來眼睛都沒有合過。看到她的那一刻,才覺得提著的心終於落下。


    牢房中的設置,他尚且覺得過得去。


    他們這個九妹從小金貴,陳逸果然舍不得她受一點兒苦。


    “嗚嗚……三哥……”


    他起身要走,被她攔腰抱住,抽抽搭搭地撒嬌。


    “三哥最好了,三哥最疼妹妹了……”


    委屈的抽泣半含著真心半含無賴,勢要將他一起留下。


    “三王爺,王上召見……”


    傳話的獄使糾結半晌才敢進來,結果看到的這個畫麵讓他恨不得自戳雙眼。立馬俯首跪地,


    “小的什麽也沒看到,小的什麽也沒看到!”


    “沒看到?本王允許你沒看到了嗎?”


    “這……這這、”那獄使也是個機警的,當既磕頭道:“但憑王爺吩咐!”


    “陛下要見我,叫他來禦史台大獄見。你看到什麽,原原本本帶過去!”


    “小人遵命,小人遵命!”


    說要走的陳聿反而坐了下來,叫獄卒又添了酒菜便吃起來。並吩咐再加一張寬榻進來。


    “三哥還沒用飯?”


    “著急見你,三哥的肚子可空著。”


    這一路上他未敢有絲毫停歇。傳訊的消息簡潔,不知京中發生了什麽,生怕她有損。


    平淡語調,近乎囫圇的進食,觸動她心弦。


    自頭上摘下一支發簪,幫他將散落的長發攏至身後,簡單挽住。


    溫馨的畫麵若一個平凡的日常。


    “三哥!”


    他仰頭飲了杯酒,稍一側身將她從身後扯坐進懷中,“乖乖有沒有想三哥?”


    醉人的眸色使之莞爾。


    “想呢。三哥這麽疼妹妹,阿紜好感動……”她環住他的頸,旖旎親膩。


    “感動?不如以身相許如何?”


    她拾起一塊雞腿送進他口中,“三哥多吃點兒。”


    “別岔開話題。”他就著她的手咬了口,清厲的眸色燦曜。


    “唔、妹妹的身子不是已經是三哥的了麽?”


    “是麽?”他抬手拭去纖密睫毛上的水氣,視線下移,“三哥現在,想要你的心。”


    主動盛了碗芙蓉羹喂他,心中暖融融的,原來三哥,也會有這麽正經的時候。


    “三哥先吃飽了再說,你餓著肚子,妹妹心疼……”


    尾音輕落,他接過碗一口氣喝掉溫湯,叫人撤下餐具,淨口含了香丸後,才壓著她狠狠吻起來。


    “唔……”


    甜到心尖上的相融,她從沒像此刻這般,依賴三哥。


    他是她灰暗中的星火、陽光,有他在時,無比安心,她知道誰也無法傷她。


    下午的時候他躺在榻上補眠,她坐於一旁梳理林七最近查到的文卷。


    盧佳慧沒有這麽大的能力, 她背後還有高人。


    如果目的不僅僅在於她這個公主之位,背後牽扯可就複雜了。


    陳國若失去梁國這個強大盟友,排除法看來,齊、衛是最大的獲益者。


    衛國一直依附於強齊,齊國近年來如此積極割裂其他幾國關係,目的明顯。


    晉國雖然國土麵積在六國中最小,強大的軍事防禦機製加上天然的地理優勢,民眾上下一心,也鑄就了堅不可破的城防,使得他國難犯。


    反觀陳國,如果齊打通梁國、允許其大軍過境,陳會最容易攻下的第一目標。


    陳國地處平原,享受廣袤富裕的物產資源,氣候四季分明,冬季也很少有雪,自然成為他國覬覦的一塊極其誘人的肥肉。


    且陳國大康城這個位置,算得上位於幾國中心,一旦齊國掌控了這裏,非常有利於征伐一統天下。


    這也是一直以來陳文帝如此俯首梁國的關係。


    梁國就是他們最堅實的鐵騎護盾。


    齊國要打通梁國,梁國也會承擔極大的風險,萬一他們出爾反爾轉攻梁,拿下領國疆土畢竟要比橫跨一個國去攻另一個國優勢更多,所得利益也更大。


    即便沒有聯姻關係維護,梁國也應當知道何為明智之選。


    怕隻怕梁國會利用齊國拿下陳,之後再入兵奪取政權,如此齊國為他人做嫁衣也隻能吞怒吃啞巴虧。


    屆時梁軍嚴防死擋,強國與強國的對抗,齊國恐占不了上風。


    而如果齊國選擇借道衛國,路途長遠艱辛待抵達三軍疲憊,不利作戰。這是下策。


    她還是要見一見溫長然。


    涉及家國大事,兒女情長的許諾都是雲煙。


    即使他說過永不犯陳,梁國朝政也非他一人可做得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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