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太子要去賞梅。聽聞王城南部紫金山梅林盡開,勢若雪海,滿山盈穀。


    這消息來得刻意,陳紜察覺到是她的母後故意命人散布。


    夫子廟位於紫金山上頭,溫太子對古聖先賢最是尊崇。


    他雖不務政事,卻獨對吟詞作賦興趣頗濃。


    放哪裏,應當都是個愛好山水田園的閑散文人。


    可惜他不潔身自好,也沒有文人的酸腐固守條律。


    浪蕩子最不缺嫣花與美酒。


    大皇子他們想對溫太子下手,借此嫁禍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儲君。畢竟接待溫長然是父王交給二皇子的重要職責。


    陳紜不得不隨行,一日寸步不離地陪著。


    王後叫貼身婢女帶話給她,待到紫金山南麓,找借口離開。他們是打算在山腳下動手……


    “紜側妃今日這樣殷勤,倒是叫孤誤會。”他一雙澈眸盯著她似笑又非笑。


    因他想自個兒去山頂博愛亭,也看出來她登山登的接不上氣。


    “小公主身子嬌貴,在此處等孤便可。”來了陳國之後,他便喜歡時而叫她小公主。


    夫子廟坐落於山腰處,一路上來滿山坡的梅花,粉的、白的、紅的,錯落相映,香氣醉人。


    也讓人心情不由地好了幾分。


    “殿下是瞧不起妾身呢。”扶著綠竹的手,她執著地繼續往上走。鼻尖被寒意侵襲得泛紅,陽光照落了滿頭,雲鬢搖曳,紅色鬥篷的少女背影,落入他目光中。


    “寒雪梅中盡,春風柳上歸。”


    溫長然吟道,上前牽住她的手。


    路上也有其他遊人,偶爾打量珠光貴氣的兩人一眼。


    陳紜僵了一下,想將手抽迴來。


    “怎麽?小公主對自己哥哥投懷送抱,本太子卻連手都牽不得?”


    “你在說什麽?”


    陳紜臉色十分難看,他不會無緣無故冒出這樣一句話,不知知道了多少。


    “孤對側妃可是越來越感興趣了。”他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表情裏沒有平日的傾頹。


    陳紜第一次認識到溫長然的不簡單。


    一直以來,她都給他表現出來的樣子蒙騙了。


    十九說的對,眠花宿柳都是幌子,他究竟在謀劃什麽更深的事情。


    後半程,陳紜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


    想的入神。


    皇位?對他而已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他最想要的,不就是脫離朝堂束縛麽。


    他不想做這個太子,卻不得不做。


    博愛亭,位於紫金山山頂,修建的雅致而大氣,在梅花吐蕊的芬芳之中,一眼望下去,風光爛漫,片片梅林如煙如海。


    陳紜之前也來過這裏。


    陳逸咬著牙將她背上來的。


    她嬌縱說爬不動了,陳逸便道“那我們迴去。”


    她磨著他,非要看山頂的風光。


    “七哥背我。”


    “叫你的侍衛背。”


    “七哥不願,那妹妹叫六哥好了。”


    “公主……現在?”隨侍有些愕然。


    “對,就現在,你去通知六皇子,說本殿下邀他來紫金山賞梅。”


    “……”


    陳逸蹲下身子。


    她慣會拿捏他。


    七皇子與六皇子不睦由來已久,並不單單因為儲位之爭的事情,但具體如何,陳紜也不清楚。


    她隻是知道,兩個人都暗自較著勁兒不許她與對方走的過近。


    “太子殿下,陳國的風光可還讓您滿意?”


    “嗯。”


    見溫長然沉浸於山巔景色,陳紜也不再打擾,走出亭子,站在另一處望著遠處穀間溪澗出神。


    這是她摯愛的陳國,一草一木,空中的每一朵白雲,她都愛。都與別處不同。


    “小公主在想什麽,如此出神?”


    “殿下是不是想培養一個能替代你之人?”她忽然想通,十九探查到的那些線索,斷斷續續拚湊起來,正勾勒出這樣一個猜想。


    他眸色微變,繼而露出笑意,一步步朝她走近,“孤是無心皇位,小公主有沒有興致?你若是想要,孤便與你生個孩子,扶他為儲君,可好?”


    他輕輕捏著她的下巴,眸中光景如同身後梅花一般,香潔冷馥。


    陳紜心頭微微驚異,完全猜不透他話裏話外真意。


    退開數步,“殿下說笑了,妾身一屆女流,對皇位怎敢有想法。”


    “哦?那若不是女流,就敢有想法了?”


    真會咬文嚼字。


    陳紜心中腹誹,也不去看他那蓄意神色,抬腳想走,卻不料身後是山坡,腳下一空,險些跌下去。


    溫長然將她撈進懷中。


    隻一個動作,她便看出了,他有功夫。


    太子殿下,平日隱藏的可真好。


    心中冷笑了下,陳紜不動聲色想撤出他的圈攬。


    直覺告訴她,遠離危險人物,遠離一切她摸不準看不透之人。


    他忽然收緊了手臂,令她不得不貼近了他的臉頰。耳邊輕飄飄看似隨意的聲音:


    “紜側妃可好好考慮孤的話。”


    直到迴到王宮,陳紜尚心有餘悸。


    馬上去了王後宮裏。


    下山的時候,她差綠竹提前下去與大皇子的人打了招唿,才讓他們撤退,取消了此次計劃。


    陳紜的擔憂都是多餘的,這個溫太子,哪兒用得著她來保護。


    隻可憐自己還身中著不知道什麽毒。


    也不知發作時是個啥樣。


    “母後與大哥近期還是不要打那溫太子的主意。”


    “如何?可是他發現了什麽?”王後看著愛女。


    “今日女兒與他外出,溫太子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簡單,母後與大哥若想借他打擊二哥,恐怕還需謹慎。況且溫太子萬一有什麽意外,梁帝難保不會對陳國出兵。”


    “妹妹說的是,大哥原本也沒想傷他,隻是想著人將他擄劫一番,讓二弟當個失責的罪名。”大皇子站在殿內香爐旁,一邊轉著手上的扳指。


    “梁帝在溫太子身邊安了許多高手,今天隨我們出去那幾個就都不好對付。母後,這件事還是算了。於己於彼,都沒有好處。”


    王後撫了撫女兒的頭發,“紜兒分析的有些道理,你站在他身邊,看得更清楚些。隻是如今二皇子已被立為儲君……”


    陳紜握住母後有些生出細紋的手,寬慰道:“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母後別擔心。再說你不還有紜兒呢嗎?要是最後……大哥做不了國君,紜兒也會求父王好好寬待母後的。”


    “你畢竟還小,許多事情沒經曆過,不懂。等你到母後這個年紀,就知道了……”


    王後神色有些黯淡,收拾精致貴氣的麵容也抵不住歲月的侵蝕。陳紜隱約覺得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幾個哥哥兄弟相隙,人家隔壁卻是想方設法要將皇位讓出去。


    果然還是做獨一份兒的好。


    父王隻有她一個女兒,她就是他的掌上明珠。


    倘若再多一兩個,恐怕她也將和哥哥們一樣,為了爭寵爾虞我詐、貌合神離。


    在陳紜心裏,發妻也一樣,隻能有一個。


    一旦有太多的妃子妾室來與她平分秋色,那這個男人,不要也罷。


    不對,她根本就不會要這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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