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橘色落日裏(14)


    推門進入酒吧,離門五六米處就是一個複古的影壁,影壁最上方是實木雕刻的酒吧名字“橙子沒落”,整塊影壁每隔數十秒便切換不同歌手的剪影,陸遇森已走到入口處,而溫澤宇還停在那裏,待沈顏的照片一閃而過時,他的心一瞬被揪緊,她眉眼處有那麽幾分相像,那些迴憶不受控製地襲來,這種密密麻麻的鈍痛遲緩地從胸腔傳遍他的全身。


    腦海中路遙之的音容笑貌仿若昨日,他眨眨眼睛,指著影壁上的某個歌手打趣道:“橙子沒落的歌手越來越漂亮了。”


    陸遇森隻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繼續往裏麵走。


    橙子沒落的布局一直沒變,卡座區整體依然是以橙為主的暖色調,吊燈也是橙黃色。陸遇森選了靠窗的雙人沙發,這個位置看舞台最佳。可這個點還沒到演出時間,隻有幾個人外國人在擺弄樂器,整個酒吧唯有舞台頂部的燈光很亮,顯得醒目又刺眼。


    溫澤宇坐在布藝沙發上,手指摩挲著杯柄,似在出神。


    “你怎麽會來這裏?”陸遇森揉著酸痛的胳膊出聲問。


    溫澤宇過了好久才說話,他喝了一口酒,說:“還不是鋼琴的事,折騰多久了還沒寄。”


    陸遇森看了他一眼,聲音淡淡的,“顧西西不信我,你親自和他說。時簡為了這件事差點和他打起來。”


    “慕顏呢?剛剛那場架我還以為是慕顏指使阿兆幹的,所以才看了那麽久的好戲。”


    “我待會讓西西來見你,我去休息室整理一下。”陸遇森不接話,繞過他去了樓上。


    溫澤宇靠在沙發上喝了一瓶酒,想來陸遇森和他哥一派,自是不願意多說幾句話,可從英國來時糖叔叮囑了一定要確定一下慕顏的情況,他隻能厚臉皮裝熟一點,其實想想之前慕顏和陸遇森在英國吵架時他也是假模假樣和糖叔勸過幾句的。


    他拿著酒杯走到吧台那裏,u型吧台的中間是兩個帶有玻璃門的酒櫃,左右兩邊是三排的實木酒架,上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洋酒。那時候他就很喜歡把酒放在這裏保存。


    吧台裏麵穿著白襯衫打著英式領結的工作人員正在調酒,見這位客人站在跟前出神很久,他笑著問道:“先生,您需要喝點什麽嗎?”


    溫澤宇將空酒杯放在台麵上,冷聲道:“把顧西西叫過來。”


    調酒師朝著遠處打了個手勢,捂得嚴實的顧西西就大步走來了。


    “顧老板,這位客人找您。”


    顧西西湊上前看著溫澤宇,試探地問:“您有什麽事嗎?”


    “你們是親兄弟?”溫澤宇手敲了敲台麵,調酒師將調製好的雞尾酒倒入杯中,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顧西西,“那架鋼琴明天寄出去,這是地址,”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名片遞到顧西西手裏。


    顧西西接過來,看著名片上印著路甜半糖、溫澤宇還有一串英文地址,他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細細看著麵前的男人,顫抖著聲音迴道:“溫先生,我明天就幫您寄出去。”


    “你哥出來後幫我謝謝他。”他伸出手拍了拍顧西西的肩,附耳道:“謝謝當年他把瑤之存在這裏的酒寄給我。”


    顧西西懵懵地點頭。


    溫澤宇見陸遇森從二樓下來,他端著酒杯閑適地走迴了原處。


    第一位歌手登場,在唱莫文蔚的歌——《真的嗎》。


    歌手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唱不出這首歌的味道,隻是在學莫文蔚的唱腔故作滄桑。


    說來很巧,他在酒吧第一次見瑤之的時候她也在唱這首歌。


    那天是最後一場演出,她畫了很濃的妝,穿一身珍珠白的長裙,頭發散在肩上,唇上是一抹櫻桃色,與在學校裏那個怯懦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樣。


    他喝了幾杯酒帶著些微醺的醉意,他一開嗓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過去,他扶著侍者的肩膀聽她唱完整首歌,那天天氣不好,酒吧客人很少,他站在台下很顯眼,那天台上的路瑤之拿著話筒看著他,柔和而璀璨的燈光在他們四周蔓延,外麵是飄著小雨的盛夏,是正好的季節,路瑤之拿著話筒看著他,墨色暈染的眼仿佛在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看他。


    而此時,他終於明白那種愛而不得、高攀不起的感覺,當時瑤之應該知道,他們之間有很難很難走過的距離吧。


    “今晚阿顏沒有演出。”陸遇森倒了杯熱茶放到溫澤宇手邊,他換了件幹淨的襯衫,同他挨著坐下來。


    “你找不到慕顏的這幾年是怎麽過的?”


    陸遇森手指貼合在溫熱的茶杯沿上,失笑道:“你不都知道,在路甜半糖買醉。”


    溫澤宇也隨他一同笑,“是啊。那個喬依挺不錯的,你怎麽不考慮一下?”


    “那資本家女兒也不錯,你還不是逃婚了。甘心在甜品鋪子當個服務員。”


    “那溫澤言是不是說過我們倆很像?”


    陸遇森飲了一口熱茶,不疾不徐道,“他很少在我麵前提你。”


    “倒是阿顏追在他身後問了很多你和路瑤之當年的事。”陸遇森盯著舞台上的歌手,喟歎道:“那時候她知道了你和路遙之全部的故事,抱著糖叔哭了好久。”


    “他怎麽不來問我,這種事還要去問我哥?”溫澤宇神色微斂,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阿顏說當局者迷,所以她去問旁人八卦。澤宇,當年你逃婚,溫老爺子說到做到把eric直接趕出溫家。你是不是還在糾結路遙之喜歡你哥的事?阿顏問過許多遍了,當時路瑤之誤會你哥要害你所以才處處保護著你,後來她知道你哥不是壞人可又拿你哥當靶子,這些事這麽多年你早該想明白。拖著偌大的溫家你不管,澤言一身抱負卻隻能在森慕當個小小的經理,溫氏現在明爭暗鬥,你到底在恨誰?在報複誰?”


    陸遇森的話隨著歌手的尾音慢慢淡去,等待下場表演的空隙,酒吧安靜的出奇,大片大片的沉默如一盞盞射燈傾瀉而出的燈光,在周圍蔓延開來,四下靜謐如一座荒蕪的墳墓,溫澤言的視線落在那架鋼琴上,恍惚中閃過當年的所有。


    原來路瑤之是的謊言是那樣開始的。


    他猜的一點沒錯。


    他將視線落迴到陸遇森的眼中,目光誠摯清澈的如同昔日少年,他問他:“vincent,你知道瑤之去哪了嗎?我問過許多人,我甚至在老頭死之前還在問他,他什麽都沒說。我就想知道我想知道……”


    “她死了。”陸遇森打斷他的話。


    溫澤宇冷笑,捏著茶杯的手輕顫,麵色卻佯裝鎮定,“你說什麽?”


    “不是溫家打死的。澤言說當時溫家派人送她去機場,她逃迴來隻想再見你一麵,那時候她懷著孕身體不好,一路擔驚受怕地。在橙子沒落看了你一眼,然後。”陸遇森歎了氣,繼續說:“然後澤言把她送去醫院的時候,難產早產大人小孩都沒能保住。”


    溫澤宇漆黑的眼睛認真地看著茶杯中地沉浮的花葉,陸遇森看到那杯中的水泛起漣漪,他伸出手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你們的愛情沒有任何遺憾,活著或者死去都是轟轟烈烈的,澤宇,我想溫老爺子在死的時候也在後悔,不要因為路瑤之困住自己了,是時候往前看。路瑤之離開你就是希望你過得好,而不是困在過去,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吧,這個世界除了路瑤之還有很多人,連糖叔,瑤之的父親都未曾怪過你。溫澤宇,你想想路瑤之闖進你的世界本就是為你抵擋些什麽,她一直這樣做,你該往前走了。”


    陸遇森走後,舞台上在表演架子鼓,整個酒吧氛圍吵得火熱,而那個靠窗的沙發裏坐著一位英俊的男士,他手中拿著刻有鹿紋圖的青瓷茶杯,如果再近些看,他此時哭的像個二十出頭的少年。


    原來愛情,不過困住過往而已,而旁觀者將此局撕開,當局者才發現這些年的荒唐事多可悲。他搖身變成宇哥,可在這四九城裏卻再也擒不住一個叫路瑤之的丫頭。


    我覺得溫澤宇最幸福,起碼他前半生是個傻子,隻以為路瑤之不愛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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