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虎山畢竟太過廣袤,後山的風雷之聲沒有激起絲毫波瀾。


    衣衫襤褸的大當家從血泊中站起,輕輕踹了腳被風雷盤開膛破肚、氣機已然斷絕的郭川,將銘牌丟在一旁,嘴裏罵罵咧咧道,“真是個賤骨頭。”


    將精鋼鐵條一根一根拔出後,傷口已漸漸開始愈合。


    大當家閉眼,感受到一股股氣機迅猛上山,嘴角露出冷笑,“竟敢用一群新兵蛋子闖山,不把我大齊王朝的數十年謀劃放在眼裏啊!”


    吹出一聲尖銳口哨,身後幽暗洞穴裏開始響起密密麻麻嗡鳴聲。


    勁風唿嘯而過,一道碩大身影從大當家頭頂飛過。


    隻見一名山匪背插鐵翼飛出洞穴,在空中快速盤旋。


    一道、兩道、三道……頃刻間,竟有一百餘道身影騰空而起,如同啃食屍體的禿鷲,在山崖之上盤旋不休。


    大當家朗聲道,“兒郎們,星垂軍欺人太甚,下山殺了那些新兵蛋子,隨我一同西遊中廷,豈不快活!”


    空中一百餘道身影一哄而散,紛紛疾馳而去。


    密林裏,一襲黑衣的徐圖之快速潛行,在殺掉第五個山賊後,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太弱了!轉眼已至半山腰,竟然沒有遇到一個靈士。


    其餘新兵在經曆最初的勢如破竹後,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不少人甚至懷疑大當家見勢不妙,已帶人風緊扯唿。


    不少人當即加速闖山,可不能讓唾手可得的軍功就這樣跑了,其中就有林奇那組。


    作為羽化境巔峰的靈士,靈力盎然,已可在體外幻化成各種形態,輔助移動、攻擊甚至是防禦。


    此刻林奇血紅靈力向外溢出,輕輕包裹全身,所到之處,草木無不摧折,是以速度極快,把四名隨從野修給遠遠落下。


    與其他人筆直闖山不同,葉子玉唐風二人選擇迂迴上山,雖然路程更長,但也避免碰到雜魚浪費時間。


    如此一來,竟比正麵上山之人還要快上幾分。


    因此,也率先看到了第一批背負煉金之翼、滑翔而下的山匪靈士。


    足足十名通幽境靈士!


    “一人五個,速戰速決。”葉子玉沉聲道。


    轉眼間,十名山匪已至葉子玉二人上方。


    唐風陡然站定握弓,一根青色靈力幻化成的弓弦憑空出現,唐風屈指扣弦,一道同樣由靈力幻化而成的箭矢飆射而出。


    葉子玉來不及細看,兩個縱越,已至樹巔,看著俯衝而下的五名山匪。


    正肆無忌憚享受著翱翔天際快感的山匪,突然看見樹梢上站著一名身穿輕甲的年輕男子。


    常年刀口舔血的山匪速度不減,揮舞著長刀,就要將那人攔腰斬斷。


    葉子玉同樣抽出軍刀,曲膝一躍,樹梢輕微抖動,俯衝的山匪眼前再無那人蹤跡。


    山匪茫然抬頭,看見此生最後一副,也是最為震撼的畫麵。


    瞬息功夫,那人已倒懸立於最高處那名山匪的金屬羽翼下方,任由羽翼劇烈揮動,那人不動分毫。


    倒立男子向上屈膝,向下彈射而出的同時,刀鋒揮動,驚恐掙紮的山匪脖頸間立刻多出一道血痕。


    向下墜落的男子“恰好”掉落在另外兩名山匪之間,就在兩名山匪拚命驅動背後雙翼想要分開逃散時。


    葉子玉控製身形,在空中一個旋身,刀芒被轉出一道渾圓光輪,兩個山匪頃刻斃命。


    在二人墜落之前,葉子玉輕點羽翼,整個人便向後方飄去,與後麵瘋狂減速的山匪\\u0027不期而遇\\u0027,向後的刀尖\\u0027撞入\\u0027山匪胸腹。


    葉子玉抽刀,鮮血潑灑而下,盡數落在茫然抬頭的山匪臉上。


    再迴神,男子已拄著軍刀,安靜站在自己背後的鐵盒(承載煉金之翼)上。


    勁風吹拂長發肆意擺動,讓山匪有種背負,撞入無間地獄的驚恐之感。


    山匪倉皇大叫,俯衝而下的身軀劇烈擺動,繼而停止。因為刀尖已穿過鐵盒,透過他的胸膛。


    葉子玉站在斷氣山匪的背上,一同穿過橫生的枝杈,落在滿是腐葉的土地上。


    山匪如同踏板在土地上犁出一條數丈長的淺坑後,恰好停在收弓的唐風麵前。


    兩人相視一眼,再次沉默地向山頂疾馳而去。


    這時,被唐風盯上的五名山匪才遲遲墜地,眉心都有一道圓孔,鮮血從中緩緩流出。


    ……


    “啊啊啊啊啊,太帥了太帥了!”遠處一座比睡虎山要陡峭幾分的山峰上,身穿明豔綠裙的顧傾手持手臂長短、雙指粗細的金色圓筒,兩端是打磨光滑的透明琉璃。十餘裏外的事物清晰可見。


    正是寧國師數百年前研發煉製的\\u0027望遠鏡\\u0027,用以兩軍交戰時,窺探敵人動向。


    不過由於靈士靈覺敏銳,大軍動向在高階靈士的靈覺之中,就算隔著百裏,依然洞若觀火,所以這望遠鏡也成了國師發明中少有的雞肋之物。


    現在多被一些小鎮無賴用作偷看寡婦洗澡等醃臢之事。


    看著山腰上某人英姿,顧傾情難自禁地大聲尖叫。不顧身後五短大漢宋致遠的一臉無奈。


    “老宋 我的小冤家身手如何?”顧傾得意問道。


    “不錯,很不錯。”宋致遠罕見地沒有反駁顧大人。


    隻因方才葉子玉那一係列殺招確實驚豔,且十分輕鬆寫意,證明那小子留力不少,若是換成同境對陣,自己決計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那名叫做唐風的小子,表現一樣可圈可點,隻是一箭,五名山匪幾乎同一時刻斃命,足以證明對靈力的運用已經登堂入室。


    就在顧傾花癡、宋致遠驚豔之時,另一處觀戰山頭,身著筆挺墨綠軍裝的林棟抱臂而立,睡虎山上的戰況盡收眼底。


    看到馬頭鎮那個野小子摧枯拉朽地擊敗五名山匪後,林棟眼神微冷,希望自己那個遠方表哥不要讓自己失望。


    作為此次督軍之人,對付一個區區的睡虎山,竟然需要一整個青鋒營提前\\u0027踩點\\u0027,未免太過勞師動眾,但直覺告訴林棟,此次試煉並不簡單。


    “武上尉放心,我青鋒營已提前安排了五十處暗樁,饒是這些新兵蛋子不能將山匪一網打盡,他們也插翅難飛,你一路舟車勞頓,不若去後山駐地休息片刻?”林棟笑道。


    林棟身旁站著的白雪甲不為所動,被金屬遮蓋的嗡鳴聲從麵甲中傳出,“林少校不必客氣,我星垂軍士沒有這麽嬌貴。”


    林棟笑容不變,隻是手指微微握緊。


    在唐國軍中,曆來極為抱團,講山頭、講派係,以林家在玉京軍部的深厚人脈,雖然能在星垂軍中討得一營之長的位置,但林棟知道,他這個外來戶十分不受人待見,就連一個小小上尉都敢對自己冷言相向。


    身披白甲的武姓上尉此刻顧不得林棟心中的那些花花腸子,麵甲下眉頭緊鎖。


    此次全州搜查那位二當家,正是潛伏睡虎山多年的郭川暗中傳遞消息。


    隻是如今睡虎山覆滅在即,為何遲遲不見他的身影?


    ……


    沉默闖山的新兵,已與唿嘯下山的山匪短兵相接,不出意外,全是普通人的山匪被一衝而潰。


    此時,天空中的靈士山匪幾乎全部趕到,空中盤旋片刻,便不時射出弩箭。


    待幾名新兵躍出叢林,想要斬殺前者時,山匪唿嘯而逃,臨近的幾名山匪抓住新兵無處借力的大好時機,紛紛射出弩箭。


    那人揮舞軍刀抵擋片刻,便被射中身軀,無力墜入山林。


    如此一來,竟有數十名新兵身受重傷無力再戰。


    一時間,人數、修為均占優勢的星垂新兵竟被壓製了下來。


    突然間,一道血紅刀芒逆卷而上,將一名俯衝挑釁的山匪斬成兩截,髒器、鮮血潑灑而下,臨近幾名山匪悚然一驚,即時飛離刀芒飛出之地。


    士氣受挫的新兵精神大震,“是林奇!他是羽化境巔峰,大家跟著他一起突圍。”


    一刀顯威的林奇冷笑不語,任由新兵向自己小組靠攏,另外三名羽化境靈士領銜的小組,也在不遠處猶豫不定。


    睡虎山土匪的手段和悍勇超出想象,隻有報團取暖才能確保安全。


    猶豫間,林奇再次劈出兩道刀芒,兩名山匪應聲而落。


    林奇微微喘息,收刀向山頂寨子奔去,眾人連忙跟上。另外三組猶豫一番也遙遙墜在後麵。


    眾人如同翠綠湖麵下成群的鯉魚,向著山上遊弋。


    “林少,難道就讓這些人漁翁得利?”同組之人疑惑道。


    “天下哪有這等好事,天上的山匪盡是些通幽境的雜魚,大魚都在山上,到時候還得靠這些好戰友攜手禦敵。”林奇嗬嗬笑道。


    另外四人一點即明,不再多言。


    林奇率領眾人一路勢如破竹,翱翔的山匪不時射下弩箭,並不正麵迎敵,以侵擾為主。


    睡虎山寨遙遙在望。


    後山,大當家走入郭川殞命的那處洞穴,洞穴兩側擺放著密密麻麻地由精鐵鑄造而成的巨大鐵箱。


    穿過狹長擁擠的甬道,盡頭是一個極其寬闊的洞穴,裏麵依然擺放著成堆的鐵箱,還有二十餘名山匪,其中三人是三四五當家,皆為羽化境靈士,其他二十餘人則是夜玄境靈士。


    睡虎山精銳盡數在此,那山上迎敵眾匪便都是可有可無的炮灰罷了。


    此刻眾人神情凝重,商量著禦敵之策。


    “大當家,睡虎山大難將至,是戰是降還是逃,你給個準話。”性子暴躁的三當家直接問道。


    本名盧葦的大當家泰然自若道,“諸位放心,我已暗中聯係赤霞教,隻需隨我殺掉這波星垂新兵,赤霞教的高手自會接應我們,待穿過界壁,抵達中廷後,赤霞會劃出一塊靈氣濃鬱之地,作為我們的封地。屆時諸位再也不用過這般顛沛流離的山匪生活。”


    眾人恍然,難怪星垂軍會無緣無故派兵剿匪,合著盧大當家已暗中和赤霞教眉來眼去,至於盧葦用何打動赤霞教,眾人環視四周,答案不言而喻。


    “這些軍械數量之巨,赤霞教如何接收?”有人疑惑道。


    “中廷三教陣法天下無雙,轉移一些軍械手到擒來,諸位不必擔心,隻管做好眼前事、殺掉眼前人。”盧葦胸有成竹,“老三老四老五,你們分別帶隊鎮守寨子。”


    “放手廝殺,就算他司徒星辰事後趕來,我們早已去了赤霞教土瀟灑快活。”


    眾人領命而去,大當家盧葦盯著堆積如山的軍械,嘴角露出一絲猙獰,低語道,“超過四百個靈士的命,足夠了。”


    三當家本是星垂府刑房中的一個牢頭,雖然修為不俗,但脾氣火爆,屢次犯禁,最後因為酒後誤殺酒妓,才逃亡睡虎,落草為寇。


    因一手威力不凡的火係靈術,在睡虎山中混得風生水起,被手下嘍囉尊稱“爆裂火神”。


    帶著幾名親信沿著小路返迴山寨,這位修為僅在大當家一人之下的三當家忽然停步,眾人隨之而停。


    周遭寂靜,隻有遠處的廝殺聲若有若無地傳來。


    “不對勁!”三當家猛地後撤。


    幾乎同時,一道青色羽箭從他麵前掠過,飄入叢林深處。


    羽箭悄無聲息,但所過之處,無論是粗壯的樹幹還是柔弱的蒲草,盡皆化作齏粉,形成一道圓形空洞。


    “宵小之徒,給爺爺死來!”心有餘悸地三當家勃然大怒,被火焰包裹地拳頭狠狠貫擊在地,一道火牆沿著羽箭來時的軌跡,碾壓而去。


    躲在暗處的唐風盎然挺立,扣弦開弓,一道青靈箭矢再次凝聚,狠狠釘入火牆,忽地勁風拂麵,火牆散落成零星火光,頹然墜落在地。


    光箭去勢不止,再次射向三當家。


    被激起兇性的三當家雙手合抱,猛然下斬,一道由火焰凝聚的刀芒斬碎箭矢,橫貫數丈,眼看著就要將持弓射箭的小子一分為二。


    “火神威武!”已經有山匪忍不住歡唿起來。


    上方,一道身影遮住了陽光落下的斑駁碎影。


    在三當家奮力前傾斬出那一刀時,那道身影迅疾下墜,似秋日裏墜落的一片枯葉。


    跨境搏殺的髒活累活讓小爺做,誰讓自己的劍短呢。葉子玉心中嘀咕,軍刀卻悄然斬落,在剩餘七個夜玄境援手之前,冷冷地刺入三當家的後背。


    以前聽父親葉崢說,性子爆裂之人,絕境時往往會激發出乎意料地果敢與兇性。


    葉子玉嗤之以鼻,反駁道,“兔子急了還咬人,瞧不起老實人?”


    直到這一刀刺出,葉子玉才發現自己錯了,換成性子溫和之人,背刺一刀後,會茫然會錯愕,分神之間就給了葉子玉遠遁的機會。


    但是這三當家麵對這傷筋動骨的一刀,根本不管不顧,反手揮出一掌,一團熾烈火球撞入葉子玉懷中。


    看似一個巴掌大小的火球,竟然蘊含著十分驚人的靈壓,尚未臨體,自己的輕甲就被灼燒的通紅滾燙。


    不對!火球內的靈壓開始劇烈波動,仿佛下一瞬就要爆裂開來!


    失去軍刀的葉子玉翩然後退,伸出手掌仿佛要握住火球一般。


    在火焰的掩蓋下,一道清冷白光倏然乍現,又轉瞬即逝。


    爆裂火球毫無征兆地被分成兩截,釋放地靈壓掀起狂風,枯枝敗葉漫天飛舞,隨即被火星點燃。


    化作遮蓋視線的火幕。


    火幕落下,葉子玉腳下多了兩具山匪屍體。


    眾匪駭然失色,紛紛後退,一臉凝重地看著同境之人。


    三當家反手抽出軍刀,手中火光將軍刀融成鐵汁,看著這位麵生的夜玄境靈士,皺眉道,“耍弓的小子我知道,琅琊州的唐風,敗在他的手裏不憋屈,可星垂州沒聽過你這號人物,區區夜玄境竟有此等戰力,想必不是無名之輩。”


    修為不高,眼光不差。小爺我正是天下劍首的得意高徒,恆沙城主的唯一師弟。葉子玉心中得意,嘴上卻道,“九州廣袤,天賦驚豔之人不知凡幾,一身微末伎倆不足掛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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