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璞換了好幾身騎裝,收拾滿意後便匆匆去了馬場。


    沈棠將岑靜如帶到馬場時,沈璞剛挑好一匹溫順漂亮的小白馬,準備給岑靜昭騎。


    隱約聽到女子笑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轉身看過去,一雙含笑的桃花眼瞬間冷了下去。雖然距離很遠,看不清人,但來的分明隻有兩個人。


    待兩人走近,沈璞果然看見來人除了自己的妹妹,隻有一個岑四娘。就是那個恰巧被他在宮宴上救了的小女娘。


    岑靜如羞怯福禮,“見過世子,叨擾了。”


    “四娘子不必客氣。”沈璞心不在焉地點頭,淩厲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妹妹,“怎的隻叫了四娘子?失禮!”


    岑靜如連忙急著為沈棠說話,“世子誤會了,沈妹妹自是邀請了家中姐妹,但二姐姐在照料祖母,三姐姐要忙家中瑣事,因而隻有父親心疼我近來讀書疲累,許我出來透透氣。”


    沈璞心下失落,“那讓棠兒陪你好好轉轉,我有事,先走了!”


    沈璞剛牽著小白馬想走,沈棠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哥哥,你說過今日要陪我騎馬的!怎麽出爾反爾?”


    “父親剛叫人傳了話,讓我即刻過去。馬場裏很安全,性子烈的馬我已經讓人關起來了,你們盡可以放心。”


    聽到是父親召見,沈棠不敢再任性,她最怕的就是父親了。


    她耷拉著唇角,見沈璞還牽著馬,這馬還未長成,一看便是給她們挑選的,又馬上笑了起來。


    “哥哥,這是專門為我們挑的吧?可真漂亮!”


    沈棠說著便要去牽韁繩,卻被沈璞躲過了。


    “這馬的馬掌有些磨損了,你們換別的吧!”


    說罷,他牽著馬離開了。


    臨走時,他特意囑咐了馬場管事好好照顧好兩位娘子,還有,這匹小白馬再也不許給任何人騎。


    看著沈璞的背影,岑靜如難掩落寞。


    今日她為了見他,特意裝扮了一番,雖然尚未出孝,不能著彩色,但她還是細細描眉畫鬢,隻可惜他的目光並未在她身上停駐。


    沈棠自然知曉好姐妹的心思,挽著她的手臂安慰道:“你別難過,我哥哥就是這樣的,除了臉長得好看些,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人,從小到大總是欺負我!”


    岑靜如掩唇淡笑,“別胡說了!沈世子是好人,別這麽說他。”


    “哼!還沒做我嫂嫂呢,就開始管我了!”沈棠眯起眼揶揄,“枉費我一番心意,特意將你請了過來。”


    岑靜如羞紅了臉,作勢要去掐人,“好你個沈棠!淨會瞎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兩個小女娘在馬場裏又跑又笑,下人們遠遠跟著,並未聽到兩人的話,還以為隻是少女之間尋常的玩笑,根本不知道自家世子已經被盯上了。


    兩人鬧夠了也累了,沒有力氣再騎馬了,直接去了室內歇息。


    下人們樂得清閑,照顧得更上心了,期盼著自家娘子在室內待得舒服安適,千萬不要大冷天出去騎馬,糟踐馬,也糟踐他們這些下人。


    沈棠坐在暖爐邊煮茶,岑靜如坐在她對麵,剝了個橘子遞過去,沈棠笑著接過。


    “四娘你真好!你要是能嫁來我們家就好了!我們就能天天在一起玩了!”


    岑靜如心裏高興,但麵上維持著嚴肅,“瞎說什麽呢!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再說了,就算你得償所願了,過不了幾年你也是要嫁出去的,哪裏能天天在一起玩?”


    沈棠撇了撇嘴,“你是愈發會教訓人了!我也就是說說,我每天在宮裏做伴讀累都累死了!不僅要學習,還要伺候郡主,別提多慘了!如果不是柴夫人最近病了,我都不能迴家。”


    她掰開一瓣橘子放進嘴裏,“說起來我還挺羨慕你三姐的,她沒能做伴讀,不用伺候人,可不像我,郡主才學不濟、行為不端,受罰的都是我。”


    岑靜如原本對沒能考上伴讀一事耿耿於懷,但這近一年的時間,每每聽沈棠講述宮裏是如何等級森嚴、不講道理,她都暗暗慶幸,她對著公府裏的長輩低三下四也就罷了,可不想到了別處依舊被人看輕。


    “柴夫人病了,那宮學便停了嗎?”


    “隻是暫停幾日,說是如果柴夫人的病情未愈,便重新請一位女師,畢竟業精於勤,時間久了,從前學的便都白費了。我在家這幾日也時常溫習,免得到時候被人比下去。柴夫人時常在我們麵前誇獎你三姐呢!我早晚要超過她的!”


    岑靜如笑著搖了搖頭,“沈妹妹的才學自然也是出類拔萃的,何必自輕?”


    沈棠歎了口氣,“你別安慰我了,她的《詠懷集》我看了,的確寫得極好,我是萬萬寫不出來的。雖然我不喜歡她高高在上的樣子,但我還是挺佩服她的。”


    岑靜如不知為何沈棠看了幾篇文章就會對岑靜昭改觀,她覺得勢頭不妙,立刻垂下了眼。


    “三姐姐身份尊貴,是郡主的女兒,公府世子的嫡女,如今又成了公府的繼承人,從小就接受最好的規訓,不說我和二姐姐,就連家中的哥哥們都比不上她的排場。”


    沈棠不禁咂舌,沒想到岑三娘在家中這般受寵愛,難怪老國公會把家交給她,真是太偏心了!


    如此說來,曾經關於岑靜昭的傳言也是假的。她根本就不是因為被苛待而對生母心存怨念,而是因為她本就跋扈驕縱!


    她握住岑靜如的手,堅定地說:“四娘,我知你在家中如履薄冰,你放心,若是你到了我家,我一定不再讓你受欺負。你這樣柔順的性子,真不知道怎麽在國公府生存下來的!”


    岑靜如笑著迴握住沈棠的手,這一次,她的笑容終於如釋重負。


    ———


    一年喪期將至,瑞國公府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生機。男丁們除了還要繼續守孝的三兄弟,小輩們有官職的都準備著迴去赴任了。


    二房長子岑文洲原本得瑞國公府蔭蔽,在城中做個散官安穩度日。但如今瑞國公府今非昔比,他的官職早被人頂替,如今隻能離開仕焦,去偏遠的定州做個郡太守。


    由於定州路遠,岑文洲已經帶著妻子叢氏和女兒季婉準備行囊了,院子裏的人終日進進出出,忙得熱火朝天。


    岑文治也是府裏的大忙人,他自從看了岑靜昭的《詠懷集》,就天天往雋華院跑,和她探討文章、互相切磋,也不管會不會有人說閑話。


    這日,兩人正因為一句古文的釋義而爭得麵紅耳赤,同穗突然跑了進來。


    “娘子,二夫人去國公爺那裏鬧了,您也去看看吧!”


    岑靜昭和岑文治對視一眼,都猜到了二夫人是因為大哥哥的官職不滿。


    “三哥哥,你先迴吧!我去看一眼,父親是男子,許多話不好同二叔母說。”


    “我也一同去。”


    岑靜昭搖了搖頭,“這本是私事,三哥哥去了倒像是長房和三房合起來欺負二房。你先迴吧!好好想想我的釋義,一定比你的準確!”


    岑文治被這麽一激,也沒心情管這些瑣事了,臨走前還不忘放下狠話。


    “我這就迴去查閱典籍,叫你心服口服!”


    送走了岑文治,岑靜昭去了桂怡院。


    說來可笑,堂堂國公爺不住正妻所住的正院佑南院,反倒終日住在小妾住的桂怡院,傳出去這公府的名聲隻怕會更加狼藉。


    剛到桂怡院正堂外,岑靜昭就聽到了二夫人袁氏尖刺刻薄的聲音。


    “大伯,你身為國公爺,庇佑公府上下是職責!如今我兒被欺侮貶斥,你當真不管?”


    “弟妹,這是朝中的定議,我如何能插手?況且這也不算貶斥,走調赴任本就是尋常的事,而且文洲的品級未變,隻是換了個地方而已。”


    “什麽叫換了個地方而已?離開仕焦那就是貶斥!這一走還不知道何時能迴來?不是你的兒子,你自然不會盡力周旋!”


    袁氏後悔極了,原本她以為暫時蟄伏,等岑靜昭栽跟頭,好借機推自己的兩個兒子上位,沒想到岑靜昭還安然無恙,她的兒子卻要離開仕焦了。


    早知如此,她就該早些對付岑靜昭,哪能給她喘息的餘地?


    正想著,她毒咒的人就出現了。


    岑靜昭走進正堂,“二叔母可是屋子裏用多了炭盆,上火了?下人不知道上杯菊花茶降火嗎?桂怡院的下人就是這般懈怠的?”


    岑靜昭一句話罵了兩個人,袁氏和王姨娘的臉色都難看極了。


    岑肆也肅起臉,“你一個小輩,如何到長輩院中撒野?”


    岑靜昭迎著眾人的目光徑自坐下。


    “長輩?何時妾也能充當長輩了?父親,這是姨娘的院子,您的院子是佑南院,您忘了嗎?按照規矩,這是下人住的院子,看到不對的地方,我如何不能說上一句?”


    岑肆一拍桌子,怒斥道:“很好!你如今有了身份,倒是連我這個父親都不放在眼裏了!”


    岑靜昭彎起嘴角,隻是眼中一片冰冷。


    “父親想教訓我請稍候,靜昭一定洗耳恭聽。隻是我現在有些話想同二叔母說。”


    聞言,袁氏這才看向岑靜昭。


    雖然她是長輩,但剛剛看岑靜昭連國公爺都不放在眼中,她心中不免有些害怕,畢竟這位三娘子可是從小就冷心冷情的人,這樣的人若是狠下心,誰都別想討到好。


    “不知昭姐兒想說什麽?”


    “二叔母,大哥哥的才學如何,你我皆知,他能在仕焦做散官是祖先餘蔭,與他本人沒有一點關係。大哥哥會如此,不是他天生愚鈍,是二叔母你溺愛,冬日怕他冷,不讓他去學堂,夏日怕他熱,不讓他學功夫,以至於到最後他文不成武不就。可是我記得小時候,我的第一個九連環,是大哥哥教我解開的。”


    走到門外的岑文洲頓住了腳步,被勾起了迴憶,他早已不記得自己何時為三妹妹解過九連環。


    這些年他渾渾噩噩,第一次得到人的褒獎,竟是因為一個九連環,更可笑的是,這麽一件小事卻讓他無比快慰。


    “定州雖然遙遠,但我在南下路上曾經過那裏,那裏不算富庶,但勝在安定,民風也極淳樸。大哥哥在那裏能做出一番功績,但若繼續在城中做個散官,一輩子都隻能這麽蹉跎下去。”


    “沒錯。”岑文洲走進來,笑看著岑靜昭,“三妹妹說得對,出去走走,即便闖不出一番天地,也能看看眾生。”


    他攙扶住袁氏,“母親不要過度憂慮,兒子覺得定州不錯。”


    袁氏還想說什麽,但岑文洲已經暗暗使力要把她拉走了。她不想當眾讓兒子難做,便準備告辭離開。


    “那我們便先走了,不打擾大伯了。”


    “等等。”


    袁氏和岑文洲剛轉身,岑靜昭就開口攔住了他們。岑肆憤怒地瞪著自己的女兒,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了,怎麽還主動留人?


    “我看二叔母進來操心頗多,想來是管家太過辛苦,不如歇歇?”


    “你這是何意?”


    這些年都是袁氏打理中饋,乍然聽說要收走自己的權力,她自然不肯。


    “昭姐兒,你年紀小,還要陪著國公爺外出交際遊走,哪有時間搭理內院的事?老夫人現在還病著,難道你要勞動郡主替你收拾這一團亂麻嗎?”


    袁氏拿出郡主,想要壓住岑靜昭,但岑靜昭卻不接招。


    “母親身子不好,我怎敢不孝?”岑靜昭笑了笑,“長姐不是在家嘛!她就很合適。”


    袁氏氣得臉頰顫動,“外嫁女怎可再管娘家的事?昭姐兒,你張口規矩閉口規矩,這就是你的規矩嗎?”


    “長姐既已和離,便還是岑家人,岑家人如何管不得岑家的事了?隻要長姐一日不嫁,她就始終是岑家的嫡長女。”


    一旁靜默侍立的王姨娘一聽不妙,連忙站了出來。岑靜昭已經掌控了外院,若是讓岑靜時管了內院,她這輩子都沒法翻身了。


    “掌家是大事,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不如改日大家坐下來細細商議,這樣也顯得公正,不會讓人說我們國公府亂了章程。”


    她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岑肆,柔聲道:“夫君,您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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