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最是傾城夢裏花


    本該在今早為杜青梅送行,但最寵女兒的杜國泰受不了離別的傷感,更見不得女兒一把鼻涕一把淚,就以去店鋪查賬為由,一大早就跑了出來。


    行屍如瘟疫一般擴散時,開在大街上的店鋪迅速被行屍湧入。


    年輕時也會些拳腳功夫,杜國泰腿腳還算利索,迅速跑上閣樓,從窗戶看到亂作一團的街麵,更聽見不時傳來的哀嚎聲,他心中一緊,想到妻子和女兒,便翻過窗戶,沿著狹窄的房簷向著杜府方向挪動。


    街上亂象觸目驚心,行屍好像闖入小鎮的山匪,見人就殺。


    突然,一個從容身影在杜國泰餘光中劃過,在瘋狂穿梭的行屍中格外顯眼。


    擔心妻女的杜國泰並未停留,繼續向前。


    郊遊踏青一般悠閑的短發男子,恰好看見了身材臃腫,但身形敏捷的杜國泰,男子自言自語道,“倒是個靈活的胖子。”


    男子駐足仰望,滿是戲謔,像是在看一隻走投無路的肥碩老鼠,直到杜國泰快要消失在街道盡頭,男子才屈指彈出石子。


    杜國泰右腿傳來劇痛,一個踏空,整個人從樓上跌落在地。


    街上茫然遊走的行屍齊齊迴頭,看向發出聲響的地方,跌跌撞撞又速度極快地跑了過來。


    被石子‘刺穿’的右腿淌出鮮血,頓時吸引了更多行屍。


    杜國泰奮力向前爬著,卻終究無濟於事,當第一個行屍趴在他的身上後,一個個行屍像疊羅漢一般,紛紛去啃食杜國泰。


    當小鎮首富被淹沒後,男子雙手依然在地上刨動,隱隱約約聽到,“夫人、青梅快跑......”


    ......


    離開小鎮,林棟率人沿著小路向拒馬關行進,野外山林遍布,霧氣更加濃厚。


    一路上安靜地可怕,靴子踩在樹枝的哢嚓聲都顯得異常刺耳。


    當穿過山林抵達蘆葦蕩,林棟不禁長舒一口氣,一刻鍾後,林棟到達拒馬關下,副將正要吆喝守關軍士開門,卻被林棟製止,“不對勁,太安靜了。”


    一陣風吹過,霧氣散了些,露出敞開的大門,三個模糊身影在門洞裏來迴走動。


    “大膽!值守期間竟敢擅離職守,你們不怕挨板子麽?”副將大聲喝道。


    三個模糊身影忽然停住,然後搖晃著向林棟一行跑來,副將以為三人要向自己請罪,心中有些得意,衝著林棟道,“林上尉放心,這次我一定好好收拾他們。”


    林棟卻不予理會,拔出長刀,並輕聲喝道,“拔刀!”


    三個滿身是血的軍士奔向林棟,不遠處成百上千的軍士穿過門洞,向著林棟湧來。


    常備九百餘名士兵的拒馬關一夜陷落!


    ......


    自王定坤死在那個冷月泣淚的夜裏,葉子玉整日忙著練劍,與剩下的三個兄弟已經很久沒有碰頭了。


    三人為葉子玉披戴烏木甲,眉毛疏淡的馮賽沉重道,“葉子,我們陪你一起去。”


    葉子玉嗬嗬笑道,“接媳婦兒迴家,一個人就夠了。”


    嵌上最後一塊臂甲後,葉子玉見眾人沉默無語,寬慰道,“放心,烏木甲你們見識過,我現在就是一隻靈活的王八,就算找不到青梅,安全歸來也沒問題。”


    眾人神色一鬆。


    不等三人說話,葉子玉在背後武器架上插入一柄製式長劍後,徑直走向門外,因體型太過龐大,將木門撞掉了一扇,緊接著聽見幾次撞擊聲後,烏木甲一躍而起,消失在院牆另一頭。


    馮賽一陣牙酸,“他娘的,要是行屍能把烏木甲咬穿,死在葉府也認了。”


    ~~~~


    行屍大概被葉府另一頭的戰況吸引,葉子玉此刻所在的巷子裏出奇安靜,空無一人,隻剩下漸漸稀薄的霧氣在飄動。


    葉子玉向著杜府方向跑去,金鐵戰靴發出哢哢的撞擊聲,昨夜事出匆忙,葉子玉還未來得及感受烏木甲的威力,就被空篤一撞盡毀,此刻穿上戰甲,葉子玉竟好似擁有用不完力氣,不僅可以一躍數丈,甚至可以一拳打穿院牆!


    若是穿上國師親製的寧賜甲,又該是怎樣的酣暢淋漓!


    幾名行屍被刺耳腳步聲吸引,在巷弄盡頭張牙舞爪而來,葉子玉速度不減,雙臂交叉一撞而過,幾名行屍應聲而倒,再站起來已不見人影。


    烏木甲行至巷子轉角,忽然聽到女子慘叫聲,葉子玉精神一震,是杜青梅!


    在一條隻容三人並行的狹窄巷子,柳香和杜青梅母女二人攜手而逃,十餘隻行屍在後窮追不舍,且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忽然間柳香頓住,將一旁停靠的竹梯橫於胸前,恰好將狹窄道路堵住。


    杜青梅踉蹌迴身,大喊“娘!”


    行屍陸續撞在竹梯上,身材纖細、單薄的柳香用雙臂死死環住梯階,竟然一步未退!


    行屍爭先恐後地鑽入竹梯縫隙,咬在柳香的手臂、脖頸、臉龐,從未迸發過如此巨力的柳香,用單薄身軀抵住了數十具行屍,喊道,“快跑,求葉叔叔去救你爹!”


    柳香的身體開始抽搐,眼珠漸漸泛白,盡管雙臂依然環住梯子,但梯子已開始鬆動,連人帶梯仰倒在地,行屍紛紛被竹梯絆倒,隨後爬起向著眼前的‘食物’狂奔,已化作行屍的柳香踉蹌起身,四肢一陣不規則擺動後,迅速加入隊伍,朝著女兒跑去。


    杜青梅淚流滿麵,迴身還未跑出幾步,就被碎石絆倒,幾名行屍一擁而上,掙紮著爬起的杜青梅手腳揮舞,大喊道,“別過來!”


    走過轉角的葉子玉正好看到這一幕,隨即縱身一躍,如一顆巨大的滾石,狠狠砸落在行屍群中,迴身一劍將已經抓住杜青梅的行屍斬成兩段,杜青梅驚恐地向後挪動。


    葉子玉伸手將杜青梅攔腰抱起,躍至房頂,失去目標的行屍立即變得茫然起來,原地仰頭嗅著活人氣息。


    看著驚魂未定的杜青梅,葉子玉掀起麵甲,柔聲道,“青梅,是我!”


    眼神空洞的杜青梅恢複一絲神采,然後哭喊道,“葉子,去救我娘!”


    葉子玉望向地麵上滿身血跡、麵目猙獰的行屍柳香,神色複雜道,“柳姨已經......”


    杜青梅撲在葉子玉懷裏嚎啕大哭,葉子玉一邊輕撫她的後背,一邊安慰道,“放心有我在。”


    忽然間,杜青梅停止抽泣、顫抖的後背也一動不動。


    就在葉子玉以為她情緒漸漸平複時,杜青梅喉嚨仿佛被灼燒過一樣,斷斷續續道,“葉子,我、好、冷,我怎麽,看不見你了。”


    漂浮的霧氣、走動的行屍,天地萬物在這一瞬間靜止,葉子玉心髒也停止了跳動。


    緩緩將杜青梅的頭抬起,卻看見秀美白皙的臉龐已爬滿深藍色血管,雙眼瞳孔漸漸消失化作純白。


    “葉子,我好怕.....”杜青梅嗓子漸漸沙啞,後麵的話已聽不清楚,如同囈語。


    看到杜青梅手臂和腳踝處的幾處咬傷,葉子玉眼中頓時蓄滿淚水,緊緊抱住杜青梅,顫聲道,“不怕不怕,我在我在,我帶你離開馬頭鎮。”


    天地驟然一靜。


    杜青梅的嘴中不停發出囈語,整個身體劇烈顫抖,最後變成抽搐。


    第一次見到這朵青梅花,是葉崢帶著年僅三歲的葉子玉拜訪杜國泰,比葉子玉還要小上一歲的杜青梅,穿著一身紅色棉裙,俏生生地看著葉子玉。


    葉子玉永遠記得杜青梅在學堂上打瞌睡的嬌憨模樣,記得她隨葉子玉他們下河摸到魚時的傲嬌模樣,記得她每次為外出打架受傷的葉子玉擦藥酒時的泫然模樣,記得她總嚷嚷著要去看看外麵世界的憧憬模樣,記得她夕陽下為葉子玉偷來好酒的俏皮模樣。


    二十年,好像自己的世界裏都是她的影子,也是小鎮裏為數不多的眷戀。


    兩人雖然從未談及愛情,但早已認定彼此,就像杜青梅雖然要離開馬頭鎮,依然堅信葉子玉會找到她。


    竹馬未到,青梅已殞。


    終究還是自己來得太遲。


    屍化的杜青梅用指甲不停在烏木甲上劃動,並向著麵甲掀起的葉子玉麵部咬去。


    淚水止也止不住的葉子玉,用雙臂緊緊抱著杜青梅,哽咽道,“青梅,對不起、對不起。”


    忽然間,杜青梅再次停住,嘴中發出嘟囔不清的聲音。


    葉子玉低頭望去,隻見杜青梅純白眼眸中泣出血淚,用盡渾身氣力,模糊道,“葉子,殺了我。”


    葉子玉任由眼淚流淌,脫掉雙手拳甲,溫柔地撫摸著杜青梅的秀發,“來世我再去尋你。”


    意識再次模糊地杜青梅好似聽見了一般,輕輕嗯了一聲。


    這次別讓我等太久。


    葉子玉抱著生機全無的杜青梅,霧氣輕輕簇擁著二人,前者終於發出一聲哀嚎。


    ~~~~~


    當人們麵臨莫大恐懼和生死危機時,時光總會被無限拉長,一個時辰都會漫長如年。


    自幼養尊處優的林棟足足砍殺了一百餘名屍化的拒馬關將士,當第三把軍刀開始卷刃時,他仿佛發泄完畢一般,渾然不顧身後剩餘副將,躍至拒馬關之上的軍械庫,找到僅剩的一副烏木甲,穿戴後便潛入山林。


    今日之事,勢必會被軍部問責,既然拒馬關已全軍覆沒,那麽丟失的烏木甲就全部推給屍亂,恰好了結一樁心事。


    所以剩下的那幾人非死不可。


    ~~~~


    顧長歌一行,在砍殺幾具落單的行屍後,安然離開馬頭鎮,迴到駐紮所在的林間,一個身覆金甲的身影坐在熄滅的篝火旁,僅是安靜坐著,就給人一種淵渟嶽峙的壓迫感。


    見到不速之客,眾人就要拔刀,卻被小公子攔下,“都退下。”


    顧長歌坐在金甲一旁道,“哥,你怎麽過來了,任務執行完了?”


    金甲掀開麵甲,露出與顧長歌有幾分相像的剛毅麵孔,右耳有一道狹長傷口,“你們在此靜觀其變,【凡聖】的衍生物尚無下落。”


    “你受傷了?”看著那道狹長傷口,顧長歌問道。


    “能活下來已是萬幸,這點小傷不值一提。”在星垂州首府有著第一貴公子的顧長野灑脫道,“這次是哥消息有誤,讓你們白跑一趟,待迴到軍中,我帶些好東西補償你。”


    顧長歌搖頭,笑道,“綺雲閣的姐姐們整天念叨長野公子,別的我不要,隻需你隨我去綺雲閣,讓我耍耍威風就成。”


    顧長野搖頭失笑,“沒問題!”


    看到顧長歌欲言又止,顧長野道,“自家人不用藏著掖著。”


    “我隻是好奇,既然【凡聖】已有傳承,為何我們還要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守著,那衍生物真的如此重要?”自幼受到家中長輩寵愛的顧長歌疑惑道。


    “【凡聖】的吞噬之力將方圓千裏的靈力掃蕩一空,化作靈玉,其間蘊含了五百年來天地間最精粹的靈力。”顧長野解釋道,“用靈玉輔助修行,不僅可以讓你撬動夜玄境的瓶頸,甚至可以讓我的修為更進一步。”


    五百年積蓄,甚至抵得上一個首府一品宗門掌控的低級靈脈,精粹程度還要遠遠超過。


    若不是僅大將軍一人知曉密令,此刻前來奪寶的家族勢力、山野靈修怕是如過江之鯽、前赴後繼。


    僅衍生物就有如此神效,那【凡聖】本身又該有怎樣的威力,身經百戰的顧長野暗暗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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