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鋪著原木地板的客廳裏充斥這小朋友的啜泣聲,江盈陽和盧建勳肩並肩坐在白色的沙發上,她一雙手抽麵紙,另一雙手將麵紙轉給身旁的盧建勳,懷疑他哪來這麽多眼淚?他已經哭了快半個鍾頭。


    “你會不會太誇張了?”江盈陽快受不了。“你把拔隻是答應教我數學,又不是答應要娶我,不必哭成那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虐待他呢!


    “但是你接近我把拔的真正目的,是希望我把拔娶你吧!”盧建勳一下子就指出重點,江盈陽睜大眼晴。


    “你怎麽知道?你好聰明喔!”哇,他真的是神童耶,兩三下就猜中她的心事。


    “你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又不是瞎子,光她的口水就流滿地了。


    “你連司馬昭都知道,不愧是大學教授的孩子。”嗯嗯,不錯喔!以後她和盧禹孟生出來的小孩,一定也會像他這麽優秀,因為是同血統嘛!


    “厚,你承認對我把拔有不良企圖。”可惡可惡!“不過你不要得意,我絕對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我一定會保護我把拔。”


    小朋友撂完狠話以後,乒乒乓乓地跑迴樓上房間去。江盈陽看著盧建勳的背影,納悶他光用嘴巴講有用嗎?總該拿出一項武器向她挑戰,那才像話嘛!


    江盈陽發現其實盧建勳也滿可愛的,雖然稍嫌別扭,但隻要習慣他的個性,並不難相處。


    “咦,建勳跑到哪裏去了?”盧禹孟端著泡好的花茶走進客廳,沒看見小朋友於是問江盈陽,她笑著聳肩。


    “他撂完狠話以後就跑到樓上去了。”她猜是迴他的房間。“我想,他可能真的很討厭我吧!”憑空冒出來跟他搶爸爸。


    “他對任何女性都是這種態度,你不要在意。”盧禹孟笑著將茶遞給江盈陽,一點都不擔心。


    “你有很多女朋友嗎?”江盈陽瞪大眼睛,沒有忽略他的用字——任何女性。


    “如果我有很多女朋友,你會打消要我當家教的念頭嗎?”如果答案是yes的話,他考慮說謊。


    “不會。”江盈陽搖頭。“這會讓我更充滿鬥誌,非要打倒那些女生不可。”


    “那就沒有。”算他多問,盧禹孟苦澀地迴道。


    “幸好沒有,不然我會很辛苦。”江盈陽鬆了一口氣,很高興他不是說真的。“不過,我很會打怪喔!”她補充。


    “打怪?”什麽意思?


    “就是打怪物啦!”江盈陽解釋。“我們通常都是組一隻小隊一起打王,王很難打,隻憑個人的力量經常被瞬間秒殺,就算組隊也不一定能打得過boss。”


    唔,又有怪物、又有boss,她應該是在指——


    “你在說線上遊戲嗎?”


    “嗯。”江盈陽點頭。“我是我們小隊的隊長,擔任攻擊手。”


    江盈陽大言不慚,一點都沒有身為考生的自覺,難怪她姊姊會擔心她,就連他也開始替她煩惱今年她會不會再度落榜。


    “咳咳!”他有預感,這兩個月自己不會太好過,隻好看著辦了。“你不是有把書帶過來,我們現在就開始上課。”


    “啊?好。”江盈陽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要開始上課,不過沒差,她隨時做好準備與他親近——不是,是上課。


    江盈陽把袋子裏所有書都倒出來,盧禹孟拿起其中基本習題瞄了一眼,發現真是一團糟,她的代數觀念明顯不足,但又不忍心說重話傷她,隻得小心翼翼地問江盈陽。


    “你知道diophantos嗎?”她應該學過。


    “海豚?”這跟數學有什麽關係?


    “不是海豚,是diophantos。”他歎氣,一個音節、一個音節慢慢念,以免她搞混。


    “diophantos是代數學的先驅,他是西元三到四世紀中葉著名的數學家,他的生平沒有人清楚,不過他在墓碑上刻的一段謎題倒是流傳萬古,是一位非常獨特的學者。”


    “他出了什麽樣的謎題?”這位海豚先生引起了江盈陽的興趣,能解開他的謎題一定很有趣,她想要試試。


    “他墓碑上的謎題是這樣的:diophantos的一生,幼年占六分之一,青少年占十二分之一,又過了七分之一才結婚,五年後生子,兒子比父親早四年過世,壽命為其父的一半,請問diophantos過世的時候幾歲?”這是簡單的一次方程式,不懂的話就太過分了。


    “嗯……”到底幾歲呢?想不出來。“不知道。”她迴答得幹脆,盧禹孟差點沒有當場摔倒。


    “是八十四歲。”他歎口氣,把式子寫出來,江盈陽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滿簡單的嘛!“你好棒,不愧是大學教授!”


    在她的眼裏,他的一舉一動都是美好的,包括解數學題。


    “這是最基本的一次方程式,沒什麽打不了。”diophantos若是地下有知,大概會氣得在墳墓裏跳腳,居然有人已經參加過三次大考,還解不出基本式子。


    “我有一個問題。”江盈陽手舉得高高地發問。


    “什麽問題?”盧禹孟心想她孺子可教,尚懂得提問,於是請她不要客氣盡量發問。


    “海豚先生幹嘛要在墓碑上刻這種謎語?”她想不通。


    這可考到了盧禹孟,他提出這個問題的用意,是想測試她的程度到底有多糟,從來沒想過diophantos的動機。


    “呃……”


    江盈陽眨巴著一雙如銅鏡般清澄的大眼,等待盧禹孟的答案。教學多年,盧禹孟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在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上,不過他答不出來也是事實。


    “會不會是因為他是數學家的關係?”見他頭痛,江盈陽主動給他找下台階,盧禹孟鬆了一口氣。


    “應該是。”數學家有數學家的執著……


    “他真是個怪人。”江盈陽咯咯笑。“一輩子跟數學為伍已經夠累了,死後還要別人傷腦筋,換做是我,我就不會這麽寫。”


    “哦?”他注意到她的笑聲很好聽,銀鈴似的。“那你會怎麽寫?”


    “我會寫——江盈陽小姐,幼年加叛逆期占了三分之二,青少年占了五分之一,剩下的五分之一歲月都在思春,還沒結婚但打算結婚,請問江盈陽小姐今年幾歲?”


    盧禹孟以為江盈陽會跟他說將來的墓誌銘,沒想到竟是個腦筋急轉彎,一時間不能會意。


    “老師,你要是沒有在十秒鍾之內算出答案,就要親我一下喔!”她甚至私自訂下遊戲規則,害盧禹孟措手不及,等他反應過來,已經進入倒數時間。


    “五、四、三、二、一——”


    “二十一!”他在最後一秒計算出結果。“答案是二十一,你今年二十一歲。”


    沒錯,她今年二十一歲,正是如花朵綻放的年齡。


    “要你親我一下有這麽困難嗎?”她撅嘴抱怨。“你用不到十秒就算出來了。”擺明了逃避懲罰。


    江盈陽大膽的行徑盡管教他大開眼界,但盧禹孟也不得不承認,她雖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長得十分漂亮,並不輸給她姊姊。


    “我發現你其實很聰明,應該是因為不用功的關係,才會開不上大學。”她剛剛拿來問他的問題,其實就是他問她的問題。隻不過她舉一反三,在短短不到幾分鍾的時間,就提出類似的算式,並且巧妙地將自己帶入算式中,如果沒有相當的頭腦不可能做到。


    “拜托,我每年都有上榜,隻是考上的學校我姊姊都不滿意,才沒有你想象中這麽沒用。”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慧眼識英雄,江盈陽終於可以說出滿肚子委屈,為自己伸冤。


    “你的意思是,你每年都考上大學,隻是因為你姊姊、不滿意成績,你才要重考?”盧禹孟沒想到會是如此一時愣住。


    “我自己也不滿意,不完全是我姊的問題。”江盈陽不甘心地承認。


    “但你姊給你很大壓力,對嗎?”他想起林壽成說過她也是可憐蟲,和他同病相憐。


    “你怎麽知道我姊給我很大壓力?你好厲害喔!”一般人隻看得到她姊對她的關心,看不見她給的壓力,可他竟然看出來,感覺上就像知己。


    江盈陽對盧禹孟的好感有增無減。盧禹孟苦笑,不想告訴她,他自己就是因為過於優秀帶給兄弟姊妹很大壓力。加上他的個性又溫文內向,不曉得如何跟兄姊們解釋他一點也沒有給他們壓力的意思,久而久之,跟他們越來越疏遠、越相處不來。


    人與人之間免不了壓力,無論優秀與否,都有逃避不了的壓力,他和江盈月也承載著某方麵的壓力,隻是外人不了解而已。


    “今天到這裏就好,你可以下課了。”她比他想象中聰明,如果找對方法,成績應該會突飛猛進。


    “這麽快?”江盈陽嚇一跳。“我都還沒有上到課,就要結束了。”她才剛做完海豚先生的算式,而且沒答對。


    “因為你今天來得太突然,我來不及準備。”盧禹孟解釋。“等我下次準備充裕,再上久一點。”


    “好。”隻要他肯當她的家教,小小的等待她可以忍耐。


    “那麽……”盧禹孟天生就是拙於說不的人,連想送客都吞吞吐吐。


    “你去忙你的,不必管我。”她可是很善解人意的。“不過,我可以自己參觀一下房子嗎?”


    “呃,好吧!你自己隨便看看。”盧禹孟沒想到她會對他的房子 感興趣,她看起來不像居家型的女孩。


    “謝謝!”偏偏江盈陽最喜歡英國鄉村風格的建築,他的房子正巧就走英國鄉村風格,樂死她了。


    盧禹孟因為有些資料必須歸檔分析,沒空擔任她的導遊,隻好隨她去。


    江盈陽看似莽撞,其實很守規矩。不該進的房間,她絕對不會隨便開門,堅持隻參觀看得到的地方。


    哇,整棟屋子都是用原木建成的,這要花很多錢吧?


    盧禹孟的房子和她家占地幾乎一樣大,一樣有前庭後院,而且占地都不小。不同的是她家是鋼筋水泥,他家則是香噴噴的原木,除了少數的家具以外,房屋裏裏外外都  采用原木,令人無論是看或是聞都心曠神怡。


    江盈陽一麵讚歎房屋的設計,一麵走向後院,發現這棟房子居然有類似日本房子架高地板的設計,於是更加喜歡這棟房子了。


    她走到通往後院的落地窗邊,發現小朋友就坐在外麵迴廊的地板上,悶悶不樂地踢著腿,表情看起來非常寂寞。


    “哈羅!”她推開落地窗門,走出去跟小朋友打招唿,小朋友明顯嚇了一跳,冷哼了一聲,又迴過頭繼續踢他的腳。


    真不可愛。


    江盈陽把門推迴原位,走到小朋友身邊坐下,決心做好國民外交。


    “你一個人玩啊”她和氣地問。


    “要你管!”小朋友把頭偏向一邊,打定主意不理她。


    “你的個性真別扭耶!”江盈陽無奈地說道。“你在學校也是這個樣子嗎?”如果是的話,不難想象他為什麽交不到朋友,大家都不愛跟怪人玩。


    “你上完課了?”小朋友反問她。


    “嗯,上完了。”她點點頭,開心得不得了。


    “都這麽大的人了,還要人家幫忙上數學課,你真的很丟臉。”小朋友擺明跟她開戰,她不客氣迴嘴。


    “你以為數學很簡單嗎?”江盈陽拉高音量反駁。“我現在學的可不是小學生的算數,而是很高深、很高深的代數,說了你也不懂。”


    “呿。會有多難?”他才不信。


    “很難很難。”討厭的小鬼,她非修理他不可。“不信的話,我出一道題目考你,看你能不能解得出來!”


    “好啊!”誰怕誰,烏龜怕鐵錘。


    可惡,看招。


    “我現在要出題了。”非考倒這個傲慢的小鬼不可。“有一個人的一生,幼年占六分之一,青少年占十二分之一,又過了七分之一才結婚,五年後生子,兒子比父親早四年過世,壽命為其父的一半,請問這個人過世的時候幾歲?”她就不信他解得出海豚先生的題目!


    “八十四歲。”小朋友想都不用想就說出正確答案,江盈陽的嘴巴當場張成o字形,不敢相信他一秒之內就能說出答案。


    “你、你把拔一定有教過這題,所以你才知道答案!”不公平,作弊。


    “這是最簡單的一次方程式,才不用把拔教我,我自然就會了。”不要以為大家都跟她一樣笨,也是有聰明的人,比如他。


    “騙人!”這個刺激太大了,她不接受。“你把拔一定有教你。”


    “你很煩耶!”小朋友用手指清清耳垢,免得被她的尖叫聲塞住。“我幹脆把算式念給你聽好了。”


    結果,就是那個幾分之幾x幾分之幾x再加上一堆數字等於x,兩邊移來移去,乘來乘去,再除來除去,就可以得出答案。


    “知道了吧?笨蛋!”這麽簡單的算式都不懂,難怪需要家教。


    小朋友罵完江盈陽後照例落跑,江盈陽仍是隻能望著他的背影歎氣。


    這個小鬼真的很難相處耶!


    江盈陽下結論。


    不過,他真的很聰明就是。


    星期四,江盈陽突然想起線上遊戲的同誌,一定還在苦苦等候她這個隊長,於是趕緊上網跟他們聯係。


    告訴你們一個不幸的消息,短期內我不會上網了,你們自己看著辦。


    隊長缺席,其他隊員當然哀哀叫,其中又以花美男的反應最劇烈。


    花美男:不會吧,你要遺棄我們?


    是啊,我要遺棄你們。


    有真正的花美男出現了,她不跟著跑才是傻瓜,她可沒空和網絡上的虛擬id糾纏。


    村姑:你又要上戰場了嗎?


    他們的祭司永遠是最善解人意的可人兒,不但擅長補血,同時也很能體諒隊友的心情。


    是的,我又要上戰場了。


    江盈陽用手指敲下這令人遺憾的一行文字,花美男忍不住又慘叫一聲,沒有隊長的隊伍注定過不了關。


    身為隊友的他們,都知道江盈陽口中的“戰場”,便是七月即將登場的大考,每年到離開這個季節的前後,就是她要從線上遊戲消失的時候。


    我今天是偷偷溜上來看你們的,等一下就德下線。


    江盈陽難忘上迴被她姊姊活逮的慘況,不過也因此因禍得福,多了一個帥到掉渣的家教。


    花美男:等一等,先別下線!你有沒有收到我傳給你的照片?


    他不說江盈陽根本忘了這件事,他們說好要互換照片。


    花美男:我還沒收到ni9的照片,該不會是醜到不敢見人吧?


    花美男跟她開玩笑,挑動她最敏感的神經。


    她氣得打開存在電腦中的相簿,挑了一張公認最漂亮的照片寄過去,用證據封他的嘴。


    我已經把照片寄過去了,再見!


    她打完這幾個字就要下線,又被花美男攔下。


    別忘了去信箱收信,一定要記得喔!


    花美男也是對自己的外貌信心滿滿,這點他們倒是有共通處。


    江盈陽退出遊戲,但沒有關掉連線,隨手點開了windows live messenger,進到信箱收信,果然就看見了花美男寄來的照片。


    好啊,你最好有你自己說的那麽帥,不然就慘了。


    江盈陽帶著報複的心情打開花美男寄來的附件,他的玉照赫然映入她的眼底,江盈陽頓時目瞪口呆。


    ……媽媽咪呀,他真的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嗎?看起來就像一九三o年代的老古板,除了鼻梁上那副眼鏡不是圓的以外,其餘都很像。


    江盈陽這輩子從來沒想到過會收到黑白照片,而且他的照片還不是那種故意做效果的藝術照,而是類似葬禮上那種大頭遺照,看得她歎為觀止,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不,她還是有話說,但不是對他說,她要找人訴苦。


    江盈陽搜尋msn上的聯絡人,點開村姑敲她,沒多久就有迴應。


    你還沒下線?


    村姑說。


    我被花美男寄來的照片嚇死了。


    阿彌陀佛!


    你知道他寄了什麽東西給我嗎?一張黑白照片!害我還以為他是一九三o年代的人,土到我都不想跟他說話了!


    詐騙集團、詐騙集團啦!說什麽花美男,完全是一派胡言!


    現在不是流行複古嗎?黑白照片比較有fu。


    村姑幫花美男打圓場,正宗的大好人。


    那不是複古,甚至連藝術都稱不上,一看就知道跟不上流行,不相信的話,我傳給你看!


    保證她也會倒胃口。


    江盈陽二話不說,馬上就把照片傳給村姑,還問她花美男是不是也傳同一張照片給她?


    村姑支支吾吾,說他們早就見過麵,她跟村姑抱怨了幾句,村姑迴她一個笑臉。


    這個時候,換花美男敲她,說他看見她的照片後驚為天人,要求跟她交往。


    江盈陽一麵敲鍵盤迴話,一麵大翻白眼,心想怎麽會有這麽不上道的男人,無論她怎麽拒絕他,他都不死心,還囉哩吧嗦地說了一堆,搞得她快煩死了。


    為了能拜托他早點下線,江盈陽隻好開條件,說隻要他能來個大變身,她就答應跟他見麵甚至做朋友,他也一口答應下來,要她等著看他演出逆轉秀。


    江盈陽逃難似的切掉連線,想到剛剛看見的那張黑白遺照,直想去廟裏找師父收驚,以免睡覺做惡夢。


    網絡的世界果然是虛幻的,所謂的美花男隻存在幻想中,她慶幸他沒有隨便貼一張男模特兒的照片誆她,也算是有良心。


    正當她感歎美男子得之不易的時候,腦中倏地升起盧禹孟俊雅的臉孔,一顆心充滿了感謝。


    感謝上帝讓我遇見真正的花美男,謝謝!


    江盈陽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能夠遇見盧禹孟,並成為他的學生……等一等,不對喔!他好像沒有告訴她下次什麽時候上課,得問問他才行。


    她決定打電話到盧禹孟家碰碰運氣,電話是小朋友接的,聲音聽起來不太有元氣。


    “你下午不用上課嗎?”今天是星期四,按理說要上課到四點,他卻不到一點就在家。


    “我人不舒服,請假迴家休息。”小朋友沒想到她會打電話過來,加上感冒沒力氣跟她吵架,虛弱的聲音讓人挺擔心的。


    “你把拔呢,他有留在家裏照顧你嗎?”江盈陽已經忘記打這通電話的目的,隻關心小朋友的狀況。


    “把拔下午有課,我不想讓他擔心。”小朋友很懂事,聽在江盈陽耳裏隻覺得不可思議。


    “你一個人在家?”太危險了。


    “我可以照顧自己。”小朋友倔強又早熟,江盈陽簡直快受不了。


    “你才小學三年級,又是個書呆子,會照顧自己才怪!”逞什麽強啊!笨小孩。


    “我過去一趟,記得幫我開門喔!不要把我鎖在門外。”掛電話之前,她不放心地交代小朋友,就怕小朋友頑皮,故意不讓她進門。


    算她走運,小朋友今天沒精神和她鬥,她才剛按下門鈴,他就來開門。


    江盈陽一看見小朋友,第一件事就是摸他的額頭,還好沒發燒,應該不是太嚴重。


    “吃飯了沒有?”江盈陽問小朋友,他搖搖頭。


    “吃不下。”根本沒胃口。


    “不吃飯不行喔!”江盈陽對小朋友搖搖手指,不準他放棄進食。”我做一些清淡的料理給你吃,好不好?


    “你會做嗎?”小朋友懷疑地看著她,不認為她真的會做。


    “拜托,我可是料理高手。”江盈陽用手惡狠狠敲了一下小朋友的額頭,他痛得抽氣。


    “你虐待病人!”小朋友指著她大喊。


    “咬我啊!”江盈陽朝小朋友做鬼臉,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發現裏麵空空如也,隻剩幾顆雞蛋、小黃瓜、紅蘿卜和蕎麥麵,另外還有剩不到三分之一瓶的日本進口芝麻醬,於是決定做芝麻涼麵。


    她利用有限的材料做出最美味的料理,雖然隻有涼麵、醃黃瓜和炒蛋,但對於胃口不佳的小病人來說卻是最好的開胃菜,小朋友吃得津津有味。


    “你沒有吃過芝麻涼麵嗎?”還說沒胃口哩!幾乎全吃光了。


    “沒吃過。”小朋友搖頭。“我把拔不會煮飯,隻會煮泡麵和煎荷包蛋,我們每餐幾乎都吃外麵。”


    什麽嘛!不會煮飯還建了一間這麽寬敞舒適的廚房,又不是預售屋,專門展示給人看。


    “那你還真可憐。”難怪人家會說天才通常都是生活白癡,果然不假。


    “還好啦!”小朋友聳聳肩,習慣了。


    江盈陽兩手撐著臉頰,手肘撐在餐桌上,看小朋友把食物掃光光,小朋友直到放下筷子才發現到——


    “你幹嘛這麽雞婆?”他臉上的表情扭曲得可以。“我都說沒關係了,你還要跑來煮飯給我吃?”


    是啊是啊,都是她不對,這壞小孩。


    “你的個性真別扭耶!”真受不了他。“大方說聲‘謝謝’會死嗎,幹嘛還要硬裝?”


    “我就是不要跟你說謝謝。”他就是別扭,怎樣?


    “好,夠有誌氣,把你剛剛吃的涼麵統統吐出來。”忘恩負義的小鬼,虧她還這麽擔心他。


    “我才要跟你收取瓦斯費,錢拿來!”


    哎哎哎,這小鬼,是不是找死?


    “把麵吐出來!”看她的化骨綿掌!


    “把錢拿來!”小朋友把手伸得長長的,鐵了心忘恩負義。


    “把麵吐出來……”


    “把錢拿來……”


    兩個大小朋友吵吵鬧鬧,連盧禹孟到家了都沒發現。


    “把拔,你怎麽迴來了?”小朋友眼尖,第一個發現盧禹孟迴來,趕快跑過去撒嬌。


    “我接到你們級任老師的電話,說你人不舒服請假迴家,就快點趕迴來看究竟是怎麽迴事。”沒想到卻看見他們吵吵鬧鬧。


    “你怎麽也來了?”盧禹孟很意外看見江盈陽,她一臉自在。


    “我打電話過來問上課的問題,一聽見小勳生病,馬上就趕過來照顧他。”她的迴答讓盧禹孟既感動又驚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不要叫我小勳,難聽死了!”小朋友聞言抗議。


    “我偏愛這麽叫你。”江盈陽存心和小朋友卯上了。“小勳、小勳、小勳……”


    結果又是吵吵鬧鬧,盧禹孟被吵得頭痛之餘,同時發現小朋友的氣色好多了,身體應該不成問題。


    “把拔,你下午不必上課嗎?還是跟我一樣請假了?”吵到一半小朋友突然迴頭問盧禹孟,他才察覺大事不妙。


    “糟糕,我忘了跟學校請假,也沒找人代課。”怎麽辦才好?


    “你快迴學校上課,這位阿姨會照顧我,你不必擔心。”小朋友催促盧禹孟。


    “可是……”盧禹孟看看小朋友,再看看江盈陽,她邊笑邊點頭。


    “我會照顧小勳,你快迴去學校上課!”


    難得死對頭主動握手言和,盧禹孟再不放心也沒有其他選擇,總不能放著整間教室的學生不管。


    “那就麻煩你照顧建勳了。”


    “嗯。”


    得到江盈陽的保證之後,盧禹孟以最快的速度趕迴學校,江盈陽轉身對小朋友說。


    “你還滿懂事的嘛!”好意外呢!


    “哼!”小朋友將頭撇向一邊不看她。“我本來就很懂事,比你懂事多了。”


    最後還不忘削她一頓,又被她k了一下頭。


    送走盧禹孟,江盈陽第一件事是迴廚房洗碗盤,邊洗邊唱歌,心情好得很。


    小朋友嘴裏說討厭她,卻還是跟到廚房來看她做事,順便挑剔。


    “你真的很喜歡做家事。”怪人。


    “因為我不喜歡動腦筋,比較喜歡動手,做家事不必花腦筋,而且我喜歡環境整整齊齊、幹幹淨淨,不喜歡髒亂。”


    江盈陽解釋她喜歡做家事的原因,盧建勳發現到她跟他把拔還滿像的,都討厭髒亂。


    “看得出來你腦筋不好。”這點就跟他把拔不像了,他把拔是天才,二十六歲就拿到博士學位,二十七歲就成為教授。


    江盈陽聞言狠狠瞪小朋友一眼,再次確定他真的很不可愛。


    “我喜歡這棟房子的設計,走英國鄉村風格,很溫馨、很舒服、很有格調,你住在裏麵一定很快樂。”江盈陽也不管小朋友聽得懂聽不懂,卯起來大力讚揚房子,隻見小朋友冷冷瞥了她一眼,陰沉地迴道。


    “這棟房子又不是為我設計的。”有什麽好快樂的?


    “不是啊?”江盈陽嚇了一跳,以為整棟房子都采原木建構,是為了給小朋友舒適的環境,沒想到另有文章。


    “我把拔是為了一個女生才建這棟房子。”小朋友幽幽的抱怨。


    “哪一個女生?”情敵出現,江盈陽腦海中的警鈴開始響起,一心想擊倒對手。


    “說了你也不認識。”小朋友的表情超哀怨。“不說了,我要迴房間去做功課了。”


    小朋友撂下這句話,就從矮櫃上拿起一個原木筆筒落跑,江盈陽眼明手快將他抓迴來,不許他故意加重自己的病情。


    “病人做什麽功課,給我迴房間好好休息——咦,這是什麽?”她拿走他手上的方形筆筒好奇地翻來翻去,看不到半個圖案。


    “那是我把拔給我的筆筒,還給我!”小朋友顯然很珍惜盧禹孟送給他的所有東西,連一個不起眼的筆筒都寶貝得要命。


    “太單調了,沒收。”江盈陽學人扮土匪。“我拿迴去加工,明天再拿來還你。”如此一來,她就有借口再上他家報到,一舉兩得。


    “加工?”什麽意思。


    “明天你就知道了。”江盈陽摸摸小朋友的頭,突然發現自己真聰明,竟然還想到扣留人質。


    “好了,現在你得迴房間上床睡覺,不準做功課,也不準看書。”她既然答應盧禹孟要照顧小朋友,就一定要做好,小朋友聽了以後鬼叫鬼叫。


    “不要,我睡不著。”他不困。


    “睡不著啊?那我念床邊故事給你聽好了。”她多的是整人的方法。“反正我也很喜歡說故事,我就說到你睡著為止。”


    結果小朋友為了避免聽她說故事,硬是催眠自己讓自己入睡,江盈陽輕鬆完成任務。


    “真好騙。”看著紅睡著的小朋友,江盈陽微笑,心想他睡著的模樣可愛多了,至少不會再和她鬥嘴。


    不過,他好像跟他爸爸長得不太像耶!


    江盈陽左看右看,坐著看站著看,怎麽看都覺得小朋友和盧禹孟的五官相差甚遠。雖然長得還算清秀,但比起盧禹孟那種幾近完美的相貌來,仍是相差一大截。


    ……算了。


    江盈陽聳肩。


    反正又不幹她的事,隔代遺傳大有人在,也說不定他長得比較像媽媽、不像爸爸,沒什麽大不了的。


    幫小朋友把被子蓋好,江盈陽下樓坐著看電視,看著看著,竟睡著了。


    滴答滴答……


    牆上的黑森林咕咕鍾,時針繞了一圈又一圈,頂端的小鳥不知道探頭出來報過幾次時間,江盈陽都渾然不覺,可見她睡得有多沉。


    盧禹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吃啊迴到家的,別說小孩,就連大人都睡死了,這個時候小偷若闖進來,應該可以輕易偷走很多東西吧!


    他放下公事包,走到江盈陽身邊,本來想伸手搖醒她,又覺得這麽做太沒禮貌,因此而猶豫不決。


    老實說,他不知道怎麽對待她才好,她嘴裏雖然說一切都是為了考試,但他心裏知道她的動機並不是那麽單純,想借機接近他的成分要來得大一些。


    然而,很奇怪地,她雖然冒失又大膽,他卻不討厭她。大概是跟她的笑容有關,她的笑容總是那麽燦爛,有如陽光一樣溫暖……


    “怎麽搞的?腰酸背痛——咦,你迴來啦?”


    盧禹孟還來不及將溫暖的眼神收迴,江盈陽忽然毫無預警地醒過來,動作快得令人咋舌。


    “嗯,下課了。”他笑著點頭。


    “歡迎迴家。”江盈陽似乎把這裏當成家了,讓他哭笑不得。


    “建勳呢?”他四處找小朋友。


    “在睡覺。”江盈陽解釋。“他本來不肯睡,我威脅他要說床邊故事給他聽,他才肯乖乖睡覺。”皮得要命。


    “你比我更有辦法。”盧禹孟不得不佩服她。“每次他都要跟我拗好久,才肯上床睡覺。”


    “那是因為你不懂得怎麽拒絕人,才會老是吃虧。”如果他夠狠心,也會跟她一樣有辦法。


    盧禹孟以為她隻是一個過於天真的女孩,沒想到她其實還挺敏銳的,一眼就看出他的弱點。


    “你吃過飯了沒有?”江盈陽想起他中午來去匆匆的身影,於是關心地問。


    “還沒有機會吃。”當他趕迴學校正好上課鍾響起,他直接趕到教室上課,根本沒空用餐。


    “冰箱裏還有一些小勳午餐吃剩的涼麵,我去端過來給你吃。”她也不問人家願不願意,從沙發跳起來便往廚房跑,盧禹孟隻得趕快跟著去廚房,以免麻煩她太多。


    “不好意思,還要你煮麵給我們父子吃。”盧禹孟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才是真正的麻煩人物,還好意思嫌人家麻煩。


    “不用在意啦!”江盈陽爽朗地揮揮手。“大家互相幫忙嘛!”


    她真的很直爽、很開朗,要什麽就大方說出來,他真羨慕她能擁有這樣的個性。


    “這芝麻涼麵真好吃,看不出你的廚藝這麽好!”涼麵看似不難,但要煮得爽口並不容易,尤其是醬料的問題,更是一門功夫。


    “我沒有別的本事,就是最會喂飽自己。”江盈陽下巴上揚四十五度角,感覺起來很欠揍,但她擅長烹飪是事實。


    盧禹孟不禁想起江盈月曾經告訴過他,她們的父母在江盈陽就讀高一時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去世,從那個時候起,她就學會照顧自己了。


    江盈月還告訴他,當時她已經出嫁,不好搬迴娘家住,隻好在夫家和父母留下來的大房子之間進進出出,同時照顧兩個家庭。


    而江盈陽呢?突然從受盡嗬護的小公主變成孤苦無依的孤女,還得改掉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壞習慣,開始學習獨立,過程的辛苦,隻有熟知內情的人才知道,單從她現在開朗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隻是呈現的方式不同,給人的感覺也會跟著改變。盧禹孟也有一段遺憾的過去,卻做不到和她一樣開朗,這點他非常佩服她。


    江盈陽還在哼哼唱唱,等著他吃完收拾碗筷,盧禹孟無意中瞥到腕間的表,隨口問。


    “已經這麽晚了,你不迴去行嗎?”不會被她姊姊罵嗎?


    “不會啊!”江盈陽漫不經心地迴道。“一點都不晚——糟糕,我忘記今天晚上還要去我姊家幫忙做壽司!”


    才說不會,江盈陽馬上想起江盈月今天早上的交代,差點沒嚇出一身冷汗。


    “我要去當灰姑娘了,拜拜!”她四下找包包,糟糕,到底丟在哪裏……啊,找到了。


    “灰姑娘?”盧禹孟不解。


    “去伺候我姊那個後母。”她朝盧禹孟做鬼臉,他頓時豁然開朗。


    “咳咳,我明白了。”他盡可能憋住笑,敗給她過人的幽默感。


    “嗯,再見!”她匆匆忙忙背起包包,衝到玄關穿鞋子,穿好了以後飛也似的往外衝。


    盧禹孟跟上去關門,哪知道門才關一半,又被她撞開。


    “等一下!”她跑得喘籲籲。“我有東西沒拿!”


    他一頭霧水地看著她脫鞋,跑到客廳拿走桌上的筆筒,又衝迴到玄關穿鞋,過程一氣嗬成。


    “我忘了帶走人質。”她拿起小朋友的原木筆筒,在他眼前晃了幾下,他一頭霧水。


    江盈陽什麽都沒解釋,隻是衝著他露出雪白貝齒,穿好鞋以後再一次往外衝。


    這迴罵他直接跳上計程車,沒再迴頭。


    直到計程車消失在道路的盡頭,盧禹孟才發現自己始終帶著笑意,目送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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