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除你之外,本王絕無興致娶其他女子;二,我從未覺得你無理取鬧。就算撒潑打滾兒,本王也覺得可愛。”


    他眸中稀稀疏疏含了點兒笑意。


    男人的嘴,果真都是會哄騙人的蜜罐子。


    想要你時,殺人放火你都是好,不想要時,哪兒還有那麽多風月情腸。


    叫綠竹收拾了東西,出去散心。


    她沒想好去哪兒,走到哪兒算哪兒,也許再也不迴來。


    這裏已經不屬於她。


    那個人、也再不屬於她。


    出奇的,她居然不想報複,不想折辱,他過得好與不好,她都不想再去過問,隻想遠離這片讓她愛到痛入骨髓之地。


    溫長然要跟來,被她要挾,


    “迴去梁國等我吧,與你的聯姻,我會去處理。現在我隻想一個人走走。你若執意要跟,從今爾後,昭華隻好與你形同陌路。”


    她冷絕的樣子淡然又疏離,好像世間一切都不能再侵入她的心頭。


    溫長然派人默默護送了她一陣子。


    梁國確實還有許多事待他迴去處理。


    陳紜帶著綠竹、十九、林七,四人一路向西,逐著日落的方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路過許多城、路過許多村落,煙景處處盛,連荒郊裏野花的香味都那麽醉人,時光漸漸由東皇轉入槐序。


    十九、林七並不隨著陳紜的車駕,所以很快發現了暗中跟隨的玉靈王人馬。


    陳紜隻當做不知道,隨他去了。


    隨著馬車過入城門,耳邊由荒蕪自然之聲漸漸轉現人聲鼎沸、商販叫賣吆喝、行人縱聲細語,夾帶著些她聽不懂的方言。


    陳紜撩開窗簾望了一眼,與王城富麗格局截然不同的熱鬧市集。


    “這是何處?”


    “迴公主殿下,已進入南歧。”車夫答道。


    南歧……二皇子的封地。


    “去南王府。”


    “是。”


    南王府的位置很好打聽,坐落在整座城的中心,最奢華的府苑,方圓五裏內不敢有閑人隨意靠近。


    雖被剝了實權,陳恪在此處也過的耀武揚威。


    各大州府每年上供,無敢違逆。


    畢竟天高皇帝遠,陳恪的手腕,他們招架不來。


    馬車被攔在一道長長的廊橋對麵。


    橋下河水淙淙,兩岸垂柳成蔭,安靜時,能聽到悅耳的鳥鳴。


    “什麽人,南王府也是爾敢隨意踏足的地方?”侍衛嚴聲嗬斥道。


    車簾中伸出一隻蔥白細手,淡綠色羅紗寬袖,兩名侍衛打一眼那腰牌,便紛紛立即跪下,“參見公主殿下!”


    紋飾精致的鎏金腰牌上,正麵刻著“昭華”二字,反麵是浴火重生的鳳凰。雕刻細膩,栩栩如生。


    一路暢行無阻。


    “見過太妃。”


    穿過迂迴錯落花香湧動的華府庭院,一座竹篁幽靜綠波澄明的雅潔別院,貴氣婦人正修剪花藝。見來人,臉上露出笑意,起身相迎。


    綠竹行完禮,默默退居一旁。


    “隴娘娘。”陳紜撲到她懷裏,無比親切地喚道。


    “小公主怎想到來看我這老婦,一路舟車勞頓,累壞了吧?”隴素妃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發,和藹道。


    “昭華可想隴娘娘了。”她說著,淚水盈睫,隻想到一切再也迴不到從前……


    隴素妃玲瓏心思,一照眼便看出了小公主有心事,許是受了委屈,畢竟文帝已經不在。也不問具體事由,溫和寬慰著,“隴娘娘也想念我們俏皮的小公主,想念的緊,便留在南王府多住上些時日,你二哥不時也該迴來了。”


    “好。”


    “二哥。”


    “見過南王殿下。”


    陳恪一迴府,便被母妃身邊的女使招了過來。


    聽說他那個遠嫁梁國的九妹迴來了。


    母妃榻旁端正而坐的少女朝他甜甜一笑,笑意未及眼底。好像那裏籠著散不去的雲霧,被掩藏,被壓抑。


    陳恪察人慣了,普通一個細微的表情他卻能洞出許多東西。


    抿起唇角,他道:“九妹能主動來看二哥,倒是叫二哥意外。”


    “昭華是來看隴娘娘的,才不是看二哥。”


    溫柔慈惠的隴素妃,教育出的兒子自然也都極會待人接物,鮮少與人交惡。


    所以二皇子、六皇子這兩個哥哥打小帶著陳紜玩兒,一半原因在隴素妃。


    她對陛下的每個子嗣都是和善的,不論對方如何對她。


    後來的陳紜成日與七皇子廝混,他又忙於政事,才逐漸疏遠了些。


    她幫著陳逸暗搓搓找人盯他,他也都知道。


    如今這叫什麽?


    羊入虎口。


    真正廢儲之事她並未參與,幾個哥哥明爭暗鬥她絕對不真想傷害任何一個人。


    做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


    隻是想到她做的那些,陳紜對這個二哥洞明一切的眼神多少有些畏。


    他久居高位睥睨一切慣了。


    倒叫她有些如老鼠見了貓兒一般。


    跟隴素妃閑話打磕,“我們晚膳吃什麽呀?南歧的美食是不是跟京中不同?路上我聽人說話,口音都很奇怪,竟然辨不出說的是什麽……”


    人前,陳紜依舊活潑可人兒笑容明朗,胸腔裏交織貫穿整顆心的痛,隻在每一個輾轉難眠的夜,生生撕扯折磨著她,提醒她,一切無可挽迴。甜膩的過往,她想獨占的人,必須割舍。必須。


    她需要烈酒麻醉自己,一宿一宿。


    任綠竹如何規勸,她沒那麽容易走出來。


    陳恪給她安排的房間著人以她的喜好布置,鮫幔春紗,貴氣雅致。


    院中花影重疊,香氣馥鬱,一池淺溪,假山矗立,溪中清澈見底,鋪著好看的鵝卵石,遊著五彩斑斕的小魚。


    陳紜日日從半夜坐到天明,盯著溪中倒映的圓月,能盯上好久,一動不動。


    夜風夾了絲涼意,很快烏雲遮蔽月亮,冰涼的雨滴滴落下來,浸潤萬物,鮮花愈嬌,綠樹更青。


    陳紜病了。身體終於扛不住她的造作。隴素妃請了大夫來給她診治。


    “有些傷寒發熱,小人開幾副藥,每日按時煎服,很快便可康複。”


    “有勞大夫。”


    “怎的剛來就病了,”隴素妃憐愛地撫了撫她的頭發,少女懨紅的小臉,緊蹙的眉頭,實是惹人心疼。“綠竹,好生照顧你家公主,有任何需要,直接吩咐劉管家即可。”


    “多謝太妃。”


    綠竹紅著眼睛,努力忍了忍心頭酸澀。


    自家主子心中的苦,隻有她最懂。


    傍晚陳恪提了一盒酥糖過來看她。


    陳紜正在吃藥。


    從前吃藥,總要胡鬧一番,叫陳逸哄喂。


    現在,已經沒有那個讓她想胡鬧的人了。


    喝完苦澀濃鬱的湯藥,他剝了一顆酥糖喂進她嘴裏。


    甜甜的滋味化在舌尖,驅散那苦。


    心上的苦,又該拿什麽驅散。


    水霧氤氳的一雙眸子看向他。


    “二哥,我不要緊,休息兩日就好了。”張口才發現嗓子有些澀啞,低燒燒得喉嚨發痛。


    “九妹剛來二哥這裏就病了,可是南歧的水土,不適於培養嬌花?”


    他自榻邊坐下,含笑非笑看著她。


    感覺他話外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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