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直接給幹懵逼了,難道他搞錯了?眼前這些人並不苦,而是在聚會?


    朱雄英再次放眼觀察,泥濘的村莊還是那個泥濘的村莊, 殘牆斷壁還是那個殘牆斷壁,房屋依舊倒塌,田地依舊荒蕪,


    唯一不同的是人們眼中的希望。


    老頭們下棋娛樂,婦女們晾曬著衣裳,小孩兒圍著鍋灶打鬧,一條大黃狗悠閑的趴在地上啃骨頭。


    若是換個背景,無疑是一幅悠閑村莊的山水圖。


    就是洪水肆虐過的村子慘了點兒,這才給了朱雄英淒慘悲涼的錯覺。


    朱雄英瞪眼。“這裏不是桃花村嗎?”


    老漢聲音傳來。“是啊!”


    朱雄英不解。“你們不是剛剛遭遇洪水嗎?”


    老頭點頭。“對啊!”


    朱雄英匪夷所思。“你們受了災為啥還有肉吃?金陵附近的生活都沒這麽好。”


    老頭也很納悶。“誰規定受了災就不能吃肉了?還有,我們村子為什麽就不能比金陵附近的村子過的好?”


    朱雄英跟老頭倆人大眼瞪眼小,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問題。


    總之,眼前的情況有些不對,具體哪裏不對他們說不上來。


    老頭急了,也不想那麽多了,朝鍋台招唿一聲,盛了一碗肉端了過來。遞給朱雄英。


    “娃子,看你剛才的樣子你也饞肉了吧?來,吃吧,你這娃子也不容易,看見肉能流淚,多長時間沒開葷了?”


    朱雄英當時就蚌埠住了。


    他?堂堂皇孫,能饞肉?


    他爹是太子,他爺爺是皇帝,四舍五入,大明都是他的。


    要是傳出去他被一碗肉饞哭了,別人還不知道怎麽笑話他了。


    不用腦子,他就能想象金陵城即將傳出的流言蜚語。


    《震驚!無名鄉村驚現廚神,堂堂皇孫竟被饞哭。》


    《匪夷所思!當國太子竟然虐待兒子,皇孫對著一鍋肉失聲痛哭。》


    《扒一扒陛下有多摳,皇孫的生活不如乞丐,路邊看見一鍋肉,竟然涕淚橫流。》


    《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讓我們一塊分析一下,皇孫對著一鍋肉痛哭,背後隱藏了什麽。》


    朱橚搖搖腦袋,趕緊把腦海中的恐怖場景甩出去。


    今天的消息要是傳到金陵,朱元璋能揍死他,朱橚能笑死他,從此之後他都沒有好日子過。羞恥將會伴隨他一輩子。


    朱雄英連連拒絕。“不不不,我不餓,你們吃吧,”


    老漢一瞪眼,不怒自威,帶著一點莊稼漢特有的蠻橫,更多的是樸實。“拿著,老漢我是本村的裏正,一碗肉還管的起你。不夠了盡管說,沒人敢有意見。”


    朱雄英考慮到還得找機會問問題,不好推辭,想了想,從懷裏取出一錠銀子,指著身後的護衛,借口道。“謝謝老爺爺了,我這幾位手下也餓了,能不能給他們也盛一碗?”


    老丈看著朱雄英手裏的銀子,再看看他身邊七八個威武雄壯的壯漢。有些猶豫。“這肉是我們自己吃的,不是賣的。管你一個小孩兒不收銀子都成,可管這麽多人……”


    朱雄英大感意外。怎麽?難道這裏的村子還有什麽規矩?亦或者給錢傷老漢自尊,打他臉了?


    老漢:“得加錢,最少再加一兩銀子。”


    朱雄英:“……”


    朱雄英啞然失笑,愈發覺得這些樸實的村民可愛,要說他們小氣吧,他們看見一個不認識的小孩對肉流淚,可以毫不猶豫的端來一碗滿滿當當的肉來。


    說他們大方吧,有時候一二兩甚至一兩文,他們也都斤斤計較。


    樸實中帶點小精明,憨厚間略帶一絲狡猾。


    朱雄英也不在意,微笑著加了錢,在護衛們悄悄確認食物沒毒,給他安全的手勢之後,夾起一塊兒肉,狠狠咬了一口。


    “老爺爺,你們村遭災了還能吃肉,條件不錯啊。”


    “那可不,不是我吹,我們村的村民是十裏八鄉最勤快的。附近的小媳婦都搶著往我們村兒嫁。不過這還得感謝五皇子,這些年沒少給我們機會賺錢。”


    “哦……你們還在五皇子商會那兒賺錢呢?失敬失敬,這麽說,此次賑災,也有五皇子的份兒了?你們煮的肉肯定是五皇子商會提供的吧。”


    “那倒不是,這些都是知府張家提供的,不過這不是五皇子商會不管我們,而是我們沒跟他們說。朝廷還沒發放賑災糧呢,我們這麽多人吃五皇子,那算怎麽迴事?”


    “……”


    同在一個鍋台上麵吃飯,感情說來就來,朱橚憑借著臉嫩和嘴甜,迅速和桃花村村民打成了一片。


    不僅收獲幾個跟著他屁股後麵嚷嚷著要給他做媳婦的小女孩,遭受洪災以後的情況都打聽的一清二楚。


    在裏正的記憶中,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日子,老天仿佛破了一個洞,瓢潑大雨連下半個月。


    正當裏正帶著青壯巡邏,防止房屋倒塌,及時救人的時候,奎五爺派手下來傳話。


    離桃花村最近的河堤馬上就要守不住了,桃花村附近,八九個村,必須立馬收拾行囊細軟,集體轉移到地勢最高的後王山避禍。


    聽到洪水要來的消息,裏正隻覺得晴天霹靂,差一點暈倒。


    可他也沒辦法,隻能強忍著心中的劇痛,帶領整個村子,長途跋涉到後王山避禍。


    等到洪水來臨的那一刻,他們雙眼流淚的看著波濤洶湧的洪水在他們家園裏肆虐,心如刀絞。


    好在困難總會過去,雖然房子沒了,莊稼沒了,可是人還在。


    人在,就會有希望。


    現在做工的機會多,掙錢容易,隻要拚幾年,他們就能在原址上重建家園。


    就這樣,


    村民們相互鼓勵,幾個村子互相照應,大家留守在後王山,等待朝廷的賑災。


    可誰也沒想到,左等右等,就是沒有等到朝廷的官員過來。


    按照以往的慣例,雖然這次受災的村子不多,災情不是太嚴重,可畢竟十來個村子,幾千口人。


    朝廷哪怕無力賑災,最起碼派幾個官員過來了解一下情況,安撫人心。


    而且,現在大明的條件好了,朝廷也有錢了,若是不出意外,這麽小的災情,不用朝廷討論,知府,或者布政使那些大官,隨便批個條子,輕輕鬆鬆就能救援他們。


    可偏偏沒有消息。


    幾個裏正覺得有些不對。


    正當幾個裏正商量,一起去衙門討個說法的時候,知府張家的人來了。


    張家給他們送來急需的糧食,給他們送來一床床溫暖的被褥,給他們送來糧食。


    張家人說,現如今朝廷精力都放在出海身上,全國上下擰成一股繩兒,勁兒往一處使。


    像他們這樣小小的災情,沒有必要上奏朝廷,讓朝廷操心。


    不過,府尹張大人心懷天下,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災民。


    隻要他們答應把田地賣給張家,張家願意免費提供渡過災年的糧食,還按照正常年間的田地價格給錢……


    聽到這兒朱雄英感覺不對勁兒了,鄒起眉頭。“張家逼你們賣地?”


    老漢苦笑。“也不算逼吧。我們把地賣給他們,他們以正常的價格收購,另外送足夠渡過災年的賑災物資。雙方自願,不存在逼迫的做法。”


    朱雄英破口大罵。“趁人之危還不算逼迫?張家多大的膽子?鳳陽那邊兼並土地,五皇子砍了多少勳貴的族人?這才沒幾年,他敢頂風作案?”


    老漢長歎道。“其實我們很感謝張家,真的。最起碼他們沒壓價,也沒逼我們賣兒賣女……”


    自古以來,最苦的就是百姓,每逢災年,對百姓而言是要命的鬼門關,可對某些地主鄉紳來講,那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狂歡。


    災年買糧食,漲價十倍二十倍,存銀花光了,你可以賣兒賣女,不舍得妻離子散,那就賣掉祖傳的田地。


    注意了,這時候的地價最起碼掉了七八倍,有時候碰見套路,你不僅賣了家裏的地,你還得倒找地主錢。


    為什麽整個封建社會幾千年,那麽多人都熱衷於當地主?隔一段時間他們就能享受資產翻倍的狂歡。


    正因為如此,張家人收了整個桃花村的田,這裏的村民並不恨張家人。原價購買田地已經算是高抬貴手,贈送救災物資更得算作恩情。


    “張家人對我們非常好,雖然收了我們的地,可給我們安排好以後的生活。他們承諾安排我們進入孫家瓷窯做工。”


    “而且有消息說,孫家瓷窯準備擴產,張家建議我們把銀子全部投資到孫家瓷窯裏麵當個小老板。”


    “到時候,出海熱潮興起,我們能跟著孫家喝一口湯。做工一份兒錢,分紅一份兒錢。說不定過幾年我們比現在的生活還好呢。”


    裏正的眼神很複雜,三分對失去土地的仿徨不安,七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期盼。尤其說到跟著孫家當老板,更是充滿了幸福和滿足。


    可朱雄英卻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怎麽那麽巧?正好張家買地,正好孫家需要投資。


    這邊張家買地給了錢,那邊立馬收銀子給股份。


    相當於銀子從桃花村村民手裏賺一圈兒,村民除了得到一些救災物資,什麽都沒拿到,


    至於那些救災物資,朱雄英看了看,整個桃花村,近千口人,不過一人小半袋糧食,外加鍋裏滾的一頭豬,一隻羊。


    朱雄英立馬又問了幾個問題。


    “你們有人不把田地賣給張家嗎?”


    “為啥不賣給張家?家裏糧食不夠吃了,不怕被餓死?”


    “你們有人不投資孫家瓷廠的嗎?”


    “為啥不投資孫家?銀子早晚有花完的一天,不怕坐吃山空?”


    “你們整個村子就沒人想過不賣田地或者不投資孫家?”


    “呃……這倒是有,可是孫家和張家說了,救災物資是兩家一起提供的,要想領糧食,必須賣田和投資孫家,少一樣都不給物資!”


    這下朱雄英又覺得不對了,用腳趾頭想,這裏麵肯定有大問題!


    朱雄英連忙又問幾個問題,證明自己的猜測。


    “孫家的訂單靠譜嗎?萬一出了差錯,你們的田地豈不是打了水漂?”


    “靠譜,怎麽不靠譜?孫家搭上了山東劉家的路子,劉家是山東大族,買下整個古水鎮都輕輕鬆鬆。”


    “山東劉家?什麽路數?怎麽沒聽說過?”


    “你這娃娃好沒見識,劉家都沒聽說過?浙江王家的親家,那可出名的很!”


    “浙江王家?這又是哪裏出來的王家?”


    “王家嫡女是齊王的小妾,齊王你總該知道吧?陛下的親兒子!算了我跟你說這麽多幹啥?你連山東劉家都不知道,齊王你更不清楚!總之你隻要清楚,孫家的生意有大人物背鍋,投資孫家穩賺不賠就行了。”


    朱雄英無語,齊王朱博他還真清楚,那是他七叔,受封青州。傳聞他七叔為了出海湊銀子,大肆納妾,已經挨了朱元璋好幾頓抽了。


    就他沒從金陵逃走的時候,剛跟朱博見過麵。


    當時朱元璋拿著太監去勢刀,連追朱博五條街,大喊再敢納妾丟人,他親自為朱博淨身,讓他進宮當太監。


    當時還是他抱著朱元璋大腿,為齊王求情,齊王這才保住一命。


    說句不客氣的話,他算是齊王救命恩人,要不是他,齊王指不定被埋進哪個墳裏呢。


    朱雄英晃晃腦袋,甩出那個捂著褲襠連夜逃出金陵的身影,立馬意識確認這裏麵的確有大問題。


    齊王朱博是大肆納商人之女為妾,為出海湊銀子,可是他不傻,不會影響到最底層的百姓身上。


    他知道朱元璋,朱橚,朱標這些人的底線在哪裏。


    影響一鎮百姓的土地不是小事,何況古水鎮孫家隻是齊王親家的親家下麵的一個小供應商,


    和齊王離著八丈遠的關係,


    一個不知道多遠的小供應商都能打著齊王的虎皮,整出這麽大的事情,關鍵是別人都信了。


    他已經不敢想象若是孫家暴雷之後這群可憐的百姓會怎麽樣。


    以往災年賣地,哪怕賤價,也能收獲幾成銀子。


    這次倒好,一點白送的小禮品就把他們打發了。


    他們還得追在張家孫家身後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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